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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鏢師實錄》第20章
第20章 成佛成魔

  臨近閉館時間,市博物館裡遊客寥寥,喇叭中播放著清場通知,優雅動聽的女聲一遍遍地重複著請遊客們帶好隨身物品,有序離開展館。

  黃楊手裡拿著電子PAD,逆著人流而行,一個一個展區巡視過去,在螢幕上點驗、確認展品的情況。展館的保安看到他,畢恭畢敬地行李道:「黃館長。」

  黃楊點點頭:「辛苦了。」

  保安搖搖頭:「我們不辛苦,黃館長才辛苦。」

  自從這個月古代名家書畫展開展以來,這個年輕有為的副館長就每天扎根在館內辛勤工作,早來晚走甚至留下過夜,拼命的程度令所有人都敬佩不已,大家都在說,如今的老館長明年一退下來,搞不好黃副館長就要接任正職的位置。如果真是如此,那可真算得上是前途無量了!

  黃楊巡視到展出唐代名畫家畫作的展區,卻見空曠的展室內尚有一人立在某幅畫前,聚精會神地觀賞。他看了一眼手錶,距離閉館時間只有5分鐘不到了,遂走過去道:「不好意思先生,閉館時間到了,您可以明天……」話說到此卻中斷了,只因聞言轉過頭來的人黃楊認得,「你是……薔薇山莊的?」

  陸鎣一笑笑:「是我,黃館長,咱們又見面了。」

  黃楊上回去薔薇山莊對陸鎣一的印象不算太深刻,只記得這個老闆年紀很輕,長著一副出色的相貌。黃楊自己是學國畫出身,在審美方面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然而當日在薔薇山莊中看到的陸鎣一和此時站在他面前的陸鎣一卻似有十分大的區別,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不同,大約就像是昔日蒙塵的稀世明珠陡然綻放出了璀璨光華一般吧,因為這個,黃楊一時居然有些失神,反應過來以後立刻尷尬地咳嗽了兩聲。

  「陸……先生是吧,」他客氣道,「真是意外,想不到你也專精書畫一道?」

  陸鎣一有些靦腆道:「是家中長輩喜歡,所以自小耳濡目染了些許,算不得專精,只是知道個一二。」

  黃楊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卻見陸鎣一適才在看的乃是唐朝著名畫家吳道子所做的一幅《地藏菩薩地獄講經圖》*6。吳道子是世人公認的「畫聖」,尤擅釋道、神鬼、人物等題材,世間關於他的傳奇故事很多,所以就算對書畫知之不詳的老百姓也基本知道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而這幅《地藏菩薩地獄講經圖》正是本次畫展的扛鼎之作。

  陸鎣一說:「說來慚愧,過去我只知道畫聖有令屠夫、漁夫見之心驚而改行的《地獄變相圖》,還曾痛惜其毀於戰火之中,卻沒想到竟有這麼一幅《地藏菩薩地獄講經圖》得以流傳於世。」

  黃楊隔著玻璃保護框注視著其中畫像,畫上的地藏菩薩頭戴毗盧冠,身披袈裟,手持錫杖寶珠,一派慈眉善目,端得是形容生動,他感慨道:「是啊,這幅畫確實難得。史書記載吳道子一生畫作無數,但能被確認為其真跡的卻並不多,其中又以乾元年間大師辭世前最後兩年中的畫作最難考證,由於史料失載,千年來幾乎一片空白。此次要不是一位華僑收藏家慷慨將此畫捐贈我館,世人竟是不知畫聖晚年功力精進至此!」說完他便默默觀畫,不再出聲。

  陸鎣一卻微微一笑說:「我可能與黃館長見解不同。」

  黃楊轉頭,疑道:「哦?」

  陸鎣一似是猶豫了一下,隨後方道:「這幅《地藏菩薩地獄講經圖》雖則筆法超秒,人物生動自然,纖毫畢現,將地獄中諸般苦刑與地藏菩薩講經普度眾生之相呈現完滿,風格也與吳道子一貫的作品十分相符,然而卻有一處恐待商榷。」

  黃楊眉頭微微一皺說:「陸先生的意思是?」

  陸鎣一說:「地藏菩薩在佛教八大菩薩之中是個十分特殊的存在,他本已證得佛果,但為度盡世間眾生,故此隱去真實功德,只以菩薩身行走世間。他曾發下大願『地獄不空,誓不成佛』,並且認為度眾生便要去往穢惡世界,越是穢惡的世界越要去,所以……」

  「所以在地獄講經顯然符合地藏菩薩的發心。」

  陸鎣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黃館長,我沒有說這幅畫的內容不妥,只是……」他指著《講經圖》道,「你看此圖構造,中間為地藏菩薩講經法相,周圍有鬼王、判官、夜叉環伺,底下匍匐一眾受刑之鬼,對地藏菩薩頂禮膜拜,再周圍則是《地獄變相圖》的再現,所以可以推論,此畫畫得乃是一個眾鬼聽菩薩說法,又見地獄之中諸般酷刑,由是幡然醒悟,信奉地藏菩薩,得脫苦海的場景,然而你看地藏菩薩的形容神態,可有何發現?」

  黃楊聞言凝神看向畫中地藏菩薩面部,半晌後仍是不解道:「地藏菩薩形容神態如何?我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陸鎣一說:「太平靜、太超脫。」

  黃楊愣了一愣,隨即輕笑起來道:「你剛才不也說了地藏菩薩早已證得佛果?他是有大智慧的菩薩,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自然超脫於塵世,不然又怎能得到『安忍不動,猶如大地,靜慮深密,猶如秘藏』的評價?」

  陸鎣一說:「然而這神態表情卻似與畫中菩薩的姿勢不合。」

  黃楊半信半疑地再度細細觀賞那畫,只見畫中地藏菩薩為結跏趺坐姿勢,右手持九環錫杖,左手托著法器寶珠明月摩尼向前伸出,寶珠放出光彩,令周圍一眾觀望之鬼皆露出癡迷神色。黃楊說:「左手前伸的姿勢在地藏菩薩像中確實不多見,可這與神態又有什麼不合的?」

  陸鎣一嘆了聲說:「黃館長,如果這幅圖是吳道子盛年之時所畫,那麼並無任何不妥,然而你既說了此話作於畫聖辭世前最後兩年,那麼這裡就可能有問題了。」

  黃楊問:「什麼問題?」口氣莫名是有些不悅了。

  陸鎣一說:「黃館長可聽說過盧稜伽此人否?」

  陸鎣一這般神神鬼鬼地繞了半天已經讓黃楊十分不悅,此時聽言更覺得自己的專業素養被他嘲諷了,因此頗有些生氣道:「當然知道,他是吳道子的得意門生,曾被吳道子評價為筆力最為像他!」

  陸鎣一說:「那麼黃館長可還記得乾元年間此人在幹嘛?」

  「先於成都大聖慈寺作畫,後又至長安莊嚴寺繪三門,後來,由於嘔心瀝血傷神過度,因而病故。」

  陸鎣一說:「乾元初,吳道子正是78歲高齡的年紀,但是史書記載他當時還健在,並且他還能夠東奔西走去看盧稜伽的畫並作出誇讚,由此可見當時畫聖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況都非常不錯,為什麼短短一年之後他就病故了呢?」

  「因病。」黃楊說,「傳聞當時唐玄宗再度召吳道子入宮作畫,結果他在途中因感染瘟疫而死。一個老人家,千里奔波又感染了傳染病,會死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陸鎣一說:「所以我覺得這副《地藏菩薩地獄講經圖》中地藏菩薩的眼神不對啊。」

  「哪裡不……」黃楊突然語塞,他的眼中像是猛然生出了鉤子一般惡狠狠地盯著牆上玻璃罩內被層層保護的畫像看了半天,臉上終於露出了震驚的神色,震驚之外,卻又有一些隱晦的複雜情緒。

  陸鎣一說:「黃館長你看,《地獄變相圖》乃是吳道子盛年之時所做,那時他意氣風發、聲名大噪,正是最鼎盛的年紀、最鼎盛的位置,因而筆下地獄眾生相可謂淋漓盡致,潑灑肆意,用晚唐志怪小說家段成式的說法是觀這幅畫『筆力勁怒,變狀陰怪,睹之不覺毛戴。』但是這幅《地藏菩薩地獄講經圖》中的地獄變相卻又有所不同。」

  黃楊額上不知不覺已有冷汗滲出,卻硬撐著說:「有何不同?」

  陸鎣一說:「孽鏡臺前原形露,諸惡地獄酷刑出。《地獄變相圖》中各地獄內烈焰血泊流淌,惡鬼張目伸爪,何等殘酷逼真,才會令那些屠夫、漁夫看了以後心慌乃至改行,然而在這幅《地藏菩薩地獄講經圖》中的地獄變相部分卻有許多地方並未著色,而是使用了白描的手法,一些過於血腥的描繪也被含糊帶過,無形中便降低了許多衝擊性,並且此畫中並未將所有的地獄圖景畫全。」

  「那或許是因為畫聖過去已畫過全景,此時不願重複,又為了構圖的考慮,所以……」

  「我有一個想法,可能不太成熟。」陸鎣一看向黃楊,「我覺得這些地獄變相是特意挑選過的。黃館長你看,其實你我都是凡人,都知道凡人就有凡人的毛病,像畫上這些貪吃、嗜酒、吃葷腥、沉溺淫欲、背後說人壞話之類的罪行,其實一般人都有或者有過,這些事沒有觸犯法律,在人類社會也很普遍,但在地獄中這些本不是很糟糕的問題卻都要受到十分可怕的酷刑懲罰,這是不是讓人很心驚?尤其是對一個年近耄耋的老翁,又尤其是他才剛剛痛失了一個比自己年輕很多的心愛徒弟的情況下?」

  黃楊額頭上的一滴汗珠,終於慢慢地滑了下來。

  陸鎣一說:「所以我猜測吳道子正是在盧稜伽去世後才動念畫了這幅圖,因為盧的死令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終有一天也將離開人世。這個問題從沒有一刻如此鮮明地擺在這位老人的眼前,在歲月面前,不管你是乞兒、將軍、畫聖乃至帝王,終將化為一抔塵土。吳道子畫了一輩子神仙、鬼怪,你說他心中對地獄神佛是信呢,還是不信?」

  「自然是……信。」黃楊勉力開口說話。

  「所以他畫了這幅圖,將那些他認為自己身上可能有並招致地獄刑罰的毛病挑出來,重做《地獄變相圖》並將畫中地藏菩薩的姿態形象做了改變。地藏菩薩手中的寶珠傳說能除四百四病,而這個伸手向前的姿勢多麼淋漓盡致地體現出了畫者渴望得到救贖,去除身上疾病苦痛的迫切心情!因此,地藏菩薩在此畫中的神態我推論絕不該是淡然平靜的,不僅不該平靜,為了給予觀者希望,甚至應當是熱烈的,畢竟這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對於這個塵世最後一筆濃墨重彩的留戀!」陸鎣一說到此處輕嘆一聲,「所以,掛在這裡的這幅圖是否是吳道子真跡,我個人覺得還是有待商榷。」

  黃楊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幾乎要向前跌倒,陸鎣一立刻伸出手,扶住了他的一條胳膊,略有些困惑地問:「黃館長,你怎麼了,你沒事吧?」

  黃楊的嘴唇哆嗦了半天,最後才輕聲道:「沒……沒事。」

  陸鎣一說:「哦,那就好。對了,我其實是來找您的,剛才一時竟然給忘了。」

  黃楊勉力鎮定說:「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是因為林雪萍。」陸鎣一說,「你那天來找過她以後,她就出門了,到現在沒都回來。我有點擔心她的安危,而且畢竟……」他訕笑了笑,「畢竟她是我們的客人,還欠著房租沒給,樂樂也還在我們旅館裡,我實在是沒辦法……」

  黃楊說:「你先別急,也許她是回娘家去了呢?我可以幫你聯繫看看,她的房租我也可以幫忙代付。」說著就要去掏錢包。

  陸鎣一忙道:「不不,不用那麼急,還有幾天呢,總之還是先找到她本人為好,樂樂也很想她,我就想著要是你也不知道,那就只好報警了。」

  黃楊趕緊道:「你還是等我消息吧,要是聯繫不上,咱們再做打算。」

  陸鎣一感激道:「那太好了,謝謝你啊黃館長。」然後又像是挺不好意思地說,「剛才那些話,就是關於《地藏菩薩地獄講經圖》的,不過是我胡亂猜測,您可千萬別放在心上,鑒定古畫方面當然還是您更權威,我看過電視節目上採訪您鑒定《講經圖》的片段,太專業了!」

  黃楊沒有吭聲,他努力擠出一個笑,但是那個笑卻是僵的、冷的。他就這麼看著陸鎣一告辭走遠,面上表情幾分陰森,幾分狠毒,他盯著陸鎣一,一直到他走出展廳,看不見人影,才從口袋裡摸出一隻手機,定了定神,撥了個號碼。

  「是我。」他說,「我想請你們幫我對付一個人。對,五分鐘後,他會走出博物館大門,是的,立刻動手,他發現《講經圖》被替換了。」

  作者有話要說:

  注6:關於吳道子晚年心態揣測和《地藏菩薩地獄講經圖》都是作者虛構的,不要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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