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第30句悄悄話

　　不到十點，這座城市的夜生活已經開始。

　　濱江路上車水馬龍，燈紅酒綠，閃爍的霓虹燈在夜裡搖曳生姿，吸了無數紅男綠女的魂。

　　謝穎坐在出租車上打了個哈欠。

　　這是她每天回家的必經之路，只是每每傍晚經過，這裡安靜得像公園一般，不曾想夜裡却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隨著車流緩緩前進，一個身影突然出現在謝穎的視綫。

　　她定睛看了看，突然叫司機停了車。

　　匆匆付錢後她拔腿朝路邊跑去。

　　然而程聲身高腿長，等謝穎穿過人流，他已經消失在一道小門裡。

　　謝穎站在門口，猶豫不決。

　　這道門在這一片的酒吧夜店裡很不起眼。

　　又破又舊，油漆甚至刮落了許多。

　　謝穎深吸一口氣，邁腿朝裡走去。

　　這道門裡是一條昏暗的甬道，潮濕的地面散滿了烟頭，偶爾有一兩個打扮怪异的人走出來，看到謝穎，連連注母。

　　穿過甬道是通往地下的樓梯。

　　還沒轉角，謝穎就聽到震天的音樂聲。

　　她走過去，看到了一道隻挂了布簾的門。

　　從縫隙裡可以窺見裡面五光十色的閃光燈和穿梭著的打扮性感的女人以及各式各樣的男人。

　　拳擊館。

　　地下拳擊館。

　　他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謝穎想進去，被門口兩個彪壯的大漢攔住。

　　「幹什麼呢你？這裡未成年人不能進去。」

　　他們看到謝穎穿著校服還背著書包，二話不說就把她趕走。

　　謝穎至始至終沒有說一句話。

　　她走出這個地方，重新打車回了家。

　　到了新家樓下，她回頭望。

　　新租的房子和程音家，只有一條馬路的距離。

　　程音抱著蛋糕回家，踢了鞋子，走進自己房間，把蛋糕小心翼翼地放在書桌上，然後「砰」得一下倒在床上。

　　她打了幾個滾，滿心震驚無處發洩，於是給謝穎打電話。

　　「你知道嗎？陳燃！陳燃啊！就是坐我旁邊那個陳燃！竟然是陳燃！」

　　謝穎滿腦子問號：「你在發什麼瘋？」

　　「啊！」

　　程音握著手機又打了兩個滾，「就是陳燃啊！他居然就是陳燃！」

　　「你再不說人話我就挂了。」

　　「等等嘛！就是我作文裡那個陳燃啊！」

　　接下來的十分鐘，謝穎費了好大勁才從程音語無倫次的稱述中提取到關鍵詞。

　　此陳燃，即彼陳燃。

　　那個世界冠軍陳燃。

　　對此，謝穎就淡淡地「哦」了一聲。

　　「哦？」程音驚詫，「你就哦？你都不激動嗎？」

　　謝穎道：「我激動什麼？又不是我喜歡他。」

　　程音：「？」

　　電話兩頭同時沉默。

　　「咳，那個……」謝穎補充道，「我的意思是，我對他沒什麼興趣。」

　　程音把臉埋在枕頭上，好一會兒，她才紅著臉說：「那我挂了啊。」

　　「嗯。」

　　挂了電話，程音對著天花板傻笑了好一會兒。

　　真好啊，他是陳燃，他是那個特別特別厲害的陳燃。

　　這樣程音就不懊惱自己怎麽會喜歡上一個高考釘子戶了。

　　她喜歡的人，果然是全世界最優秀的。

　　可是……

　　程音突然翻了個身，看著墻壁。

　　他這麽優秀，自己在他身邊太不起眼了。

　　根本配不上他嘛。

　　程音又翻了個身，看著書桌上的蛋糕。

　　你看，他都專門給我送生日蛋糕了。

　　哪個高中生得到過世界冠軍的生日蛋糕啊。

　　就我了！

　　配不配得上這種事情，努力努力說不定就配得上了嘛。

　　唉……可是……

　　程音又翻身看著墻壁。

　　自己今天在出租車上說了那種話，明天可怎麽面對他啊？

　　幸好幸好，他沒有看過她那篇作文，不然她真的無地自容了。

　　哎呀呀，真是生日的一個大驚喜啊。

　　程音突然跳起來，樂顛顛地把蛋糕打開。

　　這麽大一個蛋糕，她吃一個月都吃不完吧！

　　程音用手指沾了一點奶油，放到嘴裡的那一刻，程音甜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這一晚，程音做了個夢。

　　她坐在教室裡，等著陳燃來上課。

　　然後老師在上面講題，她悄悄地跟陳燃說：「我喜歡你。」

　　結果陳燃說：「我也喜歡你。」

　　課桌下，兩隻手牽在了一起。

　　程音是笑醒的。

　　這個夢的感覺可太好了。

　　一想到陳燃就是陳燃，程音連看書都有了滿滿動力。

　　她立刻起床，連臉都沒洗就坐到書桌前看書。

　　還一邊看一邊哼歌。

　　把來叫程音起床的阿姨給嚇慘了。

　　莫不是魔障了。

　　阿姨又去做早飯，一打開冰箱發現那些瓜果蔬菜都沒了，不知道扔哪兒去了，全給裡面一個巨大無比的蛋糕騰位置了！

　　阿姨氣得夠嗆，又不好說什麼。

　　到了周一早上，阿姨更是驚了。

　　這都十一月了，氣溫陡降，程音居然要穿著校服裙子去上學。

　　阿姨花了好大力氣才把嗷嗷叫著的程音的裙子給扒下來，給她換上了校褲。

　　甚至還想給她加一條秋褲。

　　到了教室，程音刷刷刷地把作業交齊了，還拿出幾張她自己做的試卷給謝穎看，讓她講幾道題。

　　這可怕的愛情。

　　謝穎在心裡默默吐槽，還是給程音講了題。

　　「你最近沒有補課了嗎？」

　　程音時不時偷瞄後門，想著陳燃什麽時候來，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

　　「我已經搬家了，就在你家對面那個小區。」

　　「哦，知道了……什麽？真的啊？」程音突然興奮，「那我們以後就可以一起上下學了？！」

　　謝穎點頭，「我是想說，下周開始要上晚自習了，你估計也沒時間去補課了，那我周末就去你家裡給你補課吧。」

　　程音想都沒想就答應：「好啊好啊，不過這樣會不會影響你啊？」

　　「沒關係的。」謝穎說，「我周末本來就不怎麽學習，都玩的，反正這麽近，我就來幫你。」

　　兩人就這麽說定了。

　　不一會兒，陳燃來上課了。

　　程音一下子坐直，做作地理了理頭髮。

　　謝穎看了她一眼，無語地坐回自己的座位。

　　陳燃覺得今天的程音很反常。

　　往常他一來，小姑娘就叭叭叭地說個不停。

　　今天卻安安靜靜地，看都不看他一眼。

　　到了第三節物理課，老師講天體運動，順便說起了大家都感興趣的流星雨。

　　沒有講課，教室的紀律就沒那麼好。

　　程音這才跟陳燃說了第一句話。

　　「那個……那天在出租車上，我開玩笑的。」

　　「嗯？」陳燃問，「什麼開玩笑？」

　　程音摀住臉，「沒什麼沒什麼。」

　　她實在是說不出口。

　　要是再解釋下去，讓陳燃知道了她已經知道一切，那可太丟臉了。

　　面子裡子都沒了，還不如就這樣，大家都假裝不知道。

　　可是，她又不甘心。

　　她的心意好幾次都要脫口而出了。

　　「那個……你為什麼來我們學校啊？」

　　程音不知道說什麽，隨意挑起了一個話題。

　　「本來不是來三中的，打算去一中，但是報名的時候一中的名額滿了……」

　　陳燃在認真地解釋，但程音根本沒在聽。

　　她完全不在意陳燃爲什麽會來三中，她只知道，他來了。

　　這座城市這麽多所高中，高中有這麽多個班級，班裡有這麽多學生，他偏偏就遇到她了。

　　這時候，老師還在講臺上聊流星。

　　「流星是運行在星際空間的宇宙塵粒和固體塊等物質，原來是圍繞太陽運動的，但是在經過地球附近時，受到地球引力的攝動而被地球吸引，從而改變了原本的軌迹，進入地球大氣層，幷與大氣摩擦燃燒所産生的光迹。」

　　聽著老師說的話，程音悄悄拿出日記本，翻開第一頁，悄悄在上面寫了一段話。

　　「你在寫什麼？」

　　陳燃問。

　　「沒什麼，記筆記。」

　　程音摀住本子，飛快塞進抽屜。

　　幾分鐘後，她又忍不住拿出來偷偷看了一眼。

　　「宇宙中，

　　十萬里銀河默默斗轉星移，

　　億萬顆星星無聲自轉公轉，

　　流星經過地球改變軌道，

　　而你注定要遇見我。」

　　這顆亮眼的星星，竟然改變了原本圍繞太陽的軌道，偏移了十萬八千里，被她遇見了。

　　程音越想越開心，腦子裡浮現夢裡的場景。

　　或許是那個夢太過於真實，讓她覺得現在就在夢裡。

　　「陳燃。」

　　「嗯。」

　　「你過來，我跟你說句悄悄話。」

　　陳燃靠了過去。

　　他的肩膀蹭著她的肩膀，側臉觸手可及，好像微微抬頭，就能親到他的下巴。

　　「那個……我……」

　　「什麼悄悄話？」

　　程音握緊了雙手，心跳跟打雷似的。

　　如果陳燃此刻帶著聽診器，恐怕已經聾了。

　　「那個……你……」程音突然緊緊閉上雙眼，飛快說道，「你褲子拉鍊沒拉！」

　　陳燃：「……？」

　　那句「我喜歡你」終究是沒能說出口。

　　程音覺得自己太膽小了。

　　可是能怎麼辦呢，她就是緊張，就是忐忑，就是害羞。

　　所以她只能每天回家嘗一塊陳燃送的蛋糕。

　　她甚至都捨不得一次吃太多。

　　但是到了周五這天，程音一節課請假去了兩次厠所。

　　第二次回來時，她臉色都白了。

　　謝穎轉過來悄悄問：「你那個來了？」

　　「不是。」程音搖頭，「就是拉肚子。」

　　「哦。」

　　拉肚子多常見。

　　可是到了下一節課，程音又跑了一趟厠所。

　　回來時臉色已經變青。

　　「你到底怎麽了？」陳燃問，「早上吃什麽了？」

　　程音趴在桌上，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她肚子好疼啊。

　　一陣陣地絞痛，像有個電鑽在她肚子裡瘋狂舞動。

　　這時，一隻手貼在她額頭上。

　　溫熱的掌心，還有他身上熟悉的味道。

　　片刻後，陳燃收回了手。

　　「去醫務室。」

　　不等程音回答，陳燃就對講臺上的老師說道：「老師，程音病了，我送她去醫務室。」

　　老師早就注意到程音的异常了，自然沒有异議。

　　陳燃站起來讓出過道，而程音只能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跟著陳燃走出教室。

　　但是走到樓梯她就不行了，扶著墻差點哭出來。

　　「我好疼啊……」

　　突然，程音被懶腰抱起。

　　心臟似乎也突然懸空。

　　陳燃抱著她下樓，走得很平穩，可程音却覺得天旋地轉。

　　他的味道，他的氣息，全都圍繞著她。

　　這才是夢吧。

　　程音真的覺得這是夢，她慢吞吞地，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抱住陳燃的脖子。

　　他沒有躲開。

　　程音蒼白的臉上很合時宜地浮現出一抹紅暈。

　　她手臂又收緊了些，一點點地把臉埋在他胸前。

　　醫務室。

　　「應該是食物中毒。」醫生初步檢查後，問道，「同學，你今天吃什麽了？」

　　程音啞著嗓子說道：「牛奶……」

　　醫生問：「還有呢？」

　　程音悄悄看了陳燃一眼，小聲說道：「蛋糕……」

　　隻那一眼，陳燃就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脉了。

　　他胸內一口氣猛地提起，却只能無奈地輕輕放下。

　　「蛋糕牛奶怎麽會這樣呢……」醫生問，「同學，你是不是吃到過期的了？」

　　程音抿著唇點頭。

　　醫生又說了她幾句，轉身去給她開藥。

　　陳燃一直站在一旁沒說話。

　　程音也沒好意思說話。

　　要是被陳燃知道她捨不得丟他送的蛋糕，還把自己弄得拉肚子，那她不活了。

　　可是她也沒想到嘛，蛋糕明明放在冰箱的，怎麽一個星期就壞了。

　　片刻後，陳燃上前一步，彎腰，雙手撐在程音身旁。

　　「阿音。」

　　他輕輕喚道，聲音低沉，撓地程音耳朵酥麻。

　　陳燃伸手，拂開程音額前被冷汗打濕的頭髮，指腹輕輕滑過她的臉頰。

　　「阿音乖啊，別吃過期的蛋糕了，好好讀書，考上了大學，我每天給你買蛋糕，明白嗎？」

　　程音眨了眨眼睛。

　　每天給她買蛋糕嗎？

　　那敢情好。

　　爲了每天有免費的蛋糕吃，她也得考上大學。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