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當年往事
余微六歲前,和魏翌的關係就似一般的青梅竹馬。
準確說來,兩人比青梅竹馬還要好,她是給魏翌啟智的一道光,魏翌則是唯一陪著余微的玩伴。
可一切就在先王妃死後,魏翌十歲,余微六歲那年發生了驟變。
那一年,發生了許多事。
一直對余微寵愛有加的先王妃死了,側妃江氏被扶了正。
十歲的魏翌一夜間長大成人,接手了先王妃留下的產業,也不再似以往那般去伯府看余微了。
余微失去了先王妃這個庇護,魏翌這個唯一的玩伴也不過府來找,加上祖父不理內宅,經常外出遊歷,祖母和父親對她的忽視,導致府中下人看菜下碟,對她越發冷待起來。
後來再有了段氏背後的指示,余微受到的苛待也就更嚴重了。
冬日屋內不燃碳,夜裡給她打開窗,飯菜吃殘羹冷炙已經是常事,漸漸的丫鬟婆子還會偷偷的對她下手,並恐嚇她若是老伯爺和老夫人知道了這事,出事的不是她們,而是克親的她。
也是那會兒,余微才開始知道,她生來就不受祖母和爹爹不喜歡的原因。
原來她生來不詳,剛出生她就將弟弟克死了,後又將娘親克死了,如今連龔王妃都被她克死了……
她的翌哥哥就是因為她克死了他娘親,才會不再來府上看她。
余微那會兒才六歲,之前有先王妃護著,魏翌時常來看,也算是被護著長大,一時間聽到這些,只覺得天都快崩塌了。
她不願意信,她天天盼著,等著魏翌來找她。
然而,一日又一日過去,魏翌都沒來,似乎就真的如下人所說,他不會管她了,不會再要她了。
精神上的摧殘是可怕的,丫頭婆子日夜在她面前這般重複著那些難聽話,漸漸的她自己都這麼認為了。
她克人,和她走得近的,都會被她給克了……
到後來有一天,她忍不了婆子的打罵把自己藏了起來。
這時婆子卻來找她,說了魏翌來府的消息。
她高興壞了,她正打算出去,想去問問魏翌,龔姨母是不是真的是被她克死的,他是不是因為這個才不要她了……
然後她就聽到婆子對她說:“大姑娘,瑞王府世子今日可不是來看你的。”
“你啊,就是先王妃給他定的童養媳,如今王妃都被你克死了,你就是個害死他母親的兇手,他恨你還來不及呢,哪還會要你啊。”
“你可別覺得自己能攀上王府的高枝兒了,你自己是個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呐,你就是個克人的災星,瑞王世子本身就身有殘缺了,你再克他一下,那不是直接要了他的命呐。”
“我要是有你這樣的閨女啊,早就掐死咯,哪留到現在來克人啊。”
“你要是真為了那世子好啊,就別禍害了人家,還妄想嫁進王府了……”
那話是真的戳人心窩子,便是成年小姑娘都會受不了,更何況余微才六歲大點的小姑娘。
她不想看到疼自己寵自己的翌哥哥再被自己克死,她也不是要嫁進王府攀什麼高枝。
於是她大哭著跑到了魏翌面前,“我才沒想嫁給你,我也不想做你的什麼世子妃!”
“我才不喜歡你呢!”
她越說越不捨得,哭的越發厲害,然後她忍不住又委屈的沖魏翌補充了一句:“你又保護不了我,我這輩子也不會嫁給你的……”
十歲的魏翌剛承受喪母之痛,加上因天生殘疾緣故,他生性本就敏感,一句你又保護不了我,無疑就是在戳他心窩子,暗示他是個殘廢,窩囊廢。
余微就眼見著少年本就憔悴的面上血色一點點褪去,他雙手緊拽著自己的雙腿,一寸寸收緊手指。
最後,他垂眼盯著那雙不能站立的腿啞聲問余微:“微微是嫌棄我是個殘廢了?”
余微從來沒見過一向溫潤待她的小哥哥這樣的一面,她心口一陣一陣抽抽的疼,可想到婆子的話,她最終哭著吼了一聲:“反正我是不會嫁給你的,永遠也不會!”
她說完就跑開了,跑到了伯府後面的湖邊失聲痛哭著,她不明白,她明明什麼都沒做,怎麼就會克人害人了呢。
她哭了很久,等魏翌找過來的時候,她嗓子都啞了。
看到魏翌來找她,她打心眼裡歡喜,她甚至忍不住想將心裡的委屈告訴他,可一想到自己天生不詳的命格和龔姨母的死,她又心怯了。
她不想克到對自己好的小哥哥,就不能讓自己方才心狠說出的話變得沒用。
於是她站了起來,狠狠的甩開了魏翌伸過來要拉她起來的手。
那年她還並沒有發現自己有一身怪力,幾乎是用盡了全力,直接連人帶輪椅將人甩進了湖裡。
正值寒冬,冰冷的湖水將凝冰的溫度。
等魏翌的護衛跳進湖中將人從湖裡撈起來時,魏翌已是面色青紫,險些喪命。
而不會水只能呆立在一旁的余微,看著被救起的奄奄一息的魏翌,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她真的是個災星!
聞訊而來的祖母在確定魏翌沒有生命安危後,在魏翌的堅持下讓人將他送回了王府,又將余微關進了祠堂。
余微被關進祠堂,心裡卻擔心本就身體不好的他會不會因此被她克死。
一番天人交戰後,她打算悄悄的去看看他,只遠遠的看一眼,確定他不會被她克死就好。
於是她偷偷溜出了祠堂,又從伯府的狗洞出去,去了瑞王府。
因小哥哥曾和她說過,瑞王府也有個伯府這樣的狗洞,她便順著伯府的位置找到了瑞王府的狗洞,又跟著灑掃的丫頭去了魏翌已經搬去的清暉院。
然後她就看到了在她面前一向溫潤如玉的小哥哥,在暗房裡殺人的全過程。
不是一刀斃命,而是先將其一刀一寸的拔舌,再將人折磨一番後讓對方自我了結……
那一刻,余微看著面容冷厲肅然的小哥哥,只覺得看到了自地獄而來的魔鬼。
余微手腳發軟的回到伯府,正巧遇到從外遊歷回來的祖父,她對著祖父,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可不管祖父怎麼問她,她都不肯將發生的事告訴祖父。
祖父回了伯府,府裡的下人對她有所收斂,可她卻整日整夜受噩夢所困,一日消瘦過一日,還患上了厭食症。
不過一個月,她就已經起不了榻。
祖父察覺不對勁後,便請來了華老為她治療。
華老醫術高超,一眼看出她是心病。
只是她不肯說,華老不得已便對她用了攝魂術,也就是那個二十一世紀的地方稱的催眠。
也是那會兒,祖父才知道他不在府中時,他的孫女遭受了什麼。
她院子裡的下人婆子被發賣了一個遍,祖父和祖母也因為她發生了有史以來最大的一次爭吵。
祖父知道了她被下人虐待的事,自然也從華老嘴中知道了她看到了魏翌殺人滅口一事。
祖父便覺得,此等心性少年,不堪為良配。
加上要除掉她的心裡障礙,祖父便拜託華老,封存她的大部分記憶,包括她曾和魏翌的點滴相處。
只留下她無意間害魏翌落水一事,記得自己曾經得罪過他,要遠離他……
本就還小的余微,病好後完全沒察覺到自己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而那以後,祖父再沒外出遊歷過,親自帶她,教她習字作畫,教她隨心隨性的生活。
為了防止下人再亂和她嚼舌根影響到她,祖父親自和她說了父親不喜歡她,祖母不喜歡她的原因。
告訴她不是她的錯,母親的死是她本就患有心疾,身體本身不好,生產後心有抑鬱才會那麼早早的去了,而弟弟會胎死腹中,則是因為母親身體不好導致生產時脫力生不下來。
祖父還告訴她,她是上天賜給余府的珍寶,只是父親和祖母他們不明白。
祖父不再外出遊歷後,祖母也不再像以往那般放養她。
只是為防止她怪力再害人,她開始尋找法子限制她的怪力。
其中便有控制她的飯量,嬌養她的肌膚,泡藥浴用香丸限制怪力變大……
余微將那段記憶說出來,喉嚨已經哽咽得不成聲,面前的地板上凝了一灘水漬。
她擦了把淚,轉過身看著床上依然沒有轉醒的魏翌,張了張嘴啞聲道:“所以魏翌,對不起!”
她是欠他一聲對不起的。
她長大了,加上嫁進瑞王府後她也算是瞭解了他在瑞王府的艱難。
她幾乎能想像十歲才剛亡母又面對父親繼母逼迫的他日子有多難捱。
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如何能抽調出時間來府裡看她。
可在幾個月後,他依然來了,卻經受到她那樣一番待遇……
她少不知事時說的話,以及後來對他的避之不及應該是傷他及深的。
不然他也不會在後來再沒踏入過伯府一步,還在聚德樓再次問她是不是嫌棄他是個殘廢……
只是她今後該怎麼面對他呢?
經過之前他落水,她自己也察覺到了,她對他已經不能做到像以前那樣心如止水,一心只奔和離去。
至少她已經不願看到他陷入奪嫡失敗淒慘而死的結局。
恢復記憶後的她更不想看到他落得那樣一個下場。
只是,讓她就這樣放棄和離,放棄去過自由瀟灑的日子,和他做一對真夫妻……她似乎也還沒做好準備。
余微想著,不禁搖了搖頭,她都想些什麼呢,還是等她們安全到京城再說吧!
於是余微站起了身,打算出去打盆水洗把臉清醒下。
就這時,魏翌的手卻一下拽住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