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終於愛情
崖下。
季瑜攬著郭嬈不斷下墜,快到一棵松樹下時,他抽出袖中匕首,狠狠插入崖壁。慣力促使兩人持續下滑,他手中的匕首一齊下移,嵌在絕壁裡,刻出一道深深的長縫。有了它做阻礙,兩人墜落的速度明顯降了不少,最後穩穩落在樹幹上。
那樹生於絕壁,枝幹如竹竿般細小,並不足以支撐兩個人的重量。
樹上枝葉搖搖顫顫,枝幹已經彎了腰,似要折斷,郭嬈心中已生了絕望,她看向一旁面色蒼白的男子,不舍地撫上他的臉,眼裡卻閃過決絕。
“阿琅,”她開口,聲音輕輕,“我愛你。”
說罷,竟是退出了他的懷抱,閉上眼毫不猶豫跳下樹幹。
眼角有淚劃過,但唇角卻輕輕翹起,像是滿足。
她想,她是愛上季瑜了,不然不會捨不得他死。
也或許,她早就愛上了,只是在季瑜能不顧性命毫不猶豫陪她跳下懸崖的那一刻,那愛更深了,像徹底烙在了她的心上。
她這一生,有過父寵母愛,有過被心愛之人用生命愛過。已體會了這世間最純粹的兩種感情,她想,也不枉這人世一遭了。
已是毫無畏懼準備迎接死神的來臨,卻忽然,肩上一緊,接著身子被人摟抱住,狠狠按進懷裡,鼻尖盈滿了熟悉的味道。
“我說過,永遠都不會丟下你。”
熟悉的聲音,入了心,郭嬈眼淚忽然就簌簌落下。
季瑜緊緊抱著她,像是要將她融入自己的骨血,兩人急速下墜,他卻不管不顧,眼中閃過極致瘋狂。扳過她的臉,尋到她的唇急切吻上去,呼吸急促著與她相濡以沫,激烈掠奪。
……
黃昏,深潭。
四周群樹環繞,大石邊流水潺潺。
幾聲鳥叫聲中,郭嬈手指動了動。身上冰涼濕潤的觸感讓她蹙了蹙眉,她迷蒙睜開雙眼,剛想坐起來,卻感覺腰間被什麼緊緊禁錮住。
一低頭,發現是臉色蒼白的季瑜,他唇色烏黑,傷口浮腫,一襲白衣幾乎染成了血色。
他將她護在身上,一齊墜入深潭掀起浪花的畫面突然就浮現在腦海。
郭嬈捂著唇,忍不住地又落下淚來,她已經不知道今天這是第幾次哭了。
“季瑜……季瑜……你醒醒……”
石頭上的人奄奄一息,一動不動。
郭嬈慌忙地就去尋他的手把脈,他中了毒,又在冷水裡泡過,毫無意外,氣息非常微弱。
眼下天色漸晚,夜裡說不定就有虎狼出沒,現在首要必須先找個地方藏起來,然後再替他解毒清理傷口。
郭嬈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冷靜想著,然後吃力撥開季瑜鐵制般的雙手,強撐著身體站起來。腳上卻突然傳來一陣痛感,骨裂一般,她重重一崴,差點站不住撲倒在地。
撩開濕透的裙擺一看,腳踝上一片鮮血淋漓,可能是從深潭游上來時,在哪塊尖銳石頭上磕碰到的,傷口不大,卻鑽心的疼。
她轉頭看了眼陷入昏迷的季瑜,抿了抿唇,最後選擇忽略這點疼痛。
在近處找到一個小山洞後,將季瑜竭力拖了進去。
這小山洞好像是崖下獵夫所鑿,裡面有未燒盡的火灰堆,還有幾支竹子削制的木箭。
趁著天色,郭嬈又一瘸一拐到外面撿了些小樹枝回來,架成堆後,用火石引了火,火堆慢慢燒起來,跳躍的火焰發散出溫暖的光芒,驅散了些兩人身上的寒意。
郭嬈看向旁邊的男子,眼裡盛的是以前從未有過的一種情緒,她俯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帶著朦朧眷戀。
她從季瑜袖中拿出匕首,伸出自己的左手。白皙細腕在火光下瑩潤細膩得發光,鋒利的刀尖劃下去,鮮血溢出,紅白相映間,妖冶無雙。
她將手腕的血滴進季瑜的嘴裡,放了半柱香的時間,才收回手。
夜漸深,冷風漸起。
郭嬈從小就怕水,從深潭醒來本來就還在驚嚇中,再加上衣服盡濕,渾身濕噠噠,冷風吹進來時,涼意四散,頓時忍不住就發起抖來。
現在又失了血,她額上冷汗沁出,頭腦發昏,但卻還惦記著季瑜身上未處理的傷口。
用匕首劃開手臂那處衣衫,簡單清理了刀傷,又用帕子包紮起來,將一切全部做完,她才終於徹底昏了過去。
季瑜朦朦朧朧中,感覺唇上盈了一股香甜,它經過舌尖,順著喉間汩汩而下,流竄在了身體裡各個角落,原本倦怠沉沉的身體,忽然就像重獲新生,到處充滿了力量。
香甜如罌粟般讓人沉迷,他貪婪地大口吞咽著,腦子裡隨之湧來的還有一股似曾相識——
漆黑夜色裡,喘息湧動,嘴上的腕子馥鬱美味,空氣裡交織著女孩細細吟出的一聲聲‘疼’……
喉嚨正陣陣發緊,那甘美卻忽然停止,同時手臂上傳來刺骨的疼痛,他悶哼了聲,疼痛好像突然就降小了些,有什麼輕輕撫在上面,羽毛劃過一樣,很輕柔,卻也癢。
他舒服地享受著撫摸,眉眼也舒張開來,繼續沉溺在那揮之不去的美好餘味中。
卻突然,身體一沉,神經緊壓讓他腦子瞬間清醒了大半,他感覺胸膛上好像壓了什麼東西。
意識逐漸聚攏,須臾,季瑜睜開眼。
視線所及是一片凹凸不平的石壁,旁邊還有劈裡啪啦的火焰聲,火光映在身上,多了絲暖意。
他想抬手,卻發現手被什麼柔軟握住,怔然垂眼間,看見了夢中的姑娘。
她眉頭顰蹙,額上有細汗,臉色潮紅,身子也在顫抖,正不停地說著什麼,聲音很細碎,帶著低泣。她的手牢牢抓著他的,絲毫不放。
他反客為主,即刻將她的小手緊緊包裹,起身湊到她唇邊,依稀聽見她說:
“……阿琅……你別死……別死……阿琅……不要離開我……阿琅……”
胸腔忽然就被滿滿的熱意充盈,汩汩熱流擴散到四肢百骸,暖遍了全身。
郭嬈隱隱約約中感覺身子被人抱起,她靠在了一個溫暖寬闊的懷抱,腦子正發熱難受得厲害,嗓子也像冒了火。她欲不耐掙扎,臉上卻忽然像多了個涼涼的東西,觸感冰涼,摸得她很舒服。
她輕嗯了一聲,迷迷茫茫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放大的俊臉,模樣熟悉。
“……阿琅……”她聲音嘶啞。
想起什麼,忽然控制不住地嗚咽起來,立馬伸出手去觸摸他的臉,湊近他親昵呢喃著:“阿琅,阿琅……”
季瑜抓著她的手貼在她臉上,聲音溫柔:“我在。”
得了回應,她卻嗚嗚地哭得更凶,像是受了什麼天大的委屈,呼吸也急促起來。溺水的人兒抓住浮木般,雙手緊緊纏上他的脖子,在他頸肩邊哭邊蹭,滿足後又迫切地去尋他的唇,含著又舔又咬。
金黃的火焰,劈啪的燃燒,照亮了一隅漆黑山洞,一眼瞧去,只隱約可見火光輝映下,一對廝磨交纏的身影。
……
天邊泛出魚肚白,鳥聲清脆。
郭嬈在一片嗡嗡鬧中,被餓醒了。
“小姐!”興奮驚喜的聲音。
郭嬈腦子還有些暈熱,雙眼迷蒙,聚焦中看到了香葉燦爛的笑臉。
“……香葉?”聲音沙啞,含著疑惑。
她是發燒發糊塗了麼,她明明和季瑜落崖了,又怎麼會看到崖上的香葉?
香葉見小姐醒了,高興極了,忙轉頭朝帳外喚道:“香雲,小姐醒了,快再請大夫過來!”說罷又趕緊俯身,摸了摸她額頭溫度。
半晌鬆了口氣般:“燒總算是退了。”
這時,帳簾突然被掀開,刺眼光亮全面湧入。
郭嬈偏過頭,不適地閉了閉眼。
“姐姐,你終於醒了!”季連欣在外面聽見聲音,急匆匆就跑進來。
到了榻邊,激動地握住她的手,都快哭出來了。
肌膚相觸,感覺真實,郭嬈咽了咽乾澀的喉嚨,抬眼環顧四周。
拱圓的帳篷,桌椅簡陋,榻邊小矮幾上,豎了個彩釉花瓶,裡面三兩茶花初綻,像是她早上採摘的。
頸邊忽然傳來毛茸茸的觸感,郭嬈轉頭,對上了一雙滴溜溜的珍珠眼。
“姐姐才剛醒,不許纏著她,下去!”
說完,季連欣提起野兔的耳朵,將它拎下了榻。
看到一人一兔互相瞪眼的生動情景,郭嬈才相信不是在夢中。
“水……”
見姐姐要水,季連欣哪有空再理小畜生,忙不跌到矮幾上倒了水,然後扶起她,慢慢喂她喝下。
三杯溫水下肚,郭嬈整個人才好受了些,她看向季連欣,“我是怎麼回來的?你哥哥呢?”
這不說還好,一提起季連欣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她從沒見過哥哥姐姐那樣慘澹狼狽的模樣。
“約摸丑時,是哥哥抱你回來的,他一直守著你,天濛濛亮時才離開。”
昨日上午,她正要去找林吟月幾個姐妹一起抓魚,剛出帳口卻突然被孟安喊住。
孟安對她說,哥哥姐姐出事了,為了防止別人知道姐姐失蹤的消息,讓她一直待在姐姐帳子裡,阻止別人來找,直到姐姐平安回來。
期間果然有幾個年輕公子和小將士過來,原因是篝火宴姐姐一支飛天舞讓人難忘,他們對姐姐感興趣,想邀她一起打獵遊玩,她心慌著都一一搪塞了過去。
今日淩晨,她正趴在桌上睡著,迷迷糊糊間就聽見了香雲香葉的哭泣聲,睜眼一看,就見渾身是血的哥哥抱著奄奄一息的姐姐進來。
姐姐受了涼,高燒不斷,斷斷續續說著夢話,一直拉著哥哥不肯鬆手。
哥哥手臂受了傷,好幾次姐姐胡亂抓著,都碰到了他的傷口上,血滲出來,哥哥疼得唇都白了,他卻不肯吭一聲,還溫柔地將姐姐抱在懷裡,小孩子一樣耐心哄著吻著她。
直到大夫把完脈,姐姐喝完藥沉沉睡去。
不是沒有想像過哥哥和姐姐的相處,但憑空幻想和親眼一見,終究是不同。
當時她和孟安幾個都在帳子裡,看得明明白白,他們何曾見過那樣百煉鋼化繞指柔的哥哥?
幾人對視一眼,唯一的共識是,都發現兩人之間的氛圍不一樣了。
一直守著她。
聽季連欣說完,郭嬈眼睫一顫,昨夜的記憶全部湧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