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竹蜻蜓

　　穿著半新不舊的綢緞衣服的班主一手拿著烟鬥，一隻手指著面前跌坐在地上的小孩兒破口大駡，那張滿是溝壑的臉顯得尤其可怖……小孩兒坐在那兒，臉上有著明顯的掌印，身邊是破碎的茶壺碎片，他的手因爲按到了碎片而流出了血……但是他幷沒有因爲疼痛而出聲，表情一如既往的呆滯，仿佛被打駡的不是自己一般……

　　偷偷掀開簾幕去看後台的村裡那些小孩見此情狀都哈哈大笑，笑那個小孩兒的愚笨，笑他的狼狽……

　　小四兒也笑得開心--他們這些小孩，對臺上的戲未必真的感興趣，可是這種「戲」

　　卻尤其喜歡……

　　阿生拍了拍小四，拉著他想要讓他離開。

　　那班主聽到聲音看過來皺眉，馬上有兩個丑角打扮的男人過來趕人……

　　阿生撞上那個小傻子望過來的視綫，兩人對視了一會兒，繼而那小傻子慢慢從地上起身，仍舊在那班主不堪的罵聲中拿起掃把清掃……

　　阿生拉著小四兒回到座位，但是他一想起那小傻子那冷漠麻木的目光就心裡不舒服--明明是個傻子，應該沒有感情才對啊，可是剛剛……

　　戲正式開場了，戲院裡滿滿都是人，全村的人應該都來了吧，有的有座位，沒座位的站著蹲著也在那裡--大家的目光都在那熱鬧的戲臺上，注意力全然被臺上給吸引……

　　阿生望著臺上，演的是西厢，鶯鶯正在和張生私會，紅娘一旁逗悶子…

　　…咿咿呀呀，銼銼鏘鏘……

　　阿生又覺得困了，開始迷迷糊糊……

　　。……

　　他做了個夢。還是在這個戲院，只是戲院空空的，臺上沒有一個人，台下……有一個人。

　　阿生看到那個人站在台下，是個男人，他穿著和村裡的人不一樣的衣服，雖然也是衣服和褲子，可是不管是材質還是樣式上，都不一樣。他的背影有點孤單，可是却很强勢的感覺。他正望著戲台，不知道在看什麽……

　　那個男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猛地轉過身，兩人幾乎要正面對上的時候，阿生却看到刺眼的白光，他下意識地擋住了臉，然後……

　　他醒了。

　　。……

　　阿生感覺身體被用力地推了一下，差點倒地--完全清醒過來，周圍的聲音傾覆而來--到處都是叫聲喊聲哭聲……

　　好熱……好多煙……

　　著火了！

　　阿生終於明白過來--他下意識去找人--

　　「小四兒！小四兒你在哪兒？」阿生的身體被擠來擠去，裡面的人都在找出口--明明只有一個出口，可是在慌亂中，那麽多人，反而找不到出口，即便找到了出口，可是也被堵得死死的……

　　「阿生！阿生--」

　　「阿生聽到小四兒焦急的叫聲，他看過去的時候，却正好看到小四兒被人推倒，然後再也看不到了……

　　「小四兒！小四兒！」

　　大家都想逃命，可是這個時候，越是急越出問題……作多人根本連方向都沒搞清楚，可是却被後面的人給推倒，然後再也站不起來……

　　尤其是小孩和老人……

　　阿生好不容易擠了過去，把小四兒從他上拉起來……然後又被擠到了角落……阿生低下頭去看小四兒，懷裡的小四兒已經氣息奄奄了……他被人踩了好多脚……

　　「小四兒……」

　　阿生抱著小四兒，看著周圍那些慌亂的人群，那些可怕的聲音……

　　火勢是從外面起的……戲院的木質結構成了最大的幫凶……

　　阿生眼睜睜地看著到了門口，用力把門撞開的人被衝擊而來的火舌襲擊，整個人變成了火球……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火勢徹底引了進來……

　　竹蜻蜓……阿生看到了竹蜻艇……竹蜻蜓飛了進來，盤旋在火舌上方，然後被火花捲入……最後……湮滅……

　　。……

　　是他嗎？……

　　。……

　　真的要死在這裡嗎？

　　乞……

　　阿生吐出一口氣，靠在越來越熱的墻角……望著面前的一片火紅……

　　那熊熊大火……不知道為什麼，阿生有種熟悉的感覺……

　　腦子裡閃過了一些零碎的畫面……

　　好像，曾經也有過這樣的大火……或者更大……好像……有一個人……農在自己身邊……是誰呢……

　　 分割

　　「晚上還要過夜？！」唐曉薇幾於都要叫出聲來了。

　　「住在這裡嗎？」杜青青皺眉，她不害怕是一回事，可是這裡什麽都沒有，晚上萬一有蟲子就太噁心了。

　　「晚上，我想要拍點照片。」王課看著自己的相機：「搞不好能拍到不一樣的東西。」

　　「拍到什麼？」朱靖凑過去：「有鬼嗎？」

　　「我不要在這裡！」唐曉薇都要哭了。

　　「我也不要，太髒了。」杜青青難得和唐曉薇意見一致。

　　「那好，薇薇你和青青兩個在車上過夜，這樣總行了吧？」王課提前拍攝也是顧不上女友了。

　　唐曉薇氣呼呼的，拉起杜青青的手：「青青，我們走。」

　　「哎哎！」朱靖見女朋友被拉走了，忙對王課說：「她們兩個女孩子不安全，我還是陪著她們吧……Jo，你呢？」

　　Jo看了他一眼：「我留在這裡。」

　　王課笑著拍Jo的肩膀：「好啊，還有個伴兒。」

　　「那隨便你們吧。」朱靖聳肩：「如果有什麼事……記得call我！」

　　很快天就黑了，勿勿吃了晚飯，王課就迫不及待地扛著相機出去溜達了--

　　「Jo，要不要一起去？」

　　「不了，你去吧。」

　　王課離開以後，Jo就在原她，他一直站在那兒看著那戲台，目不轉睛，面色深沉，風吹動了他的衣角，月光之下，他的身影顯得挺拔堅韌，仿佛青鬆。

　　突然，像是聽到什麼聲音，Jo轉過頭去看，他看到了……

　　一隻竹蜻蜓。

　　這個年代很少能看到竹蜻蜓了，即便是小孩子的游戲之中也很難見到。

　　那竹蜻艇飛啊飛，晃晃蕩盪，卻始終沒有落下來。

　　若是普通人看到這詭异的景象早就嚇到了，可是Jo面色不改，他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那竹蜻蜓，抓住的瞬間，他感覺到一股灼熱得燙手的溫度，可是他仍舊緊抓著不放。

　　就如同電影放映一般，明明剛才安靜得只能聽到蟲鳴聲，可是現在，充耳的都是人聲，慘烈的叫聲，求救聲，哀鳴聲……然後他的眼前出現了好多人，擁擠逃命的人，踩踏推搡的人，可是不管他們往哪裡去，他們都已經被烈火包圍……無處可逃。

　　Jo能看到他們，聽到他們，可是卻無法碰觸到他們。

　　他環顧四周，明明那麽多人，可是他還是看到了那蹲在角落裡，安安靜靜地看著人群的那個人--他的懷裡抱著一個小孩，已然沒了氣息……火光映在他的身上，清瘦的身形，細緻的眉眼，緊抿的嘴唇泄露出了他此刻心裡的不安……

　　Jo握了握拳，壓抑住自己此刻內心的情緒，他大步往那個人走去，脚步沉穩堅定得仿佛--前面就是他的宿命。

　　分割

　　阿生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背著光，只能看到身影的人……他就是自己之前在夢裡短暫看到的那個男人，而現在，他正在向向自己走來--明明面前都是擁擠的人，可是，那個男人却根本不受阻礙，越過了那些人，輕鬆地站在了他面前……

　　阿生仰頭看著那個男人，看不清容貌，可是他的眼晴……很亮，亮得讓他心慌。

　　那個男人向阿生伸出了手，他開口了：「跟我走。」

　　他的聲音低沉，是成年男人的那種聲音，而且……有種久違的熟悉感。

　　阿生看著他，感覺自已心跳如雷。

　　「跟我走……」那個男人放柔了聲音：「你不屬於這裡……清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