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故人相見
刀刃慢慢地陷入皮膚,鮮血涌了出來--清歡把刀扔在了一旁,咬著牙忍受疼痛,目光却一直盯著自己的傷口。
沒有進行任何的包扎和處理,過了一會兒,血自己止住了,逐漸凝結。清歡去觸摸傷口--一片光滑,那血好像不是自己流的一般。
清歡呆呆地坐在那裡,想到了什麽,他摸上了自己的臉,曾經的猙獰疤痕早已不見--如果只是一次那就算了,可是……明明子彈穿過了身體,明明被利刃給劃傷,傷口都自愈了……
為什麼會這樣?
清歡想起了那個時候在墓地的事,難道是因爲那個似蛇非蛇的東西……
「青宥,你在嗎?」
清歡回過神來,去開了門,是少督軍的副官。
「怎麽了?」
「少督軍讓你去一趟他的書房。」
「好,知道了。」
清歡現在就住在督軍府裡--原以爲真的被徵兵了,結果少督軍改變主意了,讓他進督軍府做了自己的文書。
在去書房的路上,清歡正好遇到了少督軍的小妾扉雲在和一個穿著藍色西服的男人說話--
「我說過多少次了,你聽過一次沒有?」扉雲皺著眉頭:「讓你好好上學就上學,你說說,你有多久沒去學堂了?」
那個男人並沒有應答,似乎很不耐煩。
「爹已經和督軍商量好了,只要你好好把書讀完,就讓你……」
「煩死了!我說了我不參軍,我要出國留學。」
好耳熟的聲音……
清歡想要盡量不惹人注意地經過,不過--扉雲看到了清歡--
「呦,這不是最近少督軍身邊的紅人青宥嗎?」酸溜溜的語氣--少督軍突然帶了個人回來,還留在身邊做文書,本來少督軍因爲軍營裡的事對女色就不是很熱衷,現在帶在身邊是這麽一個擁有許多女子都自愧不如的容顔的少年,能不酸嗎?
「扉雲夫人。」
這時,那個背對著清歡的人轉過身來--竟然真的是個熟人,樓暮雲。
清歡楞了下,終於想起來了,扉雲原名樓扉雲,她是樓家的小姐,也就是樓暮雲的姐姐。
「清、清歡?」儘管清歡容貌改變,可是樓暮雲還是認出了他,畢竟他曾經那麽專注地盯著他的那半張臉過。
「你認錯人了。」清歡轉向扉雲:「扉雲夫人,少督軍找我有要緊事,我先過去了。」
「就知道拿少督軍說話,」扉雲沒好氣:「去吧去吧。」
清歡快步離開,也沒有多看樓暮雲一眼。
樓暮雲發了好一會兒待,才想起來要追過去。
「暮雲,我還沒說完呢,你去哪兒?」
快到少督軍書房的時候,清歡被樓暮雲給追到了--
「清歡,你是清歡是不是?」
「我說了,你認錯人了,我不叫清歡,我叫青宥,青色的青,寬宥的宥。」
「你就是清歡,雖然你的那邊臉變得好看了,可是我認得出來,你是清歡,白清歡。」
清歡轉過身,不想搭理他,可是樓暮雲抓住他的手臂就是不放,自說自話:「清歡,我還以爲你死了,我都找不到你,那個時候不是地動了嗎……」
「你放手。」
「你先承認你是清歡。」樓暮雲很執著。
「我不是,你放手……」
「不放……」
「這是在幹什麼?」一道嚴肅低沉的聲音。
清歡和樓暮雲同時扭頭--
「少督軍?」
「姐夫?」
「放手。」清歡掙脫了樓暮雲的手然後躲在了少督軍身後。
少督軍看了一眼清歡,才對樓暮雲說:「青宥是我的文書,你拉著他幹什麼?」
「他才不叫青宥,他是白清歡,是我的同學。」樓暮雲很是篤定。
「我說他是青宥就是青宥,不要胡鬧,我們有公事忙。」
「我……」樓暮雲畢竟氣勢上不如少督軍,只能對清歡說:「清歡,那我下次再找你啊。」
清歡裝作自己沒有聽到。
樓暮雲離開以後,少督軍冷眼看了清歡一眼:「跟我進書房。」
「哦。」
一進書房,少督軍就開口了--
「給你一次機會,老實交代。」
清歡知道躲不過去了,只好把自己被沈家設計做了替死鬼然後死裡逃生的事情說了一遍--當然,他那段奇遇他給略過去了。
「這就是全部?」
「嗯。」清歡盡量不讓自己太心虛。
少督軍深沉如墨的眼睛盯著清歡看了半晌才說:「白清歡……你的名字?」
「嗯。」
「明天父親生辰,你就不要去前廳了。」
清歡楞了下,才知道少督軍的意思--湯督軍的生辰,那自然省長家會有人過來,自己當然不能出面了。
清歡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謝謝少督軍。」
少督軍依舊沒有什麽表情,只是淡淡地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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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督軍府熱鬧非凡,本城有名望有身份的人都來參加了,滿席都是軍政商要人。
清歡爲了躲一直纏著他的樓暮雲來到了花園的湖邊透氣,他無聊地往湖裡丟石子,不曾想,他的身影落入了另一人的眼中--那人也是督軍府的客人,厭煩宴會上的氣氛而散步到這裡,遠遠地看到了一個清瘦的身影立在湖邊,溶溶月色之下,只見那清輝灑在他的身上,襯得如玉的臉龐更添加了一份脫俗之感……
「咳咳……」
聽到了突兀的咳嗽聲,清歡疑惑地轉頭,然後看到了不知何時站在那裡的……沈藏春。
所以說,冤家路窄。
清歡轉身就要離開,卻被沈藏春叫住:「清歡,是你嗎?」
這是第一次沈藏春用那麼溫和的語氣和自己說話。
清歡背對著他,身體有些僵硬。
「真的是你……清歡,你還活著,真好……」
他怎麽了……原本不是都很討厭自己的嗎……
「我知道你很恨我,畢竟是因為我,你才會這樣遭罪……」沈藏春還在說話:「咳咳……咳咳……咳咳……爹娘讓你陪讀是爲了給我轉移陰煞之氣……所以,我只能對你冷淡,遠離你,可是沒想到爹娘還聽信什麽道士之說想讓你來替死給我轉運……咳咳……我無法改變他們的想法… …我想要你離我遠遠的,離我們家遠遠的……咳咳……」
清歡想起從一開始沈藏春對自己的冷淡,以及後來幾次三番想要把自己趕走,最後還用言語侮辱自己……原來那些都是爲了讓自己遠離他嗎……
「咳咳……我被關在房裡,等我出來的時候你的棺木已經抬走了……我後來讓人悄悄去墓地挖墳,却沒有找到你的屍體……咳咳……我知道,你應該已經逃生了……」沈藏春輕笑了聲:「還好你沒事,要不然我這輩子都難安……咳咳… …」
怎麽咳嗽得這麽嚴重了?以前明明還只是偶爾咳嗽一聲的。
清歡遲疑地開口:「你、你爹娘知道……」
「他們不知道,他們一直以爲你已經死了……所以,我病重以後……咳咳……他們以爲那個道士信口雌黃,把人給趕走……咳咳……趕走了……」
清歡終於轉過身:「你的病加重了?」
沈藏春望著清歡,蒼白的臉浮現了溫柔的笑容:「本來這副身體就沒什麽用……咳咳……活著也是拖累他人,如果再有你這樣的事,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咳咳……其實,這都是命,個人有個人的命,何必……咳咳……何必逆天而行呢?」
清歡現在重新審視沈藏春,發現他幷不是那種高傲冷漠的公子哥,其實他的心裡是有溫暖柔軟的部分,而且,他看得比誰都開… …
「你……」清歡只能乾巴巴地安慰:「你會沒事的……」
「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知道……咳咳……」沈藏春含笑看著清歡:「清歡,你真的很好看……咳咳……看到你現在生活……生活得好,我就……咳咳……我就安心了……」
清歡慢慢上前,從口袋裡掏出手帕遞給他,沈藏春接過來,掩唇把咳嗽壓下去:「謝謝……」
「不用謝… …」
曾經的怨氣,不知不覺已經烟消雲散了。
因緣際會本來就這麼簡單,誰也說不清到底哪裡是開始,哪裡又是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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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
少督軍的書房裡。
少督軍端坐在主位上對著一張地圖研究,而另一旁,清歡支著一隻手肘,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睡迷糊了。少督軍偶一抬頭,見此,起身,拿起挂在衣架上的披風輕輕地給清歡蓋上,站在旁邊望著清歡恬靜的睡顔出了一會兒神,然後返迴座位,繼續剛才的事。
清歡此時感覺身體輕飄飄的,就像是踩在雲上一樣,周圍白茫茫的一片,根本看不清前路是什麽。
「清歡……清歡……」
有人在叫自己。
清歡轉過身,看到穿著月白長褂的沈藏春微笑著向自己走過來。
「你怎麼在這裡?」
「我來看看你。」沈藏春臉色似乎沒那麽蒼白了。
「你氣色好了許多,」清歡笑道:「我就說你會好的吧?你是大少爺,人參蟲草地吃著,什麽病好不了呢?」
沈藏春只是笑,還是那句話:「好不好,都是命。」
不等清歡開口,他繼續說:「清歡,我要走了。」
「你要去哪兒?」
「去該去的地方。」沈藏春道:「我從來沒有什麽朋友……看到你的時候,我真的挺喜歡你的……可是……我們終究沒有做成朋友,我還差點害了你……」
清歡接話道:「我們還是可以成爲朋友的,只要你不嫌弃我只是平民百姓家出身的就好。」
「這些都是虛的。」沈藏春突然握住清歡的手:「清歡,你一定要好好的,過你想要的生活,只要開心就好,人這一輩子,總得要爲自己而活的,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可是你不同……」
清歡覺得他的話越來越奇怪,疑惑道:「什麼一輩子不一輩子的,以我們的年紀,現在連半輩子都沒有呢。」
「清歡,我真的要走了。」沈藏春捏了捏清歡的手心:「如果、如果有下輩子的話,我希望,我們能夠做朋友,沒有什麼身份的差別,也沒有那麼 多顧慮,成為真正的朋友……」
「我……」
清歡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就見眼前的沈藏春的身影一點點地淡去,最後消失不見了,他的手裡握著的只是一片虛空。
「扣扣--」敲門聲響起。
少督軍下意識地先看向清歡,清歡似乎被驚醒了,身上蓋著的披風也掉落在了地上,他睜著一雙漂亮的杏眼,神情有些呆滯,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少督軍皺了皺眉,才道:「進來。」
那門外的人走進來了,是管家。
「何事?」
「少督軍,沈省長家的獨子名喚藏春的,昨夜突然病重,撑到今天,剛剛噎氣了,督軍不在家,我就來問問少督軍,是不是要去吊唁一下?」
「知道了,幫我準備一下。」
「是。」
少督軍轉頭去看清歡,却正好看到一行清泪從他的臉上滑落的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