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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鏢師實錄》第130章
第130章 水落石出

  早年秦偉鋒為了不被說成靠祖上蔭庇的富二代紈絝子弟,胼手胝足出來創業,見識了不少人情世故也受了不少挫折,對那個時候的他而言,一個乖巧聽話,人際關係單純的伴侶是他最好的慰藉。他會把陸鎣一撿回家去,多少也是因為看上了陸鎣一那個時候的外在形象,他那時沉默、孤單,像是一隻柔弱無助的小綿羊,人畜無害,會令人產生強烈的保護欲。

  儘管這不是陸鎣一本身的性格,但那段時間是他人生中迄今為止最低的低谷期,親弟弟陸琢邇因為他的一個錯誤決斷而死,他的世界整個崩塌,無論是出於作為一名鏢師的自信又或是出於一名兄長的自信而言,他完全地喪失了對自我的肯定,處於徹底放逐自我的狀態之中。他離家出走,一個人在四處遊走,沒有任何目的也不和任何人發生接觸,他就像是在逃跑,在無邊的愧疚與自責裡,他無法停下自己的腳步,涉足於繁華都市卻如同涉過荒灘沼澤,兩手空空,兩腳泥水,甚至覺得只有對自己狠點、再狠點,讓自己過得慘點、更慘一點才能彌補對陸琢邇的內疚。所以他不再是太原陸家雙璧的陸鎣一,不再是陸家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未來的總鏢頭,他把自己的一切能力封印,成了一隻啼聲婉轉、逆來順受的金絲雀。

  秦偉鋒需要他柔弱,他便柔弱得搬不動一張椅子;秦偉鋒需要他單純,他就單純得完全不懂與人社交;秦偉鋒給他塗抹什麼顏色,他便是什麼顏色的,甚至連跟秦偉鋒初次發生性關係的時候他都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一種懲罰,只想著疼點、再疼一點就好了!幾年以後,陸鎣一慢慢地恢復了一些,當秦偉鋒遇到困難的時候,也曾在暗中幫他擺平了一些事,但外表仍然維持著一貫的木訥乖巧形象,因為秦偉鋒喜歡這樣的「小一」。諷刺的是,當兩人之間相處到第五年的時候,陸鎣一明顯地感覺到了秦偉鋒對他的態度產生了變化,他不再熱烈地索求他,熱情地與他對話,他開始早出晚歸,甚至長時間地出差,不用花太多力氣,陸鎣一便查出了孟小冬的存在,秦偉峰有了新歡了,而那是一個會撒嬌、會拿喬,有小心機也有小手段,驕傲而熱情的男孩子,於是曾經秦偉鋒喜歡的一切都變成了他所厭惡的,乖巧變作死板,單純成了笨拙,矜持也成了不上檯面……陸鎣一甚至曾不小心撞見過秦偉鋒與孟小冬偷歡,這件事連秦偉鋒自己都可能不太記得了,而乖巧、單純的「小一」當然什麼也沒有發現,之後秦偉鋒對他的態度每況愈下,動輒呼喝謾駡,他也只是逆來順受地承受,直到最後他看出秦偉鋒打算結束這段關係,走的時候甚至只拿了秦偉鋒一點現金。

  多傻啊!在秦偉鋒的眼裡,他陸鎣一就是這樣的一個傻子,大概當他知道自己開了一家保全公司的時候也以為自己只是找到了另一個包養人,公司的老闆其實是卓陽吧。這樣的一家公司可比劉望供職的威朋要更適合參與到他那當作幌子製作的綁架案中。秦偉鋒在尋找的根本不是一家能夠保護自己的公司,而是一家,沒有能力保護他的公司!

  於是,日日保全成了他的首選,對了,這其中當然也有藍蛟的一份力,藍蛟、蘭承榮,如果這時候還意識不到兩者是一人的大概只有傻子了!當陸鎣一接到藍蛟第一個電話的時候,蘭承榮也在一旁打電話,他當時就算不是直接通過信號中轉和陸鎣一在對話,便是通過自己的手機在遠端操控事先錄好的錄音,難怪當陸鎣一問及藍蛟為什麼要牽扯不相干的人的時候,藍蛟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反問了他知不知道秦偉鋒去了市東百貨幹什麼,對方這是在引導話題,也是因為並未錄下那句話的回答吧。

  陸鎣一低低地笑了起來,他想起了自己的那個夢,在夢裡,陸琢邇與隱沒在陰影中的藍蛟同時點出了他的缺點:「你太重感情了!」然而,陸鎣一畢竟還沒有眼瞎,當那兩個謎題遲遲無法解開,當本該被砍去了手指的「秦偉鋒」卻被反綁著出現在螢幕上,刻意隱藏了手指的創口——兩個不同的人手掌的差距可比耳廓結構明顯多了,當虐待視頻以網路直播的形式出現,當「秦偉鋒」莫名其妙被割掉了舌頭的時候,陸鎣一敏銳地察覺到了其中的不對勁,而這是一個「傻小一」不可能發現的東西。

  如果說秦偉鋒的輸,輸在他對自己的不瞭解,那麼蘭承榮呢?

  卓陽問:「接下來我們去哪裡?」既然已經知道所謂的綁架事件不過是秦偉鋒的計謀,那麼他們與秦偉鋒之間也就不存在任何需要履行的合同義務了,秦偉鋒根本沒有遇到危險。卓陽說,「要不回家去洗個澡睡一覺吧。」連續作戰了超過三十五個小時,他相信陸鎣一一定很累了。

  陸鎣一卻搖搖頭:「不。送我去市東百貨。」

  「市東百貨?」卓陽詫異,他們上午明明才去過那裡,而且秦偉鋒既然是自己策劃了綁票案,還有什麼必要去尋找他的足跡嗎?

  陸鎣一說:「阿陽,剛才只是我的推測,我們還需要證據,另外,我們必須把蘭承榮找出來。」不僅是因為那個炸彈的威脅,他還想要當面與藍家的後人接觸,把他們在芮如海墓中發現的當年的事情說清楚,藍、陸兩家的糾葛歷經四百多年該有個了結了!此外……陸鎣一看向卓陽,「你別忘了,那個人可能是你的親人。」

  卓陽的手微微一頓,拍了檔位道:「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車子重新駛上了道路。

  下午兩點,陸鎣一將所有他想要跑的地方又再跑了一遍。他先去了市東百貨,這次沒有去李家糕餅鋪,而是去了三樓男裝部,他在那裡轉了幾圈,試了幾件衣服,上了一回廁所,跟著又在附近櫃檯轉了轉,看了消防梯。之後他又去了立新煉鋅廠,這次著重在二樓和廠房院子裡搜查痕跡。再然後,他去找了韋正義交談幾句後,去了韋正義手下們三次分別追蹤到所謂「藍蛟」蹤跡的地方,再接著,他回了日日保全,直接找到三樓的張雪璧,陸鎣一從他那口流浪時帶來的破背包裡面的一個扁平盒子裡拿出了一個U盤,交給張雪璧,片刻後,張雪璧將一份檔存入U盤返還給了陸鎣一,衝著他點點頭。

  陸鎣一重新坐上副駕,卓陽問:「接下去還要去哪裡?」

  午後的陽光照射下來,讓人覺得懶洋洋的,陸鎣一神情疲憊但是兩個眼睛卻閃亮無比,他說:「先開出去吧,我還沒想好。」

  卓陽便發動車子,慢慢地沿著大街行駛。陸鎣一靠在椅背上,半瞇著眼睛,似是在思索和整理,過了片刻,他的手機響了一聲,陸鎣一拿起來看了一眼,切掉了,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基本確認了。」

  煉鋅廠的院子草叢裡提取到了秦偉鋒的半個鞋印,廠房水門汀地上常年覆蓋灰塵機油,一不留神就容易留下鞋印,秦偉鋒可能想要避開水泥地卻沒留神反而在一處滲水的泥地上留了一個鞋印。他出身豪門,穿用自然跟普通人不同,對鞋的品牌更是十分講究,只穿一個義大利全手工品牌,那個品牌是完全的量身定做,每一雙的設計細節和鞋底花紋都是獨一無二的,正因此這成為了辨識出秦偉鋒身份的有利證據。而張雪璧則是通過陸鎣一給他的秦偉鋒的電腦資料庫鑰匙,為陸鎣一調查出了秦偉鋒公司刻意隱藏的近期資金的真正動向,證明了存在高買賤賣的可疑交易,好笑的是,陸鎣一當初在離開秦偉峰之前之所以拷貝他的資料庫鑰匙,只是因為擔心秦偉鋒將來可能遇上別的事,他可以幫著擺平。至於藍蛟故布疑陣的那三個地點現在無人使用,基本可以排除「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殺個回馬槍的可能,所以,秦偉鋒和藍蛟現在在哪裡呢?

  卓陽問:「孟小冬會不會知道?」

  陸鎣一看向卓陽,卓陽自己也有點尷尬,咳嗽了一聲說:「我是想死馬當活馬醫。」

  但是孟小冬不可能知道,如果他有權知道這些事,秦偉鋒也不會特意安排他回老家了。如今看來,兩方對接那短短幾個小時中秦偉鋒的每一個舉動都是別有深意的。以陸鎣一對秦偉鋒的瞭解,他認為他不至於聰明到這個程度,所以這只可能是蘭承榮的傑作,而蘭承榮是一個鏢局中人。對了!陸鎣一突然坐直了身體,他竟然被秦偉鋒這塊明晃晃的招牌擋住了思路,這個局明明是蘭承榮所布,那就該以蘭承榮的思維去考慮。

  春來滿城盡飛花,黑雲壓城城已摧,最後是……一段空白,蘭承榮對著他比了OK的手勢,坐著藍色的小推車隱沒於黑暗之中。陸鎣一絕不相信心思縝密的蘭承榮會犯這種信號中斷的錯誤,也不相信警局用於重點監控的設備會剛剛好那麼巧在最關鍵的節骨眼罷工,如果,如果這也是蘭承榮的佈置呢?

  「春來,滿城,盡飛花,盡,飛……飛?」陸鎣一看向窗外,忽然睜大了眼睛。此時正是一陣風起,將街旁環衛工人掃攏的落葉又再吹散開來。片片黃葉飛舞在金色的陽光之下,倒是頗有一種美感。

  陸鎣一閉上眼睛,仿佛看到了陸琢邇坐在漫天飛舞的花海之中,他以食指、中指兩指掐訣指向自己,花瓣飄舞,將他攏在其中,場景如夢似幻……

  「明白了。」過了片刻,陸鎣一睜開眼,如釋重負道。

  「是什麼?」

  「一個謎語必須要有謎面和答題的範圍才能解答出來,如果缺少了其中之一,這個謎便是不完整的,便無法解答。」

  卓陽拐了個彎,車子剛好經過了一片建築工地,路旁工人們忙碌著攪拌水泥、搬磚、糊牆,工地上沙石堆積甚至潑到了路面上,車輪碾過便發出「哢噠哢噠」的聲音。卓陽說:「你的意思是蘭承榮出的謎題根本就是無解的,只是拿來迷惑我們?」

  「不,可以解。」

  卓陽疑惑了,問:「可你剛剛不是還說蘭承榮的謎題缺乏關鍵元素?」

  陸鎣一說:「當我們確認這三道謎題是不可解的時候,關鍵元素便補上了。」

  來不及詢問那個關鍵元素是如何補上的,卓陽下意識道:「三道?」

  「對,三道。」陸鎣一說,「這三道謎題沒有一道能夠推出蘭承榮與秦偉鋒藏身的地點,故此往那個方向的所有推測和嘗試都是錯誤的,於是我們只能重新回到謎題本身。春來滿城盡飛花,此時不是春天,謎面中也未說清是什麼花,本城之中也沒有任何一種花是全城皆有的,過濾掉這幾個元素,謎面中還剩下什麼?」

  「沒了。不,有。」卓陽說,「是風?」

  「對。春來滿城盡飛花,對應的是風。黑雲壓城城已摧呢?」

  「城已摧?磚?瓦?泥沙?」卓陽馬上想起了剛剛在工地上所見。

  「是沒(mò)。」陸鎣一說,「自古以來我們鏢行中人接鏢分不同種類,托物為物鏢,護送人為人身鏢,托金銀為銀鏢,托重要信件公文為信鏢,此外還有一種分類,我們把存在嚴重欺瞞、資訊不全等問題,應當予以即刻停止的鏢單稱為封(風)沒(mò)鏢!」陸鎣一忍不住冷冷一笑,「蘭承榮真是太瞧不起人了,從一開始就在耍我們玩,他最後那個謎題就是那輛小小的推車,那是一輛藍色的(藍家的)、運送人的鏢車!」

  卓陽皺起眉頭,雖然這起事件他從頭都參與其中,然而蘭承榮似乎一直都在用屬於鏢行人的特殊方式只與陸鎣一進行對話,他的所有謎題指向、一切提示都只限定了陸鎣一能夠解開,這讓他感到了一種發自直覺的濃濃的危機感!蘭承榮到底想幹什麼?他真的是為了四百年前的藍肅回來報仇的?如果是,為什麼不對陸家的其他人動手,為什麼不早一點動手,反而盯著已經離家出走的陸鎣一?

  陸鎣一突然喊了一聲:「哎,你開哪兒去啊?」

  卓陽的車子卻是拐了個彎,開始加速了。卓陽盯著遠方的道路說:「謎題你解開了,我總該也有點貢獻。」

  陸鎣一說:「什麼?」

  卓陽說:「我大概知道蘭承榮和秦偉鋒的落腳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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