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七十顆檸檬

　　刻意拖長的尾音，吐出“學姐”這兩個字，在這樣的夜色下，格外曖昧。

　　手腕上溫熱的觸感，無一不再提醒她，眼前這人不是幻覺，而是真實存在。

　　蘇淺心跳陡然加速，伴著微涼的風，直直撞進他烏黑的眼瞳裡，直到聽到周圍有人小聲提醒，“蘇淺，申請書給人家啊。”

　　蘇淺驟然回神，猛地扯過自己的手腕。

　　這回，陸焰沒阻攔，輕笑一聲，手一松，從善如流地放開她。

　　總算掙脫桎梏，蘇淺連帶著椅子往後撤了撤，對於他會出現在這裡，像是沒能完全消化。

　　“蘇淺，你們認識啊？”剛才兩人的姿勢實在曖昧，莊柔按捺不住心底的好奇，八卦兮兮地朝她眨眨眼，“誰啊？男朋友？”

　　蘇淺飛快地看了陸焰一眼，見他用腳尖勾了下桌前的椅子，坐下，往後一靠，動作瀟灑又散漫。

　　對於莊柔的疑問沒有回答的意思，一雙黑漆漆的眼睛只是定定注視著自己，嘴角依舊是那抹若有似無的淺笑，像是在等待她的回應。

　　老實說，他冷漠的時候還沒那麼可怕，往往掛著看似天真的笑意時，才更加讓人恐慌。

　　蘇淺頭皮一陣發麻，乾巴巴地擠出一絲笑容，心虛地反駁，“……同一個高中的學弟。”

　　說完這句話心口不一的話，下意識地瞄了他一眼，他的表情淡定從容，讀不出喜怒，既不反駁，也沒承認，蘇淺這會兒心跳的更劇烈了。

　　“原來是這樣啊。”莊柔笑了笑，這時，一直門可羅雀的攤前，突然聚集了不少前來諮詢入社的新生，大部分都是女生。

　　莊柔嘴角抽了下，帥哥的魅力果然無限，她們一晚上無人問津，誰知道這麼快便有了效果。

　　拍了拍蘇淺的肩膀，莊柔囑咐道：“那你跟你學弟好好敘舊，我去招呼別人。”

　　蘇淺：“……”

　　敘舊？不，她怕她會被按在床.上敘舊……

　　以她對他的瞭解，以前生氣時，最多就是按在各種地方親。

　　而現在……

　　她真的不敢保證……

　　蘇淺陷入了半絕望中，心臟不爭氣地怦怦直跳，忽而聽到他清清冷冷的聲音，“喂，不拿給我看看嗎？學、姐。”

　　最後兩個字，咬音很重，帶了些沙啞，竟讓她聯想到跟他的激.情時分，他啞著嗓音折騰她的場景。

　　蘇淺臉頰順便爆紅，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會在這會兒，想起那些不可描述的畫面。

　　簡直……

　　太羞恥了！

　　將手中的申請書遞給他，趁著周圍亂哄哄，蘇淺裝作給他指導填寫格式的模樣，壓低嗓音問他，“你、你怎麼在這裡？”

　　陸焰低頭流覽表格，目光很專注，燈光打在他臉上，長而密的睫毛投影在申請書上，形狀漂亮。

　　左手拿起黑色簽字筆，在修長的指間把玩，他抬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黑瞳霧濛濛的，讀不出情緒，“上學啊，還能為了什麼？為了你嗎？”

　　蘇淺被噎住了，以他的成績，即使不去國外，國內的學校首選必須是Q大，蘇淺從李成功那裡得知，陸焰是有保送名額的，沒想到他……

　　“……啊哈哈，說的是。”好尷尬！蘇淺摸了摸滾燙的臉頰，無語凝噎。

　　“我可以填了麼？學、姐。”

　　一口一個學姐，又是這個腔調，蘇淺簡直不行了，想走，又太明顯。

　　半晌，蘇淺才沒什麼底氣地應了聲，低頭望著陸焰，見他轉動著簽字筆，筆尖在表格上稍作停頓，像個一年級的小朋友一樣，一筆一劃地書寫著名字。

　　蘇淺不禁想起第一次去他家裡，拿過他的卷紙，瞧見上頭龍飛鳳舞的字體，她愣了足足有一分鐘，才勉強回神。

　　當時，她還對這人瞭解不深，覺得他冷漠的外表下，住在一顆很天真無邪的心，為了糾正他錯誤的握筆姿勢，她自告奮勇，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那個……陸焰是吧？”

　　“嗯。”

　　“我覺得你的字體如果稍微工整一些，語文成績可能會更好，你要不要試試看？”

　　“試什麼？”

　　她趕緊過去，拿過筆，給他示範，“比如你的名字，如果這樣寫，會不會更好看一點？”

　　她的字體秀氣裡帶著幾分英氣，在空白的紙上寫下他的名字，就見他濃黑的眉輕蹙了一下，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自己，她報以一個和善的笑意。

　　片刻後，他嘴角勾了抹淺笑，竟然很聽話地依照她的方式，在紙上勾勾畫畫，“這樣嗎？”

　　“其實還可以更好一點。”她小小聲建議。

　　他點頭，又寫了一遍，“這樣？”

　　“字體可以再小一點點。”

　　如此反復，折騰了十幾次，她頭冒冷汗，實在忍受不了，索性直接握著他的手，像是給別的小朋友做家教時一樣，教他一筆一劃地書寫。

　　剛寫下一個“陸”字，她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蠢事，忙不迭地退開，對上他幽深瀲灩的黑瞳，她臉上的紅潮急速翻湧。

　　回憶起做過的蠢事，蘇淺不禁面紅耳赤，就連耳後的肌膚都開始發燙。

　　“喂，教我。”

　　冷不防聽到他清冷的聲音，蘇淺從過往的回憶裡回神。

　　陸焰單手支頤目不轉睛地望著她，筆尖戳了戳空白處，漫不經心地說，“教我啊，我不會寫中文。”

　　？？

　　不止蘇淺，周圍的人也有些懵逼。不會寫中文什麼鬼？？

　　“教麼？”他又靠了過來，蘇淺下意識往後欠了欠身子，就聽他語帶戲謔一字一頓地問她，“蘇、學、姐。”

　　“……”

　　雖然頗感無語，可不想成為萬眾矚目的焦點，蘇淺乾脆從他手裡奪過筆，低垂眼眸不敢回應他的視線，故作鎮定地拿過申請表，“……不如我幫你填吧。”

　　陸焰沒攔，鬆開筆，身子後撤了下，慵懶地靠在椅背上，靜靜注視著她。

　　女孩子握筆姿勢優美，字體跟她的人一樣秀外慧中，讓人移不開視線。

　　陸焰知道她是個頂驕傲的人，有著自個兒固守的準則，即便生氣，這會兒見到她，心底的惱火好像還是消弭了一些。

　　蘇淺填好基本資訊，在入團原因上，停頓了下。照理說，很多社團的入團原因都是走個過場，但他們社長劉浩宇卻是個奇葩，偏偏在這上頭卡的嚴格。

　　蘇淺明知道他的意圖，可還是按照常規問了出來，“入社原因？”

　　“拍照啊。”他懶洋洋地回答。

　　蘇淺一頭黑線，記下來，流覽到其中一項，蘇淺按照常規流程問：“平時喜歡哪種類型的攝影作品？”

　　“人.體藝術。”他一本正經地回答。

　　“噗。”旁邊有兩個同來諮詢男生聞言，忍不住笑噴了。

　　而身後的幾名女生則是羞紅了臉，似乎沒想到那天在臺上表情冷漠囂張，睥睨眾人，看上去那麼禁欲的一個人，竟然有這種“惡趣味”。

　　蘇淺聞言，羞得臉上快滴血，偷偷往他臉上瞧去，就見他那雙黑漆漆的眼睛裡，滿滿都是讓她熟悉的欲念。

　　蘇淺莫名地恐慌起來，手上一抖，簽字筆從手心滑落，陸焰見狀，眼疾手快地接住簽字筆，修長的手指把玩著，唇角一勾，輕飄飄地問她，“怎麼了？學姐難道也喜歡？不然一起研究？”

　　因為離得近，聲音偏低啞，像是只有他們倆能聽見，就算如此，蘇淺的呼吸仍窒息了一秒，因為他若有所指的意圖，蘇淺羞憤地咬住嘴唇，“誰要跟你一起研究？”

　　馮瑞慈剛收好一遝的申請書，聽到蘇淺的聲音，馮瑞慈笑問，“一起研究什麼？”

　　蘇淺紅著臉，沒作聲。

　　陸焰打量著她羞澀的模樣，陰鬱的心情好些一些，單手按在桌上，起身，他將簽字筆丟給蘇淺，蘇淺條件反射般地接了過來。

　　“走了。”

　　理了理自個兒的衣領，陸焰從口袋裡摸出一顆巧克力，話不多說，單手插兜轉身就走，像是跟她不熟的模樣。

　　他的反常，反而讓蘇淺越發惴惴不安，呆呆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蘇淺久久沒能回神。

　　晚上洗完澡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實在睡不著，摸出床頭的手機，蘇淺猶豫了好半晌，拿著手機，輕手輕腳地出了宿舍。

　　走廊深處向來僻靜，是煲電話粥的好地方，夜深沒人，蘇淺糾結了幾個來回，這才抖著手給陸焰撥了電話。

　　手機嘟嘟了好幾聲，無人接聽，直接掛斷。

　　蘇淺也不知道這會兒是希望他能夠接聽，還是希望他睡著了壓根兒聽不見。

　　在走廊了又徘徊了兩個來回，驟然響起的鈴聲嚇了她一跳，蘇淺低頭看了一眼手機螢幕，上頭跳動著陸焰的名字。

　　蘇淺屏住呼吸，深呼吸一口氣後，她小心翼翼地接了電話。

　　“有事？”

　　手機那頭傳來他偏冷調的聲音，不知道是不是被吵醒的，聽上去有些喑啞。

　　“陸、陸焰。”蘇淺潤了潤乾燥的嘴唇，一時間不知道怎麼開口。

　　她不說話，他也沒吭聲，若不是聽到他清晰可辯的呼吸聲，蘇淺幾乎以為他是不是又睡著了。

　　“嗯？”

　　良久，蘇淺總算得到了他的回應，語調懶洋洋的。

　　“你、你為什麼會——”

　　話音未落，猝不及防地聽到手機那頭傳來男生嬉笑的聲音，很是吵鬧，蘇淺微微一怔，遲疑地出聲，“你在哪裡？”

　　“宿舍。”

　　？？？

　　蘇淺瞠目結舌，半晌沒反應過來，她知道陸焰這人潔癖嚴重，衣食住行都挑剔得很，高中時尚且不願意住在宿舍，更別提大學了。

　　不巧，Z大雖然是百年名校，住宿條件實在不怎麼樣，在許多二流三流大學都裝上了空調，他們學校還秉承著吃苦耐勞的老傳統，宿舍只有應景一樣的電風扇。

　　蘇淺沒想到他會住在宿舍，震驚之余，一時口快，反問道：“你為什麼要住在宿舍？”

　　“窮。”

　　蘇淺：“……”

　　這個字眼從他嘴巴裡吐出，充滿了諷刺的意味兒，蘇淺愣了半晌，定定心神，不及開口，聽見他在手機那頭低笑，“不然呢？體驗人間疾苦嗎？”

　　窮？？

　　蘇淺這會兒，心思百轉千回，想了無數個理由，最狗血的便是他該不會為了自己，跟父母大吵一架，然後被剝奪了繼承權，趕出家門了吧？

　　這個念頭只出現了一秒，蘇淺自個兒先被逗笑了，9012年了，她竟然還能想出這麼奇葩的理由，簡直有毒。

　　搖搖頭，迅速回籠心神，蘇淺強迫自己拋卻其他，正色道：“陸焰，你能出來一趟嗎？”

　　“嗯？”依舊是單調的一個字，像是不願多說。

　　蘇淺很在意這件事，低聲說：“我們談談。”

　　“不談。”

　　蘇淺一臉懵逼，似乎沒想到他拒絕地如此乾脆俐落，當初作出那個決定時，就約莫著他會生氣，果不其然。

　　她握著手機，緊咬嘴唇，過了一會兒，就在她以為他要掛斷電話時，他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又蠱惑，帶著幾分耳熟的戲謔，“我只跟你在床上談，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