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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水怎麼了/伺機而動》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三個女孩都做了洗胃和導泄,身體的不適讓她們沒了以往的活力,就像三朵枯萎的鮮花,癱倒在後座上。

  葉婧、施雅、藍雯琪,她們都是來自普通家庭的女孩子,既非大富大貴出身,也非官宦人家的女兒。葉婧雖因長得漂亮學習好,在年級裡算得上風雲人物,但說到底不過是個半大孩子,在未知的恐懼面前,也再不能維持她的冷靜。

  她咬著指甲,身體止不住地顫抖:「我們會死嗎?」

  雖然已經洗了胃,輔導員也說她們不會有事,但她還是怕,非常怕。潛意識裡,她總有種預感,唐晶兒會孤注一擲致她們於死地的預感。

  施雅與藍雯琪聞言往彼此的方向更靠近了些,兩個年輕女孩臉上共同閃過一抹惶恐。

  施雅說話時聲音都帶上了哭腔:「葉婧,你不要說得這麼嚇人,我們都要被你嚇死了。」

  「是啊,你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葉婧不理她們,在三人關係中,她從來是占主導地位的那個,施雅和藍雯琪不過她的跟班,她從來不寄期望於這兩個人能意識到她們現在的處境有多糟糕。

  「不會的,你們不會有事的,醫生會治好你們。」林春舟溫言安撫她,「覺得不舒服就睡一下,很快我們就到了。」

  ***

  韓章挽起袖子,戴著橡膠手套,在來往學生的注視下,將宿舍樓下的兩個大垃圾箱翻了個底朝天。

  他慶倖還好是冬天,起碼不用受蚊蠅叮擾之苦。

  梁平的人調取了宿舍附近和校門口的攝像頭,確定唐晶兒是在天剛亮的時候就離開了學校,去向不明。而她走出大門時,可以看到她手裡並沒有提任何袋子。

  她的所經之路上,一共有四隻大型垃圾箱,其中都是學生們的日常垃圾,數量可觀,翻找難度不小。

  梁平和韓章親自下陣找了一圈,啥也沒找到,不免有些沮喪。

  「我覺得她可能沒丟垃圾箱裡。」韓章用肩膀蹭了蹭額角上的汗,「這附近有條河,她把東西往河裡一丟不就完了嗎?」

  梁平聞了聞自己的身上,只聞到一股餿味,受不了地脫了手套道:「找得到最好,找不到也只能另想辦法。讓白鷺他們先在這兒繼續勘查,你和我去醫院看看能不能從三個女孩兒那邊問出什麼。」

  梁平開著車,與韓章一同前往市醫院。

  車上韓章與他談論起葉婧她們施加在唐晶兒身上的校園暴力,以及周圍人明明看到了卻選擇漠視的校園冷暴力。

  韓章完全無法明白這些孩子的做法,他是個看到暴力就無法放任不管的人,所以當初在街上才會因蔣國邦毆打朱敏而上前制止。

  那麼多人讓他不要多管閒事,甚至朱敏都求他不要為難自己的丈夫。在這樣一種氛圍中,韓章似乎成了那個異類。

  可是異類又怎麼樣?

  無論是身體上的暴力,還是言語上的暴力,暴力就是暴力,如果每個人都想著讓受暴者自己的事自己解決,都想著不要去多管閒事,那這個社會該多冷漠,受暴者又該多絕望?

  「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有些人骨子裡的觀念如此,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跟你一樣熱血又正義。」梁平年紀要比韓章長幾歲,想的也比韓章更透徹一些,「我跟你說個真事兒,我有次辦一個案子,男的家暴把女的打死了。隔壁鄰居在我例行問話的時候,承認一直有聽到兩人吵架的聲音,先是女人的哭喊聲,後來就只剩男人的嘶吼聲了,一直持續了很久。我問他那你怎麼不報警?他也是很奇怪看著我,說這是他們夫妻倆的事,我報什麼警?我說你報警了說不定女的就不用死了。他突然很激動,說你們員警什麼意思?人死了難道是我害死的嗎?有哪條法律規定我一定要見義勇為了?後來我就被投訴了。」

  韓章心情微妙,有點想笑,又有點笑不出。

  「你說他話有錯嗎?沒錯。」梁平繼續說,「可是心寒嗎?」

  「心寒。」韓章神色懨懨地接了一句。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肯定是希望這樣見義勇為的人越多越好的,我們天然地喜歡這樣的人,這是職業特性。」

  韓章自然而然想到林春舟,這位不是在見義勇為就是在見義勇為路上的英雄。

  他笑了笑,說:「可能吧。」

  兩人趕到醫院時,三個女孩全部住進了加護病房,血液與尿液也已送往醫院毒檢科進行檢驗。

  然而與江白鷺那邊一樣,要明天上午才能出結果。

  張旭去辦住院手續了,病房門口只留林春舟一人。

  「辛苦你了。」韓章想著剛才在車上樑平的一番話,看林春舟的眼神不自覺便帶上了一抹柔色。

  他這樣和顏悅色的表情實在少見,簡直都有點討好的味道了,不要說林春舟,就是梁平見了也不免有些愣神。

  林春舟也是被這抹顏色恍了下神,回過神忙道:「舉手之勞而已。」

  韓章覺得梁平有一點說的不對,他喜歡見義勇為之輩,也並非全都因為職業特性。

  韓章和梁平走進病房,看到施雅與藍雯琪已經睡著了,葉婧卻大睜著雙眼,直直盯著天花板,不知在想什麼。

  他們走至她的病床前,韓章見她還沒反應,出聲叫了她一聲。

  葉婧一下子看向兩人,表情說不出的驚恐,在發現來人是韓章後,她又放鬆下來。

  「韓大哥,你總算來了。」她迫不及待坐起身,眼含希冀地問,「你們找到唐晶兒了嗎?她到底給我們下了什麼毒?」

  她現在頭上仿佛懸著一把隨時會落下的砍頭刀,心中惶惶不安,被無盡恐懼包圍,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斬首。

  「目前還沒有找到唐晶兒。」梁平開口做了個自我介紹,然後接著問,「你能仔細說說昨晚發生了什麼嗎?你們和唐晶兒有什麼過節,為什麼她要給你們下毒?」

  葉婧一聽他的身份,神情閃爍了下:「我們就是普通室友關係。她是個不怎麼說話的人,我們都跟她處不來,平時沒什麼交集。昨天我們突然晚上肚子餓了,想吃夜宵,就叫了附近的麻辣燙。後來我們都沒空去取,就拜託唐晶兒去拿。那會兒已經快十二點了,吃完我們覺得很睏,就都睡覺去了。」

  「你們睡覺的時候,唐晶兒睡了嗎?」

  「沒有,她好像還在看書。」

  韓章見她還在隱瞞,皺眉道:「你說你們無冤無仇,你的同學們可不是這麼認為的。你們其實一直在欺負唐晶兒,對她實施校園暴力吧?」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對接,互不相讓,葉婧一眨不眨地瞪著韓章,臉上懼色慢慢褪去,覆上一層冷然的保護色。

  「沒有。」她語氣堅決,「我們沒有欺負過她。」

  韓章握了握拳,手指彎曲再舒展,以此緩解心中的煩悶感。

  在此時,林春舟耳邊貼著手機,站門口輕輕叫了聲韓章,示意他出來說話。

  「怎麼了?」韓章帶上門。

  「我知道了,我會和他說的,你自己小心點。」林春舟掛了電話,回了韓章的話,「是韓山,他說他剛剛打通了唐晶兒的手機。」

  韓章神情一變:「唐晶兒有沒有說自己在哪兒?」

  「沒有,而且唐晶兒只和他說了一句『不要再找我了』,就把電話掛斷了,前後大概也就十秒鐘。」

  韓章大為沮喪,又很憋悶,正要罵韓山兩句解解氣,就聽林春舟道:「不過韓山說他聽到對方那邊有很多人聲,還有音樂聲,該是個很熱鬧的地方,懷疑人在遊樂園。」

  韓章心情真是跟著他的大喘氣跌宕起伏:「遊樂園?」

  「嗯。」林春舟垂眸想了想,突然往電梯口走去,「我知道是哪個遊樂園,我想去找找看,你來嗎?」

  韓章甚至大腦都沒來得及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腳就自動跟上去了。

  兩人驅車趕往水杉遊樂園,在門口非常巧的遇見了同樣匆匆趕來的韓山。遊樂園中人來人往,要找一個人談何容易?三人決定分頭行動,一旦發現唐晶兒的蹤影,便用手機通知彼此。

  韓章腳步一轉剛要離去,卻被韓山從後叫住。

  「哥,葉婧她們怎麼樣了?」

  韓山雖然不能說是溫室裡的花朵,但從小也是在雙親的呵護中長大。他沒有遇到過什麼險惡的事,投毒、謀殺,他從未想過自己身邊會發生這樣的犯罪案件,更沒有想過做下這些事的會是自己喜歡的女孩。

  這太離奇,也太不可思議了,讓他腦袋一直濛濛的,像在做一場噩夢,沒有什麼實質感。

  韓章知道他此時心裡一定不好過,但也不想騙他,於是實話實說道:「隨時有生命危險。」

  韓山聞言臉色一白,三條人命,還是他朝夕相處的同學……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他一咬牙,轉身奔跑著離去。

  他要找到唐晶兒,無論如何也要找到她!

  幾個人到遊樂園的時候是正午時分,遊樂園占地面積廣,園中人流如織。就靠他們三個一點點找起來,實在是個不小的工作量。

  他們在園中找了幾個小時,差不多是地毯式搜索了,仍然一無所獲。最後韓章甚至出示警官證,去到園方的監控室想要調取監控。

  可是園內的監控,一幀一幀翻起來速度太慢,他一個人根本就看不完。人頭密密麻麻,又沒有清晰到可以輕易分辨出五官長相的地步,在遊樂園磨了幾個小時,從太陽高升磨到夕陽西下,他們還是沒有找到唐晶兒的蹤影。

  韓章都要懷疑是不是韓山聽錯了,對方根本就不在遊樂園裡。

  又在園內盲目的找了一圈,韓章喘的厲害,撐著膝蓋摸出手機給林春舟打了個電話。

  「哪裡都找不到,她會不會已經離開這裡了?」

  林春舟也開始不確定起來:「可她還能去哪裡?」

  他立在巨大的摩天輪下,瞧著一對對走出摩天輪的甜蜜小情侶,突然腦內靈光一現。

  他環顧四周,發現摩天輪正對面有一座高層建築,方圓幾公里就它最高,鶴立雞群一般立在那裡,土黃色的外觀尤為醒目。

  「韓章,你現在的位置望過去能看到那棟黃色的建築嗎?」

  韓章舉著手機轉了圈,沒一會兒便看到他所說的那幢樓了。

  「能。」

  「從那邊應該能望到遊樂園的全景。唐晶兒現在這個狀態很危險,有點像是要玉石俱焚。她如果要自殺,那裡會是個絕佳的地點。」

  韓章想了想道:「我從上往下找,你從下往上找,咱們在那裡碰頭。」

  韓章一路出了遊樂園,往黃色高樓跑去。那樓看著近,實則有些距離。他跑到樓下時,仰頭望了眼樓頂,就覺得這樓高聳入雲,像柄利劍直插入雲霄。

  陽光逐漸消失在雲層之後,天空驟然顯得蕭瑟起來,烏壓壓一片壓得人喘不過氣。

  這是一座新社區,管理並不嚴密,韓章跟在一位住戶身後毫無阻礙地就進了樓。

  這樓一共25層,兩部電梯,每層走廊盡頭電梯旁邊,都會有一扇用以通風的移窗。

  韓章在25層下了電梯,原本想接著往下找,眼尾一瞥,無意中發現通往天臺的門竟然沒有上鎖。

  他推開半開著的鐵門,幾乎不費力氣地在天臺上找到了不知已在那裡坐了多久的唐晶兒。

  她穿著一件雪白的連衣裙,露出細嫩的胳膊與修長的雙腿。像一朵雪地裡綻放的番紅花,在寒風中危險的搖曳著。

  唐晶兒也發現了韓章,她坐在一米多高的圍牆上,赤裸的雙足在無依無憑的高空中晃蕩著,似乎隨時準備一躍而下。

  她將視線從遊樂園方向收回,半側過臉沖韓章笑了一下。

  她指著摩天輪道:「我想死前再看一眼它。」

  韓章不敢輕易靠近她,只能站得遠遠的,保持一定安全距離,避免刺激到她。

  「有什麼事你下來再說,坐在上面多冷。」他從未這樣溫柔的說過話,搜腸刮肚也找不出幾句勸解的話來,只能反復讓她不要衝動,下來再說。

  唐晶兒似乎聽到了他的話,又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她的語氣很平靜,曾經靈動的雙眸此時如同一潭死水。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對不起。」

  韓章恨不得立馬沖過去把人揪下來:「你先下來,葉婧他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事情遠沒有到你需要用死來解決的地步!你下來好不好?」

  唐晶兒置若罔聞,望向摩天輪的方向,又說了一遍:「對不起……」

  天空一點點暗下來,冬季的夜晚,亮燈總是比較早。四點一到,遊樂園統一亮起彩燈,巨大的摩天輪也披上了耀眼的外衣,在半暗半明的天空下綻放著自己奪目的光彩。

  唐晶兒的語氣多了分夙願已了的滿足感:「燈亮了。」

  韓章心覺不好,猛衝向她,卻只能眼看著那抹白從自己面前迅速消失。

  他只來得及從她脖子上拽下一條項鍊,金屬細鏈劃過掌心,嵌進肉裡,在他虎口留下一道血痕。

  韓山與林春舟一前一後正要進入建築,忽地一具人體從天而降,以無比慘烈的姿態摔在了韓山面前。

  沉悶地一聲巨響,上一秒還活生生的女孩,頃刻間摔成了一攤爛肉。

  鮮血染紅了白裙,不過兩米的距離,便是生死永隔。

  韓山呆呆看著眼前的這一幕,渾身顫抖,一股涼氣從腳底直湧到天靈蓋。

  他想慘叫,想嘶吼,可喉嚨口就像被什麼堵住了一般,只發得出模糊的氣音,怎麼也沒有辦法叫出聲。

  「別看了!」有一隻溫暖的手掌,從身後覆在了他的眼睛上。

  韓山手腳一片冰冷,他顫抖著去抓林春舟的手,手指虛軟無力,十分矛盾地僵在那裡,不敢再有動作,既想看到,又怕看到。

  「是她嗎?」他吞了口唾沫,小心問道。

  林春舟仰頭看向樓頂,只看到有一個小小的黑點,他猜測那應該是韓章。

  「嗯。」雖然唐晶兒的臉被長髮覆蓋住大半,但從露出的小半張臉上,不難認出是她。

  社區住戶和保安聽到動靜都靠攏過來,一看有人跳樓,七嘴八舌嚷嚷起來。

  「哎喲這是誰啊?這麼年輕怎麼就想不開呢?」

  「還愣著做什麼!快點打110啊!」

  林春舟將韓山拖到人群外,讓他坐在臺階上休息,隨後再次擠進人群中,剛想去找韓章,對方就從樓裡出來了。

  韓章手裡捏著一個信封和一條項鍊,只在唐晶兒遺體旁停留了很短的時間,便朝林春舟走來。

  「唐晶兒的遺物。」他將東西塞到林春舟手中,「我去給梁平打電話。」

  他的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似乎是疲倦到了極點,已經再也撐不起那一身磊落的鋼筋鐵骨。

  林春舟看了眼手心裡餘溫尚存的項鍊,他記得第一次見唐晶兒的時候,她也是戴著這條項鍊,吊墜是一隻綠色的眼睛。此時上面沾染了不少血跡,紅綠相應,對比鮮明。

  信封裡是唐晶兒的遺書,裡面的信應該已經被韓章看過,再塞進去的時候就有些隨便,鼓鼓囊囊塞作一團。

  林春舟取出來展平了,再整整齊齊將它疊好重新放回信封中,不可避免就要掃到兩眼。

  唐晶兒毫無狡辯地承認了自己毒害葉婧等人的事實,並寫下了毒藥名稱以及每個人服下的計量。

  葉婧,百草枯25ML;施雅,百草枯20ML;藍雯琪,百草枯20ML。

  遺書末尾,她用很大篇幅書寫了一首歌頌主耶穌的詩歌。

  主啊我好累

  主啊我好疲憊

  主耶穌為我的心已傷痕累累

  主啊醫治我,不要離開我

  主啊除了你還能依靠誰

  主啊我後悔我的所作所為,

  主耶穌赦免我潔淨我的罪

  主啊感謝你主啊讚美你

  因為你的愛已觸摸了我的心

  現在活著的不再是我,乃是耶穌基督在我裡面活

  賜我新的生命讓我能夠重新再來過

  欲你復興我的靈魂能夠再來一次復興我

  讓我忘記背後努力面前跟隨你到永久

  ……

  林春舟覺得這有點像是某首聖歌的歌詞,就用其中幾句在手機上做了檢索,果然,網頁上很快跳出來這首歌的名字——《願主再次復興我》。

  他之前從不知道唐晶兒信教,遺書上突然出現的這首聖歌,真是說不出的違和。但不待他多想,韓章便打完電話回到了他身邊。

  「走吧,這邊梁平會派人過來,我們回市醫院去。」

  林春舟收好項鍊與信,最後看了眼唐晶兒方向,點了點頭。

  韓章路過韓山,一把揪住他的領子,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別要死不活的,走了!」他口氣惡劣,然而拍擊在韓山臉頰上的巴掌卻堪稱溫柔。

  ***

  梁平慣常與法醫打交道,江白鷺有時候會說些艱深難懂的醫學名詞,他以前聽著覺得頭疼,現在也習慣了。

  可他還沒有習慣與ICU醫生打交道,他們往往代表著背後一個個垂危的生命,這是他不願意看到的,特別是這次還是三個如花年紀的女大學生。

  「這麼跟您說吧,百草枯這個農藥,毒性極強,致死率極高。剛剛我們給三位患者做了百草枯濃度尿液檢測,發現色卡呈深綠色,這說明毒性已經進入到血液中。」

  梁平連同A大校方代表,輔導員張旭,滿臉凝重地聽著醫生的分析和接下來的治療方案。

  四十多歲的ICU主任用著輕緩的語氣,竟可能詳細地說明情況,讓三人明白葉婧她們目前的狀況。

  「對於百草枯輕度中毒,國內外都取得了不錯的進展,然而對於中重度的百草枯中毒,目前仍是一個難以突破的領域。根據百草枯診斷與治療的『泰山共識』,就是所謂的專家意見,她們尿液裡這個濃度,已經可以算是中度中毒了。不瞞各位,我院這十年來,收治了五十二例百草枯中毒患者,洗胃時間超過一小時的,全部死亡。存活下來的不過十之一二,而就算患者幸運的存活下來,後遺症也將伴隨他們終生。」

  張旭張了張口,有些被嚇到:「可她們現在看起來還好好的……」

  活生生的三個人,怎麼可能說死就死呢?

  主任嘆一口氣道:「百草枯初期症狀不明顯,有的甚至血檢無異常或輕微異常,就因為這樣,所以很多人會錯失最佳治療時機。這個毒是通過血液分佈到人體各個主要器官內的,因為我們的肺泡組織對這個毒素有主動攝取和積蓄的特性,所以肺部傷害也是最明顯的。很多病人最後都是死於肺部纖維化引起的呼吸衰竭,就跟野草一樣,慢慢枯死了,過程極其痛苦。」

  「就診越及時,存活率越高,但服藥量越大,發生多器官衰竭的概率也會更高。我們現在的治療方案,依照『百草枯中毒救治泰山共識』,主要還是以減少毒物吸收,促進排毒為主。目前我們已經給三位患者重新用漂白土和活性炭洗了胃,並且上了血液灌流機,接下來就是時刻注意肺部病灶變化了。」主任扶了扶眼鏡,未了補上一句,「儘快通知她們的父母吧。」

  一大片陰雲籠罩著三人,辦公室中氣壓低沉。他們都聽得出主任話裡的意思,三個女孩的時間不多了。

  加上跳樓而死的唐晶兒,就是一個寢室四條人命。這個數字太大,也太沉重了,梁平自覺兜不住,只能上報市局總隊。

  韓章等人趕到醫院時,就看到加護病房外愁雲慘澹的三個人。

  梁平煩躁地抄著頭髮,把一頭本來就不怎麼整齊的短髮抄得更亂了幾分。

  韓章將唐晶兒留下的遺物交付於他,並詢問了葉婧她們的狀況。梁平毫無保留地說了,後來的三人承接前者,也陷入到了沉默之中。

  久久,韓山才發出聲音:「怎麼會……」

  韓章跟渾身漏了氣一般,順著牆壁坐到了地上。

  作為員警,他見慣了死亡,卻不意味著他習慣了死亡。他心中永遠懷著對生命的敬重,能審判他人的,唯有法律,而不是另一種暴行。

  他爭分奪秒,希望自己能拯救這些年輕的生命,結果一個都沒救回來,可想而知他到底有多沮喪。

  林春舟一直注意著他的情緒變化,怕他觸發自己的PTSD。

  由於這份專注,他很容易便看到韓章垂在身側的手掌上有一抹紅色的痕跡。想起項鍊上的血跡,林春舟眉心微擰,上前一把握住韓章手掌輕輕展開,果然在掌心看到了一道猙獰的傷痕。

  林春舟說:「我帶你去清理下傷口。」

  韓章看著他沒動。

  林春舟抓著他手腕,神情無比認真:「不要讓我扛你起來。」

  韓章有一瞬覺得自己如果再不起來,對方可能真的會付諸行動。那隻搭在自己腕上的手,瞧著沒用什麼力氣,卻像含著無比大的能量,叫他掙脫不得。

  他無可奈何,只得站起身:「小傷而已,用涼水沖一下就好,哪用這麼麻煩?」

  林春舟道:「你都在醫院了,去找護士處理下傷口難道還會比沖涼水麻煩?」

  韓章一下噎住,竟沒法反駁他。

  囑咐韓山在原地等著,林春舟以差不多脅迫的姿態將韓章壓往門診大廳。

  所幸傷口不深,護士替韓章消了毒,簡單包紮後,叮囑這兩天不要碰水,就放兩人離開了。

  但當他們再次回到加護病房外的走廊上時,林春舟驚訝地發現緊閉的病房門前竟又多了幾個人。

  同時,他能感到身邊的韓章在看到那幾個人時,身體明顯的一僵。

  梁平看到他們回來了,笑著與身邊年輕男子說道:「你看,說曹操曹操到,這不就回來了?」他招呼韓章道,「韓章,這次市局專門成立專案組調查唐晶兒投毒案,由雲開負責,你們這對昔日金牌搭檔又可以一起辦案了。」

  他身邊的年輕男子穿著成套的西服,皮膚白皙,五官俊秀,瞧著不像刑警,倒像是名金牌大狀。

  他腳上的皮鞋鋥亮,踏在醫院的地板上,發出清亮的叩擊聲。

  「好久不見,韓章。」他主動朝韓章伸出手。

  韓章盯著他的臉瞧了半天,並沒有伸手與他回握,而對方竟也不覺尷尬,一直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似乎是打算耗到底了。

  「……好久不見,程雲開。」這場僵持最終以韓章落敗為結局,他不甘不願與對方握了手,又像是怕沾染了髒東西般一觸即分,簡直將敷衍寫在了臉上。

  程雲開滿意地笑了笑,視線移向他身旁的林春舟:「這位是?」

  他的態度稱得上彬彬有禮,然而林春舟還是敏銳察覺出了他語氣中的不以為意。

  他並非真的想要結識林春舟,也不在意他到底是誰。甚至他此時雖然看著他,眼裡卻其實根本沒有他。

  林春舟伸出手:「你好,我是林春舟,韓章的朋友。」

  程雲開垂眼盯著他伸過來的手看了幾秒,似乎有意重演方才韓章施加在他身上的尷尬。

  「你……」就在韓章快要爆發的時候,他才以著緩慢地動作伸手與林春舟交握。

  「幸會。」

  兩個人同樣面帶微笑,卻一個口不對心,一個笑不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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