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個2歲大的小男孩興奮地跑過來抱住男人的腿， 仰著圓圓的臉甜甜喊到。

　　“爸爸！”

　　景叔華的身體一僵，一滴汗從額頭落下， 回過頭看見妻子遲疑的目光，他尷尬地解釋。

　　“這孩子認錯了人， 認錯人了……”

　　話音剛落， 小男孩突然歪著腦袋喊到。

　　“媽媽， 爸爸在這兒！”

　　不遠處一個年輕的女子朝他們走來，目光落在男人身上， 含著笑挽上了他的胳膊。

　　“叔華，我帶小傑來買菜，晚上去我那兒？”

　　“叔華， 你們……”

　　密密麻麻的汗珠從頭髮裡滲出，景叔華急忙將胳膊抽出。

　　“阿嫻，你聽我說！”

　　年輕女子目光一轉，狀似不經意地才發現了他旁邊的人， 故作驚詫地說道。

　　“啊，對不起， 叔華， 我不知道大姐她在……”

　　宋嫻從地上站起， 視線緩緩從女人身上移到那個孩子的臉上， 瞳孔驟縮， 死死地盯著他看了十幾秒，腳步踉蹌地後退了兩步。

　　景言顧不得膝蓋上的傷，連忙起身扶住媽媽。

　　“媽！”

　　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還是這種讓她們措手不及的方式。

　　“阿嫻，你聽我解釋……”

　　宋嫻受傷地望著眼前的三人，男孩兒叫她的丈夫“爸爸”，一個比自己年輕漂亮的女人親密地挽著她丈夫的胳膊，而自己和言言仿佛才是多餘的。

　　她眨了眨眼，將湧出眼底的液體收了回去，握住了女兒的手。

　　“言言，我們走。”

　　看著妻子和女兒離去的背影，景叔華急忙要去追，可腿還被兒子抱住，他彎下身撥開他的手。

　　“小傑，先跟媽媽回去，爸爸有事，以後去看你。”

　　他說完就要走，女人連忙拉住了他的胳膊。

　　“叔華，既然咱們的事已經被發現了，就直接和她挑明，我們兩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再過兩年小傑就要上學了，也能給咱們兒子把戶口給上了。”

　　“是你讓小傑故意喊我爸爸的？”

　　被他的目光看的心虛，女人不自然地挪開視線。

　　“是他自己……”

　　“夠了！我這會兒煩沒空管你是不是故意的，你馬上把小傑帶回去。”

　　“景叔華！”

　　呼喊沒有換來男人的停留，年輕女子氣的跺腳，片刻之後緩緩勾起了唇，彎下腰抱起孩子。

　　“兒子，過不了多久你爸爸就會回來接咱們母子了。”

　　曾經溫馨的家再不復存在，宋嫻紅著眼眶怔怔地坐在沙發上，目光呆滯，一言不發。

　　“媽……”

　　聽到女兒的聲音，一滴液體終是從眼眶滑落，她擦掉眼淚望向自己的女兒。

　　“言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景言咬著唇，艱難地點點頭。

　　“嗯。”

　　“什麼時候。”

　　“11月31號。”她生日的前一天。

　　宋嫻回想起那天女兒反常的情緒，表現出來的依戀，以及她問自己的問題。

　　眼底淚光閃爍，她緩緩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怎麼不告訴媽。”

　　“不想讓媽媽難過。”

　　“傻孩子……”

　　她微仰著頭，深深地環顧這個才住不到一年的新家。

　　直到今天，才第一次看清了一起生活了17年的丈夫。

　　“碰——”

　　門倏地被推開，景叔華焦急地走到妻女面前。

　　“阿嫻，你聽我解釋。”

　　“那孩子不是你的？”

　　只淡淡的一句話就扼住了他的咽喉，他頹然垂下肩，啞聲回到。

　　“是……”

　　“那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宋嫻看向他，開口說到。

　　“景叔華，我們離婚吧。”

　　他倏地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女人。

　　他的妻子宋嫻從來都是溫柔體貼的賢內助，在無數次假設過事情敗露的可能時他總堅定不移地相信最終可以得到她的諒解。

　　可她卻說——

　　“離、離婚？不……阿嫻，對不起，我錯了！你再原諒我一次好嗎？我以後再也不做對不起你的事了。”

　　見妻子神情淡漠，不為所動，他扭頭看向一旁的女兒。

　　“言言，是爸對不起你們母女，你跟你媽說說，不要離婚好不好，爸以後真的不會再做錯事了。”

　　景言看著眼前陌生的爸爸，抿著唇轉過頭。

　　景叔華眼底的光霎時暗淡，他無力地坐在沙發上，漫長的沉默後企圖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找一個合理的藉口。

　　“和陳婷會在一起是個意外，她是公司的實習生，我們公司聚會時喝多了酒，稀裡糊塗就……我當時真的覺得很對不起你，給了她五千塊當做補償後就沒再聯繫她，可一個月以後她突然告訴我她懷孕了……”

　　“阿嫻，我只是太想要一個兒子了，可你……底子不好，生了言言之後就沒懷過孕……我們景家每一代都有兒子，周圍的同事個個有兒子，我太想有個兒子了，所以……又和她就這麼一起了……”

　　他煩躁地將手指插進發間，盯著腳下的地板磚。

　　“我知道自己錯的離譜，再給我一次機會吧，阿嫻，我真的離不開你，我以後一定好好補償你和言言的。”

　　“叔華，我原諒你。”

　　景叔華驀地抬起頭驚喜地看向她，卻在聽到下一句後僵住。

　　“作為一個妻子，我原諒你，作為一個母親，我無法和你再生活在一起。所以，我們離婚。”

　　“言言和我生活，其他的是你一手打拼出來的，所以房子我不要。”

　　見事情沒有轉機，景叔華不願再聽她說出其他決絕的話，近乎逃避地起身離開。

　　宋嫻盯著空蕩蕩的門口失神了很久，側過頭看向沉默地坐在身旁的女兒。

　　“言言。”

　　知道媽媽要說什麼，景言將臉埋進她的懷裡。

　　“媽，我只要你。”

　　積攢了一個冬天的雪壓彎了雲的腰，終於在期末考試結束的時候落了下來。

　　學校走廊站滿了人，紛紛伸手去接空中飛舞的雪花，六邊形的透明晶體落在掌心，幾秒過後就融化成了水汽。

　　景言收回手插進羽絨服兜裡，準備回教室，班會過後這學期也就算正式結束了。

　　一轉身撞進了男生溫暖的胸膛前，她仰著腦袋看向那雙帶笑的眸子。

　　“下雪了。”

　　她微微一愣，點點頭。“嗯。”

　　“你最喜歡的雪終於落下了，開心嗎？”

　　“嗯……”

　　秦堯拉著她重新站在走廊道沿臺上。“陪你再看會兒。”

　　雪花落得速度越來越快，教學樓下的地面漸漸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雪，景言盯著雪景看了會兒，側過頭看向站在身邊的男生，開口問到。

　　“你明天有事嗎？”

　　“沒有。”

　　她猶豫了咬著唇瓣，半晌說到。“明天我們出去玩吧。”

　　秦堯詫異地低下頭，眼裡閃過驚喜的光芒。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邀請他。

　　他怔怔地注視了她很久，緩緩點頭。

　　“好。”

　　那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第二天推開窗社區樓底已經是一片白雪皚皚。

　　景言和秦堯約定的是下午1點在世紀廣場見面，她12點半到的時候就看見插著兜站在廣場丘比特雕塑旁靜靜等待的男生。

　　他穿著黑色的長款羽絨服，脖子上系著自己送給他的那條圍巾，修長的身影在人群裡格外顯眼。

　　有女生站在一旁偷偷地拍照，被男生發現，他不悅地擰起眉頭，幾個女孩兒蹦蹦跳跳地跑開，他繼續低著頭百無聊賴地踢著腳下一顆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石子。

　　在原地隔著重重人群望了他很久，景言眨了眨眼，邁開腳步朝他緩緩走去。

　　“不是說好的1點嗎，你怎麼來的這麼早。”

　　他挑了挑眉，翹起唇角。“你不也早來了。”

　　黑色的圍巾上落滿了雪屑，男生的鼻尖凍得紅通通的。

　　景言用戴著手套的手撥落圍巾上的雪花，她織的實在談不上好看。

　　見她盯著自己脖子上的圍巾，秦堯滿意地說道。“很暖和，我很喜歡。”

　　“有點醜。”

　　他倏地挑起眉。“我女朋友親手織的才不醜，誰都不能說，你自己也不行。”

　　景言被他一本正經地模樣逗樂，低頭抿唇一笑，看的秦堯失了神。

　　“以後每年聖誕你就送我一條自己織的圍巾，我挨個換著戴，嗯？怎麼樣？”

　　她斂住眼底的思緒，神情微微一怔，在他追問下最終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好。”

　　鼻尖飄來一股淡淡的香味，景言順著氣味飄來的方向望去，一輛烤紅薯的小車停在廣場一側。

　　“等我下。”

　　秦堯看著女生匆匆跑開，在小車旁站了會兒，回來的時候手中提著一隻紙袋。

　　她將紅薯從袋子裡取出，輕輕一掰，胖乎乎的紅薯一分為二，濃郁的熱氣夾雜著香味飄散開來。

　　景言把多的那一半遞了過去，見他遲疑不決地盯著她手中的紅薯，開口說到。

　　“很好吃的。”

　　他伸手接過，低頭嘗了一口。

　　“沒騙你吧。”

　　男生卻在此刻突然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輕啄了一下，很快站直了身體牽著她的手，饜足的像只偷吃到魚的貓。

　　“嗯，還是你的味道更甜。”

　　景言的臉不爭氣地沾染上紅暈，低頭吃紅薯掩蓋臉上的羞怯，和從心底彌漫開來的澀意。

　　在附近的蜀味居吃過火鍋後，兩人去了世紀廣場的電影院看電影。

　　秦堯喜歡看科幻片，景言特意選了最近剛上映的一部口碑不錯的科幻片。

　　下午場次的觀影人不是特別多，他們坐在中間的位置，周圍空出來一片。

　　隔著扶手，她的手被他攥在手心裡，電影放映一半的時候，那只手在黑暗中緩緩摩擦著自己的手背，一根根的手指擠進她的指縫間，景言的注意力被從螢幕上拉扯回來。

　　溫熱的呼吸掃在她的耳廓，男生低沉帶笑的聲音鑽進了耳朵裡。

　　“有沒有回憶起點什麼……”

　　她記起上次和睦謙來看電影時，坐在她旁邊的他就是這樣把手指擠進自己的手裡，怎麼掙都掙不開。

　　那時候她對他既害怕又厭惡。

　　再次坐在電影院裡，一切卻變得不一樣……

　　誰又曾想到。

　　從電影院出來時又下起了雪，兩人沿著筆直的人行道一直朝前漫步下去。

　　眼淚從眼眶滴落砸在雪面上凹陷出一個洞，她悄悄抹掉眼淚。

　　秦堯無意間低頭，看見了她濕潤的眼眶，忙停下腳步。

　　“怎麼了？”

　　景言吸了吸鼻子，低聲說到。

　　“可能是太冷的，凍的。”

　　一雙大掌將她冰涼的手包裹著，放在唇邊哈熱氣，然後將她的胳膊環在自己羽絨服裡面。

　　“現在還冷嗎？”

　　景言搖搖頭，喉嚨哽咽地說不出話來，將腦袋貼在他的胸前。

　　感覺到她的依戀，秦堯翹起唇。“今天怎麼這麼主動？”

　　“秦堯。”

　　“嗯？”

　　“新年快樂。”

　　“還沒到新年呢。”

　　“那我就提前說。”

　　秦堯被她莫名的依賴激動的沖散了思緒，沒有多想她話裡的意思。

　　停在社區門外，他站在原地目送著她一步步地走遠。

　　走出一段距離後，景言忽地折返，跑回去墊著腳尖親了他的唇。

　　“再見。”

　　不等他有所反應，她轉過身朝社區裡跑去，在皚皚雪地裡留下一串串腳印。

　　背後那道目光注視著自己的背影，她緊咬著唇，冷風肆意地刮在臉上，任由溫熱的液體從眼眶滾落。

　　秦堯，對不起。

　　第二天秦堯坐上去瑞士的飛機，望著窗外白雪皚皚的景色，他緩緩伸手觸碰著自己的唇瓣，想起昨晚她那個主動的吻，情不自禁地翹起了唇。

　　飛機一落地，第一件事就是給阿言打電話，手機裡傳出忙音，秦堯沒多想，推著行李箱大步出了機場，準備晚上再打。

　　一天……三天……兩周……四周……都是關機狀態，遠在瑞士的秦堯終於察覺到不對勁。

　　寒假結束回到蘭溪市後，一下飛機他就去了景言家樓下，等到晚上也沒有看到她們一家人進出。

　　他沉著眼眸大步走了進去，在她家門外按了很久的門鈴，卻沒有人開門。

　　樓道裡傳來腳步聲，秦堯驚喜地抬眼望去，卻驀地又暗淡下目光。

　　一個中年人走到隔壁，打開了門，他急忙開口問到。

　　“你好，請問你知道這家人去哪兒了嗎？”

　　“他們呀，一個月前就搬走了，至於去哪兒了我也不清楚。”

　　修長的身影失魂落魄地走出大樓，秦堯的腦海一遍遍地回想起那天的對話。

　　“秦堯。”

　　“嗯？”

　　“新年快樂。”

　　“還沒到新年呢。”

　　“那我就提前說。”

　　……

　　頭頂的雪簌簌落下，不久前他們還牽著手漫步在白雪紛紛的街道上。

　　答應了以後每個聖誕時會送他一條手織圍巾的女孩兒。

　　一轉眼，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