第37章 完美計劃
劉亦陽此刻正坐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館裡喝咖啡,雖然早晨喝咖啡對胃不好,但他對咖啡衷愛已久,一時改不過來這個習慣,他的面前放著一杯黑咖啡,方糖就在白色的碟子裡面,他卻碰都沒有碰,直接端起杯子來喝了一口,然後將精緻的咖啡杯分毫不差的放在碟子中央的紋路裡,精準得幾乎刻板。
似乎所有出身貴族的人都有一個相同的毛病,那就是對完美的執著追求,喜歡穿西服的人喜歡將袖子捋得筆挺,喜歡襯衫的人則永遠習慣將上面的扣子扣得嚴嚴實實,而劉亦陽,他是個完美主義者,這種東西對前世的他來說是與生俱來的,所以他不需要刻意營造,即使如今的他擁有的是一張最平凡的外表,也依舊能讓人瞧出幾分不平凡來。
他已在這裡坐了兩個小時,卻連一杯咖啡都沒有喝完。
又過了些時候,他抬腕看了看表,距離他約見的人出現還有十分鐘,那個人一向準時,是他來得太早了。
手錶的時針指向九的時候,咖啡館的大門被人推了開來,一個年輕的男子推門而入,劉亦陽見了,輕舉起手示意,那人微微一愣後緩步朝劉亦陽所在的位置走來,他穿著一襲黑衣,五官清秀而純粹,鼻子上架著一副無框眼鏡,鏡面後的雙眸正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非常肯定的說:「你不是亦陽。」
劉亦陽放下杯子,抬頭看了看他,「我姓劉,名亦陽,幸會。」說著邊伸出手去,對面那男子遲疑了一下,伸出手來與他交握,兩人像上流圈子裡的每一位紳士遇見同性一樣,握手三秒後不著痕跡的分開,這樣既不顯得失禮又非常客套疏離,劉亦陽朝對面的沙發做了個請的動作,「請坐,顧先生。」
顧北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
「劉先生在電話裡說想要租用花瓊山上的雕花樓?」顧北似乎想要快點結束這次會面,剛一坐下便開門見山的問。
劉亦陽點點頭,一雙眼定格在他臉上,顧北跟沈毅是他最珍貴的兩個朋友,闊別幾年再次遇見,劉亦陽說不出心裡的感覺,有些懷念又有些激動,更多的卻是安心,彷彿見到顧北能讓他更加確切的感覺到他作為劉亦陽還沒有完全消失,不過是換了一身皮囊而已,「我查了一下,花瓊山上的雕花樓雖然是劉家前任當家劉亦陽出資修建的,但是產權人之一是顧先生你,我現在想將它租下來,不知道顧先生能否割愛?」
「你想拿它來做什麼?」顧海問。
「顧先生可以放心,我既不會用它來做不正當生意也不會改變它的外貌結構,我只是覺得,這樣一座美麗的房子終年被掩遮在濃濃的迷霧裡多可惜,讓更多的人看見它不是更好嗎?這大概也是當初劉先生修建它的原因之一吧,好東西要大家分享才有價值,你覺得呢?」他與顧北已經認識二十幾年,所以他相當清楚要怎樣才能說服顧海將房子租給他。
顧北聽了這話,果然沉默了下來。
劉亦陽也不催他,只自顧自地喝咖啡,苦澀的滋味之後是濃郁的醇香,在唇齒間徘徊遊蕩,劉亦陽享受的閉一閉眼,聽見顧北的聲音突然傳來:「不好意思,那房子對我來說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我無法租給你。」
這個答案劉亦陽或許早已預料到,所以他才能不緊不慢的放下杯子,一雙眼靜靜的看住對面清秀的男子,「顧先生先別急著拒絕,我這裡有一份計劃書,」他邊說邊從隨身的包裡抽出一疊A4紙來遞過去,顧北疑惑的接過,聽見對面那身著淡灰色毛衣的男人含笑的聲音輕輕傳來,「顧先生可以將計劃書帶回家看看,看完之後如果覺得有必要的話打我電話。」
老實說,顧北對這什麼計劃書壓根沒有興趣,只是對面那年輕男人篤定又輕鬆的口吻讓他將計劃書收了下來。
雕花樓是幾年前他跟亦陽還有沈毅三個人一時興起建的,沒料到如今已是物是人非,亦陽走的時候他所帶的醫院小組正在非洲的某個地方做醫學研究,那裡簡陋荒涼,連最起碼的通訊工具都沒有,媒體的消息也來得實在太慢,所以當他得知這件事的時候,亦陽早已葬在了劉家主墳裡,這對顧北來說是此生最大的遺憾,而亦陽一死,留給他和沈毅的就只有這幢雕花樓,所以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將它交給別人。
「好。」隔了許久,顧北才回過神來,淡淡的應了一聲。
劉亦陽笑了笑,拿過身旁的背包站起身,「我還有事就先走一步了,這裡的甜點不錯,顧先生請慢用。」他說完話沒有再做停留,逕直走出了咖啡館。
顧北將那份計劃書放在桌面上,透過氤氳的玻璃窗看出去,那個跟亦陽同名同姓的男人已經鑽進了一輛出租車裡,車子絕塵而去,只留下一圈淡淡的灰塵。
「先生,這是剛才那位先生為您點的提拉米蘇,請慢用。」
顧北像是被蜜蜂螫了一下,驚訝的回過頭來,面前的桌面上赫然多了一杯精緻可口的甜點,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放進嘴裡,入口的是濃郁的香甜,他從前很喜歡這家店的甜點,但是亦陽走後他和沈毅就再沒來過,除了劉亦陽和沈毅,沒人知道全國鼎鼎大名的外科主刀醫生喜歡吃女孩子才衷愛的甜食,將最後一塊甜點餵進嘴裡,他從口袋裡摸出了手機。
「沈毅,你在哪兒?」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疲憊,像是用力的撐了許久,到這時候終於支撐不住一樣。
沈毅立刻聽出了他的不對勁,忙問:「我這兒馬上就要開庭了,怎麼了?」
「今天有個叫劉亦陽的人來找我,希望租下咱們在瓊花山上的雕花樓。」沈毅有一間自己的事務所,底下有好幾名優秀的律師,所以一般不自己接案子,這次會親自上庭也是因為客戶身份顯赫,開庭在即,沈毅一定需要很多時間來準備和調節,在這時候打擾他實在不是什麼明智之舉,但是顧北卻顧不上那麼多,緊接著問:「你覺得呢?」
沈毅在那邊沉默了幾秒,然後說:「那個人呢?我想見見他。」
「他說回去等我答覆。」
「那等我這邊一結束我就過去,到時候再約他出來見個面吧。」
「嗯。」
又說了幾句,顧北聽見沈毅那邊已經有人在催他上庭了,於是跟他說了再見便匆匆的掛斷了電話,有些人在你的生命裡可能只是過客,他不會停留太久,所以你無需在意,但是顧北連做夢都沒想到,亦陽會變成他與沈毅人生裡面最短暫的過去,所以他與沈毅在亦陽死後幾乎從來不提亦陽的名字。
那些恐懼和難過彷彿會被這個名字無限制的放大,然後毀掉他們兩個人。
外面又在開始飄雪了,那些雪花從骯髒的大氣層上面緩緩墜下,顧北撐著下巴望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唇角微微上揚,勾起一個淡然又平靜的笑容。
那份計劃書正被他修長的手指輕輕的壓在桌上,封頁上的那三個手寫的漢字靜靜的伏在他的指間,堅鋌而蒼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