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顆檸檬

　　夜半，飛機上的乘客大都進入夢鄉。

　　蘇淺窩在座椅上，手裡抱著一隻娃娃。側首往身邊望了一眼，陸焰睡得很熟，還是跟往常一樣，睡著時，氣質沉靜中帶著幾分純真。

　　剛才因為他的那句話，蘇淺吃驚了許久，轉機時，他很沉默，什麼都沒說，只是牽著自己的手，很牢。

　　以前也跟他牽過手，可那都是在熱吻時，無意識的動作。

　　這會兒，什麼親密動作都沒有，卻讓她的心跳得忽快忽慢。

　　回籠心神，手臂下意識地縮緊，蘇淺低頭打量著懷裡的娃娃，聽賀韋安說，這種娃娃叫做BJD，在日韓很是流行。

　　蘇淺隱約記得，付瑤手上抱著的，正是這種娃娃。

　　只不過，比起付瑤的那只，她懷裡的這只，好像更精緻一點。

　　娃娃的手指關節很靈活，眼睛漂亮靈動，製作的很逼真。

　　蘇淺伸手碰了碰娃娃的手指，唇邊不禁漾了抹淺淺的笑意。

　　小時候，很羡慕鄰居的小夥伴小花，小花的爸爸在海上工作，一年只能回來幾次，回來時，帶給她一隻芭比娃娃，可以換衣服的那種。

　　小孩子在一起，免不了炫耀與攀比。

　　小花抱著娃娃，在她面前晃悠來晃悠去，令人很是羡慕。

　　“蘇淺，這是我爸爸買給我的，好看嗎？”

　　她點點頭，想伸手摸一摸，“好漂亮，小花，我能摸一摸嗎？”

　　小花佔有般地抱著娃娃，躲得遠遠的，“不行，這是我爸爸買給我的，你也可以讓你爸爸買給你啊。”

　　她的眼神暗了下去，記憶中，爸爸總是在酗酒，清醒時會抱著她，很親昵，喝醉了，就是一頓毒打。

　　後來，阿婆用碎布幫她做了一隻，雖然沒有小花的精緻，可是她還是很開心，每天抱在懷裡，愛不釋手。

　　長大後，慢慢地學會了對喜歡的東西視而不見，也許不過多期待，就不會失望。

　　蘇淺怔怔地望著娃娃，過了會兒，她將臉頰埋在娃娃裡，出神地望著機窗外。

　　翌日，抵達目的地，這裡島嶼眾多，交通工具大都依賴於小型噴氣式飛機。

　　蘇淺被安置在酒店裡，酒店地理位置極好，出了門就是大海，庭院裡還有一方泳池，周圍林木環翠，環境清幽。

　　賀韋安帶了行李箱過來，笑著說：“蘇小姐，這裡頭有衣服和一些化妝品，時間倉促，就隨便在免稅店買了些。”

　　“……謝謝。”

　　因為來得急，她幾乎什麼都沒帶。

　　“那你好好休息。”

　　送賀韋安出門，沒多久，有人敲門。

　　蘇淺正在整理行李，去應門。

　　開了門，就瞧見了陸焰，海邊白天炎熱，他穿了件很休閒的運動套，可能嫌棄陽光刺眼，T恤領口處，掛了副墨鏡。

　　蘇淺只知道他這人一過十點就困頓得不行，沒想到，他還不耐受陽光，外頭陽光明媚，他整個人卻懨懨的，一副慵懶的模樣。

　　可即便這副模樣，依舊勾人的很。

　　也許是因為昨天他的反常，蘇淺也不知道自個兒怎麼回事，臉上微微發燙，現在跟他相處起來，頗為不自在。

　　兩人誰也沒開口，靜默了片刻，蘇淺低垂著腦袋，低聲問他：“……你有什麼事？”

　　陸焰將西西遞給她，臉上的表情很平靜，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

　　“我有事，照顧好西西。”

　　蘇淺知道他可能要去參加生日宴，聽說宴會在另一個小島上，不遠，坐飛機半個小時便可抵達。

　　“……哦。”

　　她伸手接了過來。

　　陸焰又遞過來一隻手機，“有事打電話給我。”

　　他報了一串數字，像是生日，蘇淺猜測應該是他自己的生日。

　　她默默記了下來。

　　陸焰靜靜地注視了她片刻，忽而俯身過來，蘇淺心頭一慌，下意識地別過臉。

　　一個吻，輕飄飄地落在她額角。

　　蘇淺呼吸一滯，抱著西西的手臂不禁縮緊，心跳聲清晰可辯。

　　“你乖一點，等我回來。”

　　他的嗓音有些啞。

　　蘇淺腦袋垂得很低，沒應聲，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等他走遠了，蘇淺才長長鬆了口氣，眺望著他的背影，心神有些許恍惚。

　　……

　　吃過午餐，便困頓到不行，蘇淺第一次出國，不習慣時差，飛機上又睡得不安穩，她索性就抱著西西，上了床。

　　一覺醒來，太陽悄悄隱去，月亮緩緩爬升。

　　沒有接到陸焰的電話，大概是在忙，西西還在睡，蘇淺揉了揉西西的小腦袋，西西喵喵地叫了幾聲，像是很受用的模樣。

　　酒店提供送餐服務，也可以自主，因為抱著西西不方便，蘇淺索性就要了送餐服務。

　　陸焰那邊挺熱鬧。

　　汪老爺子近些年退居二線後，因為喜歡垂釣與游泳，就日常住在這邊的度假村。

　　他老人家喜歡熱鬧，包了兩棟臨海別墅，偶爾有親朋好友過來探視，時常被他拉著在這個地方小住。

　　除了過年，家裡頭難得能夠聚在一起，大人們在談天說地，小輩則各行其是。

　　陸焰到的比較晚，進了門，跟長輩們打了招呼，自個兒就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呆著。

　　劃開手機，試圖給蘇淺去個電話，卻又不知道說些什麼，心裡頭亂糟糟，一點都不像平時的他。

　　這種陌生的感覺，讓陸焰一時間無所適從。

　　林格從房間出來，遠遠就瞧見陸焰一個人坐在泳池邊，握著手機，像是在發呆。

　　她跟陸焰與汪楚宴打小一起長大，對他們倆的瞭解不亞於對自身。

　　這會兒，竟然瞧見陸焰百年不遇地在發呆，林格好奇地挑挑眉，端了兩杯檸檬汁，穿過長長的走廊。

　　“陸焰。”

　　林格叫了他一聲，他抬頭，黑漆漆的眼睛裡閃過一絲錯愕。

　　林格笑了，遞給他一杯果汁，“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他沒搭話，瞥見她手裡的檸檬汁，他蹙了蹙眉頭，沒去接，“我不喜歡檸檬。”

　　“差點忘了。”

　　檸檬是汪楚宴那傢伙的心頭好，而陸焰這人，最討厭一切酸澀的東西，偏愛的全是甜到膩死人的甜點。

　　林格嘖嘖幾聲，將果汁放在一邊，在他一旁的長椅上落座。

　　喝了口檸檬汁，林格巡視了一圈，問：“汪楚楚呢？一整晚都沒瞧見他人。”

　　“不知道。”

　　“大概又躲在哪裡鬼混去了。”林格微笑著，咬著吸管，意識到什麼，林格問：“怎麼不見西西？”

　　這人走到哪裡，都會將西西帶在身邊，今天卻一個人過來，林格不禁感到驚訝。

　　“在酒店。”

　　“你捨得將她留在酒店？”

　　陸焰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巧克力，拆開，填入口中。

　　他漫不經心地回她：“有人照顧。”

　　“誰啊？賀特助？”林格問，“噫，不對，剛才我還瞧見賀特助給你媽在彙報工作呢。”

　　陸焰這回卻沒理會林格的好奇心，服務生過來，他沖服務生招招手，這次沒要咖啡，反而拿了杯紅酒。

　　“你心裡很亂？”

　　搖了搖水晶杯，他直勾勾地盯著杯裡的紅酒，紅酒色澤純正，在迷離的燈光下，折射出淺淺的光影。

　　林格放下杯子，雙手托腮注視著他，等待他的回復。

　　好半晌，他也沒吭聲，林格歪歪頭，打趣道：“我聽紫曦姐說，你看上一個女孩兒？聽說特別漂亮。喂，你說西西有人照顧，不會是那個女孩兒吧？她人呢？怎麼不帶過來？”

　　陸焰微微一怔，側首直視著林格。林格笑靨如花地等待著他的回復，陸焰濃眉輕蹙，像是在思索林格的話，等了半晌，林格聽他遲疑地問：“怎樣才是喜歡一個人？”

　　……

　　夜幕降臨，燠熱的氣溫漸漸降去，五月天，海邊的風稍顯沁涼，因為剛過雨季，氣候特別適宜在沙灘上踱步。

　　蘇淺用過晚餐，白天睡得多，到了晚上，反而睡不著了。

　　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房間裡，有些駭人，因為外頭氣溫降了些，蘇淺從行李箱裡，找了件長裙套上，外頭又裹了一層薄紗。

　　看不出來，那個賀特助做事如此細緻，購置衣服時，依據這裡的溫差，面面俱到。

　　黃金周，沙灘上人滿為患，畢竟是享譽中外的度假勝地，儘管是夜晚，這裡的娛樂消遣依舊花樣繁多。

　　蘇淺抱著西西，沿著沙灘信步走去。

　　“媽媽，這裡有貝殼喲！”

　　走了一路，觸目所及，都是外國面孔，驟然聽到鄉音，特別親切。

　　蘇淺循著聲音，好奇地望去。

　　小女孩兒丟下了手裡的挖沙工具，一蹦一跳地去撿貝殼。

　　蘇淺低頭看了一眼，就在她腳下，形狀各異的貝殼零零星星地散落在細軟的白沙間。

　　她蹲了下來，撿了一顆，放在手心。

　　貝殼在夜色下，熠熠奪目。

　　“哇，姐姐，你的貓咪好可愛啊！我能摸一下嗎？”

　　小朋友對於可愛的東西都難以抗拒，更別說，西西屬於格外可愛的那種。

　　瞧見她期待的目光，蘇淺猶豫了一會兒，蹲下來，對她笑笑，“你輕一點。”

　　“嗯嗯，謝謝姐姐。”

　　說是輕一點，小朋友下手沒個輕重，西西很快就不耐煩了，蘇淺一個沒留神，西西從她懷裡竄了出來。

　　“西西！”

　　蘇淺顧不得跟她們告別，忙不迭地追了上去。

　　不遠處是沙灘排球場，有人正在打球，西西沖了進去後，就放慢了腳步。

　　貓咪懶散慣了，在沙灘上悠然地散步，蘇淺追了一路，滿頭大汗，一陣風過，披在身上的薄紗巾順著風，往排球場飄去，最後掛在了格欄上。

　　蘇淺：“……”

　　她沒空理會紗巾，小跑步過去，捉住西西，忍不住捏了捏西西的小肉墊，微微喘.息著。

　　“Be careful！”

　　一句英文甩過來，蘇淺剛抱著西西起身，眼前一黑，一隻排球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前額。

　　可能是用了十足的力道，蘇淺抱著西西後退了幾步，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跌坐在沙灘上。

　　“shit！”

　　有人又罵了一句，緊接著甩出一串英文，因為語速很快，蘇淺沒聽明白。

　　腦袋濛濛的，眼前好像冒著各種小星星。

　　“Are you OK”

　　是個男生，英文發音不太標準，聽上去好像有些耳熟。

　　蘇淺微怔，抬起頭，夜色下，男生一頭黑髮被海風吹亂，他好像沒看清楚她，彎腰伸手給她，觸及到他系在手腕處的那條編織的手鏈，蘇淺的心臟驀地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