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前面那些就算是已經錄用的孩子,也無一不是數到一百便開始渾身發顫,這個,紋絲不動,仿佛盆中沒水一般,著實奇怪。
管事婆子又凑近了兩分,突然聽得那孩子的爹咳了一聲,盆裡的丫頭便立即起了身。臉上不見一絲憋氣的紅暈,毫不氣喘的問她。
「管事婆婆,我能通過嗎?」
「能……」
當然是能了!
這丫頭能在水裡那麽長時間,看來是個好苗子啊!
管事婆子立刻拿過填了她姓名的那張紙,在上頭打了個勾,還加了個點。畫完後,又從旁邊拿出了一張紙。那張紙上頭已經寫滿了字。她直接遞給了燕喬。
「你先拿去看看,沒問題就簽字,要麽畫押。」
燕喬很是認真的從頭到尾的看了一遍,前頭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話,重點在最後。
【若進入珠樓後,不聽管教,擅自進入被禁海域,後果自負。】
他把這句話認真的念了一遍,又叮囑了幾遍,見女兒聽進去了,才籤上了自己的名字。
交給那位管事後,那管事婆子將寫了名字的單子遞給他。
「看到我身後的船沒有?直接進去等著,有什麽問題可以問裡頭的白管事。家屬是不可以上去的,只能送到船頭。每半年可來此探視一次,記住了,錯過了日子,就要再等半年了。」
燕喬點點頭道了謝,接過寫著女兒名字的那張紙。父女兩這才朝著那艘大船慢慢走了過去。
眼瞧著船越來越近,南翎被握著的手也越來越疼。
她心裡酸酸漲漲的難過起來。
這次分開要好長時間,來時看到龍爹一臉鎮靜的樣子,還以為他都沒有捨不得,原來都是裝的。
「爹,你該不會是要哭了吧?」
「誰說的,我才不會像老四他們那樣娘們兒唧唧的。」
話說的倒是挺有氣勢,如果他眼睛沒紅的話。
南翎抿唇笑了笑,很快離別的傷感又涌了上來。馬上就要分開,大概有半年不能見了。她心裡捨不得的很,轉身一把抱住眼前的大腿。
「爹,半年後,你可一定要來看我啊。」
一想到半年會見不到疼愛自己的爹和叔叔們,她眼泪都快止不住了。明明以前爹娘出門游玩,一去就是百年的時候,她也沒那麽不捨過。
燕喬的眼也濕潤了,捧在手心裡的小娃娃這麽小就要去獨自生活,他也是捨不得的很。
「進去之後,要聽管事的話。不要惹事,但要是有人欺負你也不要怕。大不了就是被送出來了,咱們不做珠女就是了。」
「好……」
「昨晚上你六叔在你那件綉有蘭花的襦裙腰間縫了一張五十兩銀票。雖說來時那些人說裡頭用不上銀子,但手裡頭有點銀子總是沒壞處的,你記著別穿那件下水。」
「好……」
「還有,爹打聽過了,裡頭是可以帶信出來的。一個月一定要寫封信出來。不會的字兒,就空著,你三叔肯定猜的出來。」
說著說著,父女兩竟都笑了起來。
「好了,趕快進去吧,爹只能送到這兒了。」
南翎擦了泪一步三回頭的上了船,船頭的一個僕婦打扮的人上前查看了她手裡的單子後,就領著她進了船。
看到不到女兒了燕喬也沒有走,他站到了一旁比較高的坡上,一直盯著那條船。大概要看著船走了,他才能狠的下心離開。
上了船的南翎本想到窗邊看看爹走了沒有,但一進去就被那個白管事叫上了二樓。
一樓大約有七八個小孩子,他們都滿眼艷羨的看著南翎。方才一進船就被告知了,她們都是差生,只有優生才能到二樓去。
南翎上到了二樓,帶著她上來的白管事隻叮囑了老實坐著便又下了樓。
她四下看了眼,樓上樓下都空曠的很,沒有房間也沒有艙室,就是比較豪華的觀光船。這會兒二樓已經坐了四個小姑娘,有兩個明顯是好朋友,一直手拉著手。還有兩個卻像是有過節一般,互相之間一直有眼神在交戰。
南翎不想交什麽朋友,她直接走到船尾的位置,打開了一扇窗,看了岸邊許久也沒有找到爹的影子。連忙又換了一邊,這一回幾乎是一打開窗她就看到了不遠處樹下的熟悉身影。
燕喬也看見了女兒,眉眼間立刻就染了笑,朝她揮了揮手。
一個半時辰後,碼頭上來報名的人,終於是沒有了。幾個僕婦收拾著桌椅抬上船,錨一拋很快便起行開走。
燕喬看了許久,直到船已經看不見了才沉默著轉身回去。
南翎也終於關上窗坐回了位置上。
她這才發現,二樓裡又多了四個小姑娘。她們臉上都充滿了對新生活的嚮往,一直激動的在和身旁的人說話。
只有一個人例外。
最左邊靠窗那個穿著青色布衣的小女孩兒,她一個人坐著,不和人說話,也沒有四下打量。隻楞楞的看著窗外,沉靜的不像一個小孩子。
南翎看到坐在她前頭的那個有小酒窩的小女孩兒轉頭問她。
「你多大啦?叫什麼名字呀?我叫珊瑚,下個月正好滿七歲。我們可以做朋友哦~」
青衣女孩兒沒有回答。
跟珊瑚坐一起的那個女孩兒立時就不高興了,伸手推了推她。
「餵!什麼意思啊,珊瑚跟你講話呢,裝什麼啞巴?」
「金花別說了,沒事的。可能是我太不討人喜歡了……」
南翎抱著包袱,下巴擱在包袱上,眼神熤熤。她方才不經意間對上了那青衣女孩兒的眼神,頗有些凶狠,一看就是個硬茬兒,這下有戲看了。
「滾一邊兒去。」
那青衣女孩兒,惡狠狠的警告了一句,突然伸脚。
只聽噗通一聲,兩個小女孩兒的板凳被後面的人一下踹開,兩人雙雙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就算是木板,這麽重的坐下來也是很疼的。
會哭的孩子有糖吃,這是兩個小娃心中同時升起的想法。
於是兩個小女孩兒哇的一聲都哭了起來。
哭聲洪亮的很,很快樓梯上便響起了脚步聲。
「這是在幹什麼?!」
白管事聲若洪鐘,震得在場女孩兒們的耳朵幾乎都麻了。
珊瑚忙止了哭泣,小步挪到白管事身旁福了一禮。小小身子做的像模像樣,不知在家練了多久。
「白管事,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去找那位姐姐說話惹得她發火。您別生氣,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好了。」
「哦?你說的可是真的?」
白管事的話溫柔了不少,珊瑚心下一喜連忙低頭掩飾自己嘴角的笑容。
「珊瑚說的都是真心話。」
此時的珊瑚若能抬頭看一眼就會發現,白管事的眼神冰冷的不得了。
「既然如此,那你便在此處跪著,直至下船吧。」
「什麼?!」
珊瑚顯然沒有想到白管事會是這個反應。
白管事冷哼了一聲,被著雙手圍著她轉了兩圈。冷笑道:「才出圈的小鶏崽就敢到我面前來的耍心眼兒。打量著我是瞎的不成!你們一上船我就說過了,不許喧嘩,不許打鬧,老實坐著。結果,這才沒走多遠就哭鬧起來,竟然還不如樓下的一群丫頭。方才還有一個哭的最大聲的,你出來。」
金花立刻站了出去,振振有詞道:
「白管事,您可不能隻罰我們,還有那個啞巴丫頭,都是她踢了我們,我們才哭的。她要罰的比我們厲害才行。」
「跪下!」
白管事沉著一張臉,眼神淩厲,嚇得金花立刻跪伏到了地上。說白了,她也就是個欺軟怕硬的人。
一陣紙張的翻閱聲後,白管事冷冷的聲音傳來。
「金花,珊瑚二人不聽管教,罰跪三個時辰。」
話音剛落,樓下走上來一個僕婦。
「七娘,看著這兩個丫頭,不許她們說話,也不許她們起身。若敢再犯,直接扇她們十巴掌。」
現在若不管教好,日後就得費大心力了。
「白管事放心。」
那個叫七娘的僕婦應了聲就定定的站到了珊瑚兩人面前。
嚇得地上兩人止不住的顫抖。
「你們都給我老實點。」
丟下這麽一句話,白管事又下了樓。
二樓鴉雀無聲好半天,顯見是被白管事剛才的一番氣勢給嚇到了。到底也只是才六七歲的小娃娃。
南翎看了這會戲,此時却有些困了。她攏了攏包袱,身子縮到到了墻邊,靠著打起盹兒來。
舒舒服服的眯了個回籠覺,等她再醒來時,外頭已經飄起了細雨。好在她包袱都在頭下枕著,還沒被淋濕。
伸個懶腰回了神,她才想起自己已經上了去珠樓的船。
三尺之外還跪著兩個人。
也不知這是過了多久,兩個小娃娃已是面色慘白,渾身顫抖的厲害。
沒有人敢去說情,也說不了情。
又過了一個時辰,外頭傳來了一聲號子。這號子南翎太熟悉了,這是要靠岸的號子!
船要停了!
南翎反應迅速的背起包袱,趴到了窗戶邊朝外看去。船的正前方已經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座小島了。
那兒就是此行的最終目的地。
珍珠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