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兩人回了家,簡單吃過飯便各自回屋,由於韓章的PTSD發作,這頓飯顯得分外沉默。林春舟臨睡前不放心,調了杯蜂蜜牛奶敲響了韓章的房門。
「進來。」
韓章沒鎖門,開著燈,整個人縮在被子裡,就露出一顆頭來,瞧著可憐巴巴。
林春舟走到他身邊,將玻璃杯放在床頭:「喝杯牛奶再睡吧,會睡得好點。」
韓章的頭髮絲動了動,人沒起來,聲音顯得又悶又喪:「沒用,喝了也白喝。」
心病還須心藥醫,他知道問題在哪裡,不在牛奶,不在林春舟,更不在李東瑞。他自己走不出來,陷在其中,誰也救不了。
去看心理醫生是為了自救,也是最後沒有辦法的辦法。
林春舟聞言又拿起杯子,作勢轉身:「那我拿走了。」
韓章沒想到還能有這樣的操作,眼見他真的要把牛奶拿回去走人,忙掀開被子止住他的動作。
「等等!我說喝了沒用,可我沒說我不喝啊!」他像是怕林春舟跟他搶似的,一把奪過那杯溫度剛好的牛奶,咕咚咕咚幾口便喝乾了。喝完嘴上多了圈奶沫,他舔了舔唇,後知後覺皺了眉,咂嘴道:「太甜了。」
林春舟從他手裡接過空杯子,好脾氣地笑了笑:「那我下次不放糖了。」
韓章靠枕頭上,身體是疲憊的,人卻一點睡不著。
他拍拍床鋪:「咱倆聊會兒天吧?」
林春舟本來都打算走了,聽他這麼一提議,有些躊躇:「聊什麼?」
他不走,但也不再近前,就那麼舉著杯子站在床邊。
韓章相信他要是這時候開黃段子或者再言語調戲,對方能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韓章見他那警惕的樣兒,失笑道:「我睡不著,就想找你聊聊天,隨便聊些什麼都行,我不挑。」
林春舟猶豫了瞬,最後還是扛不住韓章「努力克制又十分期待」的眼神攻勢,選擇在他床邊坐了下來。
「我和你聊天,你閉上眼睛試著入睡,我等你睡著了再走。」說著,他將玻璃杯輕輕擱在床頭櫃上。
韓章忽然覺得,這世上恐怕再找不到比林春舟更溫柔的人了。這種只有小時候從他媽那邊才會聽到的臺詞,竟然也能從林春舟嘴裡聽到,怪不得大家都喜歡暖男,大冬天的身邊有這麼個暖爐,確實太舒心了。
「行!」韓章快速將姿勢由靠變為躺,枕在柔軟的枕頭上,他側身看向林春舟,「那就先聊聊你的脾氣吧。老實說,你是我認識的人裡脾氣最好的,你有生氣過嗎?」
他的問題雖然奇怪,倒也不算突兀,畢竟很多人有過這樣的疑問,林春舟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這麼問了。
不過雖然已經不知道第幾次回答這樣的問題,但他仍然會覺得好笑:「當然生氣過,我是人,又不是佛,怎麼可能沒火氣?小時候因為家庭原因,我也是經常和人打架的主。」小孩子總是最敏感的,無論是對他人的目光,還是他人的態度,他不需要同情,更厭煩惡意的挑釁,整個九年制義務教育,他都是老師頭痛的對象,「後來長大很多事都想開了,看淡了,就不怎麼動氣了。」其實是不想再讓他爺爺再操心了。
韓章閉上眼,問他:「最近的一次是哪次?」
林春舟沉思起來,想了挺久。
「醫院那次吧。」
韓章沒睜眼,但眉峰疑惑地挑了挑:「醫院哪次?」
「與程雲開初次見面那次。」林春舟換了個說法,成功喚醒韓章記憶。
「那天你很生氣?」 他吃驚地睜開雙眼,望向眼前這個他一直認為是好好先生的男人。
雖然程雲開那天是有些討打,但兩人那是第一次見面,之前毫無交集,林春舟會生一個陌生人的氣,還是讓他有些驚訝的。
「也沒有很生氣,只是有些……不爽而已。」林春舟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高領毛衣,很襯他膚色,舉手抬眸間散發出一股濃濃書卷氣,「可能程先生面相上和我沒有眼緣吧。」他唇角依然帶笑,但語氣還是讓韓章聽出了些變化的。
怎麼說呢,就跟大暖爐好端端的供暖,冷不丁吐出塊冰渣一樣,讓人不自覺想跟著打個寒顫。
那天晚上,不知是牛奶起了作用,還是林春舟的溫柔細語起了作用,韓章竟迷迷糊糊睡了個過去,整整八小時,一覺到天亮,神奇地他都要懷疑林春舟是不是給他下藥了。
而隨著唐晶兒一案的取證調查結束,程雲開等人也離開了大學城派出所,回了市局總隊覆命。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原來的平靜。
***
午夜十二點,A大男生宿舍樓附近某條偏僻的道路上,一輛明顯經過塗裝的瑩綠色跑車,引擎轟鳴著一次次在拐角猛打方向盤,輪胎摩擦過地面,留下一道道顯眼的黑印。
車主一點兒都不心疼他那四個輪子,似乎十分享受漂移帶來的刺激,一遍又一遍,玩得不亦樂乎。
可是大半夜的,他不睡覺,廣大A大的學子們還是要睡覺的。
韓山明天一早有課,早早便睡下來,不想正做著美夢,硬生生被窗外那刺耳的仿佛F1賽道般的噪音又給吵醒了。
「靠!什麼鬼!」
高遠還在底下玩網游,聽到韓山醒了,手指邊劈裡啪啦操作,嘴裡邊說道:「肯定又是那幾個富二代……搞不懂B大,很缺錢嗎?為啥要同意搞什麼附屬藝術院,收的都是什麼阿貓阿狗!欸臥槽,這什麼狗比操作!?」
其餘兩名或躺在床上玩手機,或同韓山一樣從夢中驚醒的室友,紛紛發表自己的感言。
「狗比富二代,搶我們妹子,還不讓我們睡!」
「搞他!」
韓山拿出手機看了眼,都快一點了,然而外面的引擎聲一點沒有消停下來的意思。
這樣下去不行……
「人民警察愛人民,我找人民警察搞他!」韓山幾下翻出他哥電話打過去。
韓章接得倒快:「喂?這麼晚了什麼事?」
韓山聽他聲音不含睡意,猜他多半是在值班,畢竟,要是半夜睡覺被電話吵醒,他哥語氣絕不可能這麼平和。
「哥,我們寢室旁邊那條馬路有一輛跑車在玩漂移,噪音大得不得了,嚴重擾民!我明天一早還有課呢,他都漂一晚上了,不知道啥時候能走,你能不能過來把他趕走?」
那頭靜了片刻,跟身邊人似乎交代了什麼,隨後問韓山:「哪條路?」
韓山知道他哥這是要出警了,心裡興奮地耶了聲,同時將路名報給了對方。
凌晨一點零五分,韓章接到韓山電話十分鐘後,迅速與一輔警趕到了事發路段。
遠遠的的確是看到有輛跑車正在行駛,然而韓章一將警車靠過去,那輛騷包的瑩綠色跑車就跟老鼠撞到貓一樣,識相而迅速地溜走了。
韓章記了下車牌,回所裡後查了下這輛車的相關資訊,發現這輛跑車登記的機動車行駛證上登記的名字是羅靜,女,今年四十四歲。
這張臉有些熟悉啊。
韓章的這台顯示器本就顯色不好,加上羅靜自身膚色關係,乍一眼看過去那臉白的跟鬼一樣,縱容好看,也是鬼氣森森的好看。
他實在想不起來,也就不想了,直接根據上面聯繫電話打了過去,也不管人家在不在睡覺。
電話通了,但響了很久沒人接,就在韓章以為不會有人接了的時候,那頭忽然一靜,接著是一道壓低了的女聲:「喂?」
「請問是羅女士嗎?」
「是我,您哪位?」
可能是怕吵醒什麼人,她幾乎是在用氣聲講話,韓章要很認真聽才能聽清。
「這邊是江城水杉區白玉大學城派出所,我是民警韓章,警號xxxxxx。我們剛才接到群眾舉報,發現您名下的一輛法拉利跑車存在飆車擾民的現象,請問這輛車現在是誰在使用?」
「呃……我侄子,他在大學城念書。」對方語氣有些惱火,又有些無力,「一定是他又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了,我說了多少遍了他就是不聽。」
「您能聯繫到他吧?第一次先口頭警告一聲,要是下次還有人打電話來投訴,我們就要採取措施了,希望您理解。」
「好的好的,我一定好好教育他,您放心,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掛了電話,韓章又給韓山去了條短信,問他那車還有沒有回來。
【哥還是你厲害,那孫子已經灰溜溜滾蛋了,我們終於能睡個好覺了!哥你真是人民的好員警,比大拇指,晚安!】
韓章盯著這條短信笑著搖了搖頭,本以為韓山要因為唐晶兒的事徹底消沉一陣,沒想到他恢復的還挺快。該說他沒心沒肺好,還是自我調節能力出色好呢?虧他還擔心他走不出來,想過要不要帶他去看顧優,真是白費心了。
第一次心理治療之後,韓章又去過一次顧優那裡,療效不能說沒有,但就像顧優所說的,她不知道癥結在哪裡就很難對症下藥,加上他發現和林春舟邊聊天邊入睡對治他的失眠有奇效,就沒再約第三次。
有時候真懷疑林春舟是不是會催眠,不然怎麼會這麼神奇,光聽他說話都能助眠?
由於兩人作息有時候並不統一,為了韓章能天天有好覺,林春舟甚至自發地給他錄了段音,內容是非常適合當睡前故事的《小王子》,讓他值完夜班或者加班回家的時候睡不著了聽。
錄音一共有三十分鐘,無論是節奏還是情感上,都正正好到讓人閉上眼就像躺在一片暖洋洋的陽光下,身體酥酥麻麻,仿佛變成了一塊巧克力,慢慢融化在暖陽的懷抱中。
韓巧克力熬完一夜,第二天清早一下班快馬加鞭趕回家,就想快點躺床上伴著林春舟的聲音入睡。走到自家樓下,卻意外地發現早該出車的人竟然還沒走,正蹲在車旁一隻手撈著車底,不知道在幹嘛。
「你幹嘛呢?」寒風刺骨,韓章雙手插在羽絨服兜裡,說話間嘴裡吃進一肚子涼氣。
林春舟大冬天的急出一頭汗來:「有隻小貓鑽到我車裡去了,我在想辦法把它弄出來。」
韓章一聽,忙湊近了趴地上往車底看,奈何只看到一片黑黝黝。
「你確定它還在嗎?我什麼也看不到啊?」
「在左前胎上方那個位置,有個縫隙,應該就在那兒。」
韓章伸手去摸,果然摸到有個縫兒。
「會不會已經逃掉了?怎麼什麼動靜都沒有啊?」
他話音剛落,那邊林春舟就學著貓叫輕輕柔柔地「喵」了一聲,隨後又是一聲。
而作為回應一般,車輪內傳出了微弱而稚嫩的貓叫聲。
雖然林春舟叫得也並沒有很逼真,但還是叫韓章從身酥到了心裡。他慶倖自己是蹲地上,不然一定會膝蓋軟的站不住。
韓章矮下身:「你再叫兩聲,我仔細聽聽它在哪兒。」
林春舟照他說的又叫了兩聲,韓章側耳細聽,發現小貓叫聲是從前輪罩裡傳出來的。他擼起袖子,試著把手再次伸進前輪罩,這次好像是摸到點什麼,軟軟毛毛的,只是空間太過狹小,手都展不開,硬拽他又怕把小東西拽壞了。
他直起腰,呼出口氣:「你有千斤頂嗎?」
林春舟馬上知道他想幹嘛:「有!」站起來就朝車後走去。
他打開後車蓋,從裡面取出小型千斤頂以及卸胎用的各種工具,很快又回到左前輪的位置。
韓章見東西拿來了,站起身把外套一脫,一幅要大幹一場的模樣。
韓章:「我卸輪子,你抓貓。」
林春舟同他一樣脫了外套,丟在引擎蓋上,聽了他的話搖了搖頭,沒同意。
「你頂千斤頂,我卸輪子我抓貓。」
韓章笑了:「你卸我卸有什麼區別?還怕我把你輪子弄壞了怎麼的?」
林春舟解釋:「你上了一個夜班已經很累了,這種體力活還是我來做吧。」
這話聽著舒心,韓章也就不謙讓了:「那行,你卸,我來裝。」
兩人敲定分工合作,韓章用千斤頂頂起車身,林春舟快速卸了輪胎。當碩大的suv車胎被卸下丟在一旁時,前輪罩內小貓又叫了一聲,這次更清晰了。
沒了輪胎的阻隔,林春舟很順利地將手探了進去,一陣摸索後,從中掏出一樣事物。
韓章湊上去:「怎麼樣,抓到沒?」
林春舟看了他一眼,笑著將一隻灰撲撲的小野貓捧到他眼前。小貓不安地用它那雙綠色的大眼睛四處張望著,短小的四肢不時揮動兩下,當視線對上湊近的韓章那張大臉時,還輕輕柔柔叫喚了聲。
「喵~」
韓章用食指點了點它的額頭:「就知道叫!能不能有點智商不亂鑽狗洞?那是你能鑽的地方嗎?知不知道你差點就成馬路上的一灘泥了?」
小貓無辜地看著他,怯怯地又叫了聲。
林春舟把貓收回去,捂在胸口:「可能是因為太冷的緣故。」
這天的確冷,特別是早上,太陽初升,一點熱乎氣都沒有。韓章將林春舟丟引擎蓋上的外套給他重新披上,仔細攏了攏衣襟道:「我看它瘦瘦小小的,不知道挨了多少頓餓了,沒好心人餵養,估計活不過這個冬天。」
他們社區野貓挺多,有時候他晚上加班回來,路過垃圾桶能被裡面突然竄出來的野貓嚇一跳。這種被人類馴化的動物,在野外無法生存,在人類社會也艱難求生。能活多久,全靠運氣。
林春舟一隻手摟著貓,另一隻手拉著衣服道:「那我等會兒給它餵點吃的,救都救了,乾脆一救到底。」
「行唄,隨你。」
韓章將倒在一旁的輪胎扶正,三下五除二,動作乾脆俐落地將車輪子裝了回去,又給林春舟把千斤頂和工具放回了後車廂。
做完這一切,他拍拍手,拎起外套往背後一甩,朝樓道大門走去:「先回家,外面冷死了。」
兩人一前一後上樓,韓章掏鑰匙開了門,一進去打著呵欠就往自己屋走。
夜班太傷神,他這會兒已是睏極、累極。
「我先睡了,你有事叫我。」他扶著門框,回頭特意叮囑了一句。
林春舟正將小貓從懷裡掏出來,聞言抬眼朝他一笑:「你安心睡吧。」
他眼角眉梢都在笑,不是那種客氣內斂的笑,而是更生動,更輕快的笑。韓章知道這笑不是針對他的,他不過沾了小野貓的光,但心裡還是被對方笑得酥麻一片。
「喜歡就留下來,這兒沒有不許養寵物的規定。」韓章不自覺牽動唇角,勾起抹略帶寵溺的微笑,說完便進了屋。
林春舟愣了愣,盯著合上的門板看了許久,目光格外深沉。直到懷裡小貓嬌嬌弱弱叫了聲,他才收回視線,帶著小東西去廚房找吃的了。
韓章一覺睡到下午,期間做了個夢,不怎麼美好。
他夢到一片殘垣廢墟,天地仿佛都被籠罩在塵埃之中。舉目皆白,耳朵嗡鳴,什麼都聽不見,他大聲喊著其他人的名字,卻也不知道對方有沒有回他。
他在廢墟中蹣跚而行,頭上有粘稠的液體緩緩流下,糊住了半邊眼睛。
突然,腳下一軟,他跌倒在地,搖晃著腦袋剛要起身,視線偏移,一隻血肉模糊的手掌正正出現在他眼前。
那手沾滿了灰黑色的塵埃,靜靜地沒有一絲動靜,只露著一隻手在外邊,其餘部分被深埋廢墟之下。韓章撲過去,想要徒手將鋼筋碎石挖開,不想下一秒,他便驚恐地發現自己正跪在一座由碎石壘成的高山之上,殘屍斷臂從「山」中胡亂橫出,血腥殘酷,猶如阿鼻地獄。
猛地睜開眼,韓章劇烈喘息著,思維還停留在噩夢之中,有些混亂。
他舉臂擋在眼前,靜了片刻,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五點了,他摸了把臉,翻身起床。
一開門,他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食物香氣,讓一天沒吃過東西的他越發饑腸轆轆。
林春舟鍋裡燉著肉,眼睛小心看著火,手指靈活地逗弄著小貓,一心兩用的功夫可謂爐火純青。
由於有了這個意外來客,林春舟今天只能自己給自己放假,在家專心帶「孩子」。
小時候他也養過一隻貓,一隻大黃貓。它會在清晨繞著他的腳跟撒嬌打轉,也會在溫暖的冬日午後躺在家門前慵懶地睡覺曬太陽。他喜歡這樣自由自在萬事隨心的生靈,與它十分要好,可忽然有一天,它出門後再也沒回來,他找了很久,找了很多地方,哪裡也找不到。
爺爺見他難過,說再去問別人要隻小貓來養,他拒絕了。
養這些東西,在一起時總是很開心,然而分別時卻太難了,他不想再經歷一次。
想是這樣想的,但今天下午去超市買菜的時候,他不自覺便在寵物用品貨架前駐足良久,最後還是買回一袋貓糧,兩袋貓砂,以及一些食盆之類的養貓必需品。
林春舟手指撥弄著掌下活潑的小貓,見它天真無邪,似乎一點不擔心自己出路,無奈地嘆了口氣。
韓章便是在他嘆氣的時候進來的,頭髮微微翹起,說話前還打了個大大的呵欠:「嘆什麼氣啊?多嘆氣財運會被嘆光的,你沒聽過這句老古話嗎?」他去廁所解決生理問題,路過小貓,用食指撓了撓它頭頂心,小貓立馬發出舒服的呼嚕聲。「你給它洗過了?」
林春舟:「嗯,稍微洗了下。」
「洗過後果然不一樣了啊,白白的,像隻家貓的樣兒了。」
剛把小東西拽出來時它身上灰撲撲的,跟隻灰貓一樣,洗乾淨了才發現是隻白中帶著點少量黑點的小貓。
韓章瞥到角落裡的貓砂盆,問:「取名字了嗎?」
林春舟有些猶豫:「你真的讓我養?」
韓章皺眉認真地想了想,開口道:「不然你讓我養也行,不過先說好,我是賤養法,跟著我只能保證死不了,不能保證別的。」
林春舟哭笑不得:「以後它會掉毛,會亂抓傢俱,甚至會把餐具無緣無故打到地上,這是你的房子,你可想好了。」
韓章開玩笑道:「你大可以放寬心,韓山那小子我都忍下來了,還忍不下一隻貓嗎?」他瞧小貓毛色猶如雪地裡掉進了一點煤渣,靈機一動,說,「我給它取個名兒你看好不好!就叫「一點煤」怎麼樣?煤渣的煤。」
林春舟:「……」
兩人對視片刻,林春舟垂下頭,舉起小貓,笑道:「就叫一點吧。」
一點像是在回應他,搖著小尾巴甜甜喵了聲。
韓章對眼前這慕毫無抵抗力,林春舟更是笑得他心癢難耐,一個沒忍住,他做了件極其流氓的事——在林春舟臉頰上飛快偷親了口。
親完他心如擂鼓,手足無措,臉皮還隱隱發燙,簡直跟讀書時第一次牽女孩手一樣。
「你……」林春舟沒想到韓章能做這種事,立時震驚地看向對方,「……追求階段就能這麼親嗎?」
要是別人,他早一拳打上去了,可換做韓章,他卻有些下不了手。
「的確是我做的不對。」既然已經耍了流氓,那韓章也沒在怕的,乾脆破罐子破摔,厚臉皮到底,「要不你親回去?我給你扯平的機會。」
明明是他輕薄在先,林春舟卻比他還要不好意思:「免了!」放下貓,他急急轉身去看火上燉的肉去了。
韓章斜倚在牆邊,盯著他背影直笑,笑著笑著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做的夢,那座巨大的屍山,唇角笑意漸消,眼裡繼而湧上一股憂鬱。
***
羅靜昨天晚上一直沒打通楚楠的電話,以為對方怕她嘮叨不願意和她通話,想著過幾天再打試試,沒想到今天早上她在與下屬開會時,竟然收到了對方的討錢短信。
楚楠問她要二十萬,沒有說用途,也沒有一點客氣,仿佛羅靜是一台取之不盡的ATM機,只要想就一定能拿到錢。
羅靜讓下屬先離開,她一個人坐在偌大的會議室內,扶著額頭,臉色難看。
她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一件事,就是招惹上了楚楠。
羅靜閉了閉眼,睫毛輕顫,接著掏出手機給對方回了條短信。
【我知道了,明天打給你。這周回來吃飯吧,你叔叔五十歲生日。】
【看情況吧,嬸嬸。】
羅靜盯著最後那「嬸嬸」二字,都能想像發出這條短信時楚楠臉上是何等的嘲諷。
她緊緊捏住手機,忍著把它往落地窗上砸的衝動,等平復了情緒後,將手機裡她和楚楠的往來短信刪了個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