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個惡意的世界,終於對弱小、可憐、又無辜的她下手了。
如今的渭南王府,只一瞬,真真是從雲端跌到了泥裡。
朱砂礦被搶,經濟命脈被硬生生截斷,軍事力量又因為長年累月的征戰而日益薄弱。
而在此渭南動盪不安之際,渭南王卻臥病在床,連身都起不來。渭南王獨子劉諶,在外被俘,生死不明。渭南王妃整日裡以淚洗面,蘇白月這個病弱的藥罐子一邊被變態男主逼迫,一邊逡巡在餓死的邊緣。
整個渭南王府都喪喪的,連丫鬟都無人管束的在外頭亂嚼舌根。
“哎,聽說了嗎?皇帝下了詔書,太子馬上便要迎娶興元王之女,陽石翁主為太子妃了。”
“就是那個男寵無數的陽石翁主?”
“就是她。聽說如今興元王獨大,乃諸侯國中實力最強,皇帝不敢得罪,竟讓太子娶那聲名狼藉的陽石翁主為太子妃。”婢女不敢說王室賣子求榮,只是隱晦的嫌棄。
“那陽石翁主這般脾氣,做了太子妃,這太子宮恐怕要成南風館了吧?”婢女偷笑著捂嘴說完,往主屋內看一眼,越發壓低了聲音,“我瞧著,還是咱們翁主好。若非王府出了這麼大的事,咱們翁主早就是太子妃了,哪裡還輪得到那個陽石翁主。”
“是呀,誰說不是呢。不過這說到底呀,還是咱們翁主沒這個命……”
“小賤蹄子,亂嚼什麼舌根呢!”靜雯突然出現,狠狠訓斥了一番。
丫鬟們悶著腦袋閉緊了嘴,作鳥獸散。
靜雯抿著唇歎息一聲,然後小心翼翼的推開主屋大門,就看到蜷縮在榻上,面色蒼白如雪的蘇白月。
原本便纖細的人,在渭南王府遭受大難後,越發的蒼白羸弱起來。靜雯看在眼裡,痛在心上。
其實蘇白月根本就沒有旁人瞧著那般憔悴,她只是太餓了而已。而且因為深知劇情,所以她知道渭南王和渭南王妃會長命百歲,她的傻哥哥也會成為男主有力的左膀右臂。
整個渭南王府除了她這個病弱早逝的,大家都過的很好。
雖然現在劇情有些偏移,但蘇白月相信,很快就能回到正軌。
如今這個時候,雖已入春,馬上便要夏至,但蘇白月的身子卻十分受不得涼,每日裡還是要用上許多金貴的無煙碳。
她窩在榻上,屋子裡頭燒著一盆小小的無煙碳。身上蓋著狐裘,手邊是一杯溫熱的香茗,散發著細膩的清冽茶香。前頭的小幾上置著那一紙婚書,筆跡蒼勁有力,藏龍匿鳳。
蘇白月左思右想了三日,覺得若是伶韻翁主到她這般境地,會如何做?
自然是答應陸犴了。
伶韻翁主雖然不喜旁人近身,對劉諶和親父母也頗為疏離的模樣,但卻是個孝順的。
在渭南王生病的這些日子裡,蘇白月作為女兒,也時常侍奉湯藥。渭南王妃怕累著蘇白月,硬是給勸了回去。
如今的渭南王府不比從前,財政支出迅速縮減,就連渭南王和渭南王妃的院子裡頭都少了一半的人。但為了蘇白月過的舒適,她院子裡頭的丫鬟一個都沒少。甚至每日裡的吃穿用度都還保持著原來的模樣。
不過蘇白月依舊能明顯感覺到,自己身後的富貴窩瀕臨破產。
以前她用的無煙碳,根本就不會出現碎碳,如今那炭盆下頭卻是明顯鋪了一層細細的碎碳。雖然被掩藏的很好,但還是被蘇白月發現了。
嚶嚶嚶,她再也不能好好的表演裝逼了嗎?說好讓她全須全尾的安樂死在富貴窩裡的呢?
蘇白月陷入了饑餓的憂傷中。
……
在婚書來後的第四日,蘇白月瞞著所有人簽了婚書,讓人送去了河北。
不日,河北戰場上便傳來魏安王府手下一猛將,帶領十人騎兵,偷襲河間王十萬大營,橫掃千軍如卷席,于十萬大軍中救出被俘的劉諶。
這一戰,令陸犴聲名大噪,一時間成為皇城的熱門話題。
蘇白月知道,她那個傻哥哥現在一定抱著威脅他親妹子下嫁的變.態感激的痛哭流涕。
這般智商,怪不得只能做男主的狗腿子了。
這戰一打就是兩年。
在第三年中秋前夕,大軍終於獲勝歸來。
大開的城門口兩旁早已聚集諸多圍觀百姓,皆想一睹那傳說中羅刹將軍的風采。
這位羅刹將軍從兩年前的偷襲戰中異軍突起,兩年來在戰場上立下無數汗馬功勞。只用短短兩年,就從一個無名小輩成為各諸侯國間日日談論的大熱門。
這般猛將,每個諸侯國都眼熱的緊,恨不能立時就將人搶過去歸於麾下。甚至有諸侯國朝其拋出橄欖枝,說願以王女下嫁。
誰知那位羅刹將軍卻道:“已有婚約在身。”著實是令人覺得可惜。
便是再好的女子,哪裡有王女身份尊貴,能讓他一步登天。這位羅刹將軍真真是個轉不過彎的腦子。
涼風習習,銀桂飄香。
正當人們翹首企盼的時候,一輛青綢馬車悄無聲息的從街角拐了過來。
有人注意到這輛馬車,退避之時看到拉車的白馬,登時便訝異的轉頭跟身邊的同行之人咬耳朵。
“這馬車不會是那伶韻翁主的吧?怎麼如今竟到了這步田地?”
眾人可還記得當時那伶韻翁主出城迎接得勝歸來的建威大將軍時,是何等富貴風流做派。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的渭南王府已經沒落了。”那人剛剛說完,城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眾人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城門外的官道上,遠遠行來一行人。
人雖多,但總有鶴立雞群,一眼就能讓人看到的出眾者。
這並不是說別人不出眾,只是男人太出眾,讓人忽略了他身邊所有的事物。就仿佛周身的一切,都隨著這個男人化為了虛無。讓人的眼裡,只容得下他。
今日陽光正好,那一行人中,騎在黑馬上的男人身穿玄色鎧甲,肩上披著一件同色系的大氅,身高腿長,寬肩窄腰的迎風而來,青絲被發帶盡數束起,露出那張俊美無儔的白皙面容。雙眸漆黑如墨,鼻樑高挺,薄唇細膩,下顎優美,整個人如玉雕刻般的完美。
騎著那匹通身漆黑的健壯黑馬面無表情的行過來時,直惹得兩旁的女子、婦人爭相驚叫臉紅。
“這難不成就是那傳說中的羅刹將軍?”有人驚疑的大吼。
傳說中在戰場上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惡鬼羅刹,居然是這樣一個美男子!
“這哪裡是什麼羅刹呀,分明就是從天上下凡的神袛。”
人群中冒出這麼一句話,眾人聽在耳中,默默點頭。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就是長成這樣了吧?
“哎,我聽說這羅刹將軍大名喚陸犴,怎麼聽著這麼耳熟呢?”人堆裡又起一陣竊竊私語聲。
“你們可還記得兩年前,這伶韻翁主和陽石翁……咳,太子妃同爭一小馬奴的事?”
當年的陽石翁主早已嫁給太子作太子妃了,並依舊肆意囂張的豢養男寵。而當年風靡一時的伶韻翁主則更加病懨懨的深居簡出,漸漸淡化在眾人的視線中。
這與興元王府的崛起和渭南王府的沒落息息相關。
這頭,經人一提醒,那些人才恍然道:“難不成這羅刹將軍就是當年的小馬奴?”
“也有可能只是同名呀。”有人不信這說法,提出反駁。
“我瞧著倒是有幾分相似呢。”
“一個馬奴,怎麼可能變成將軍……”
一時間,眾說紛紜。
那邊,原本停在角落的青綢馬車突然上前,騎在馬上的劉諶看到馬車上渭南王府的標誌時愣了半刻,然後才驅馬上前。在看到從馬車內出來的靜雯後,驚得面色都變了。
“靜雯?”
靜雯面色難堪的點頭,往馬車內看了一眼。
劉諶越發驚愕:“裡頭是妹妹?”
靜雯低著腦袋繼續點頭。
劉諶攥緊手裡的韁繩,咬牙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靜雯面色難看的搖頭,不知該如何解釋。
“哥哥。”馬車內傳出蘇白月一如既往的清冷聲音。
靜雯趕緊轉身去打氊子。
戴著帷帽的女子一身素白長裙,寬袖窄腰,纖細窈窕的身子被包裹的越發嬌柔憐惜。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地上遍佈髒污泥水。
蘇白月看著自己一身素白長裙,想著還是不要下馬車了吧,就突然感覺眼前飄過一陣風。
在眾人的驚疑聲中,原本高高坐在馬上的俊美男人突然褪下身上的大氅,然後縱身躍下馬背,絲毫不憐惜的將手裡的大氅鋪在了地上。
眾人面面相覷。陸犴走到馬車邊,勁瘦雙臂一展,就把蘇白月從馬車上抱了下來。
懷中女子一如兩年前那般香軟的令人魂牽夢縈,也比夢中的感覺更加真實。輕盈如蒲柳,不管折成什麼形狀,都是最美的柔弱姿態。
男人忍不住的微微加重了力道,埋首在蘇白月帷帽旁的臉上顯出一抹癡迷沉醉的神色。
終於,要得到她了。
蘇白月輕飄飄的落地,呆愣愣的站在那裡,連帷帽都歪了,仿佛一隻被玷污的仙女。
蘇白月:她剛才是被公主抱了?
周圍全是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圍觀吃瓜群眾個個把眼睛瞪得跟銅鈴一樣大。
“陸陸陸兄……”劉諶也被嚇得結巴了,根本就忘記要詢問蘇白月關於渭南王府的事了。
反觀陸犴,依舊是那張平靜無波的俊美面容,他鬆開搭在女子纖細腰肢上的手,搓了搓,俯身低頭,聲音沙啞,雙眸熠熠如繁星,語氣中難掩陰翳的興奮,“翁主,我回來了。”
蘇白月想起那一指婚書,想起自己以前對這位大兄弟做的事,不可抑制的抖了抖身體。
只兩年時間,男人就跟吃了激素一樣身形迅速拔高。不僅是身高,身子也健壯許多。外表看著纖瘦,剛才抱她時身上都是鼓起的腱子肉,咯的她生疼。
還有那股子血腥氣,爭相往蘇白月的鼻子裡頭鑽,讓她原本便恐懼的內心越發的慫了起來。
男人伸手,替蘇白月扶正帷帽,細薄唇角緩慢扯起,露出一口尖銳的白牙。
你看,你最終還是回到了我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