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生辰禮二
遠處一偏僻醫館,森然寂靜,只偶爾傳出幾聲女子淒叫和瓷器摔裂聲。
“柳玉廷,你滾――”
“別碰我!”
男子的聲音仿佛壓抑了很久,夾著怒火:“林姝棠,你任性夠了!”
“我就是任性又如何?那個孽種已經死了,你的孩子被我殺死了,哈哈哈……那個孽種終於死了――”
“啪!”
清脆的一掌,聲音渾厚有力,是男人打女人的力道。
“你給我閉嘴!”
隨即,醫館門被打開,兩個灰衣小廝躬身出來,俐落地跑到馬車前,一個掀開車簾,一個蹲身作梯。
接著一個藍衣男子走出來,他懷裡躺著個面色雪白,眼神蒼涼的女子,男子抱著她,踩著小廝的背上了馬車。
一直隱藏在黑暗角落裡的銅面少年,看了眼女子,而後緊緊盯著藍衣男子,目露刻骨仇恨,抓著青磚石壁的手指都劃出了血肉來。
他面無表情地抽出腰間匕首,鋒利的薄刃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剛要移步出去,拿著匕首的手卻猛然被人攥住。
“小隱,你瘋了?你答應過我什麼!”聲音刻意壓小,暗藏嚴厲怒叱。
銅面少年看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子,仇恨的眼神霎時變得有些慌亂無措起來。
“……妙姐……我……”
“小隱,冤冤相報,是沒有盡頭的,總要有人先放下。當初我救你,替你取這個名字,就是希望你能隱去過往,放下過往,重新生活。”
另一邊繁華地。
郭嬈被男人大庭廣眾牽著,努力地裝作若無其事,分斂心神去看著人來人往。
不遠處的彩樓高臺上紅燈籠高懸,人群舞耀,氣氛轟動。
“宋哥哥加油――宋哥哥!”
興奮呐喊的女音穿過人海傳過來,郭嬈微訝,這是季連柔的聲音。
她好奇停了步子循向聲源,就見不遠處一個眾人圍繞的大展臺,有個青年男子赤手空拳,正步履矯健地踏上一個木椅,而後輕鬆旋身,一躍而起蹦上五十多尺高的木樁,伸手摘了個狀似蓮花的水晶花燈。
回到地面時眾人喝彩鼓掌,不停叫好。
青年男子在眾人視線下,捧著水晶蓮花燈走到了季連柔姐妹那邊,他的臉上神采飛揚,毫不猶豫將水晶蓮花燈遞給了季連柔。
眾人頓時轟發出曖昧哄鬧的笑意,熱情又友好。
這時圍成圈的人中突然又鑽出個淺紫衣衫的姑娘,她臉色氣憤又驚慌,提著裙擺跑著左看右看,似乎在找什麼人。
郭嬈覺得眼熟,細一回想才認出,她是那個當初在長公主府神情倨傲的霍家小姐。
“想要過去看看嗎?”
耳旁忽然傳來輕聲詢問,溫熱的呼吸擦著她的臉而過,就像是人的輕柔撫摸,郭嬈心口燙了似地立馬回神。
一張俊臉近在咫尺,她勉強穩住心神,搖了搖頭:“不了,我們去其它地方逛吧。”
因為老夫人的特殊對待,季連柔姐妹本來就對她有些意見,現在季連柔還與已經退了親的韓宋曖昧不清,若是撞見她,日後他們私情東窗事發還不知道怎麼想她,和她們離得遠些總歸不會錯。
前面一方忽有煙花高躥,在星空中絢麗綻放,下面紅幕戲臺上,戲子姿態優雅柔美,咿咿呀呀。郭嬈隱約聽見了‘王母娘娘’‘織女’等詞眼,就想著唱的應該是牛郎織女的故事。
她心中微動,晃著季瑜衣袖燦笑著:“我們先去聽戲好不好?”
她的神情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嬌俏靈動,一說完就拉著無言縱著她的那人向戲臺跑去。
季瑜看著女孩由被動變主動的纖白玉手,眼裡笑意愈盛,任她拉著到處跑。只是臨近戲臺,瞥見兩個人影時,眸中柔情笑意暫態消失不見,一直放鬆的眉宇也緊緊蹙起。
郭嬈跑著忽然就感覺身後的人不動了,於是也停下來,就見季瑜看著一處,臉色有些難看。
明明剛剛他心情還很好的,郭嬈可以感覺得到,但現在也不知他怎麼了。
雖然季瑜對她體貼又溫柔,但打從心底裡郭嬈還是有些害怕季瑜的,特別是他生氣的時候,氣場猶如黑暗裡的地獄寒冰,看人的眼神也像冰錐子凍人。
她不經意朝他看的方向覷了一眼,就見迎面走來兩個俊秀青年,他們似無所覺,說笑著邊走邊聊。
“玄青,你到底要帶我看什麼?”
“到了你就知道了。”
“我今晚還有一場戲。”
“羅衣,今晚沒有別人,你得陪著我。”
“我……魏世子。”
被稱作玄青的青年原本笑著,突然一僵,笑容半凝。
抬眼毫不意外真看見了那個人,他蒼白了臉。
“……大哥。”
郭嬈這才在紅光暗影中認出了來人,原來是季二公子,季梧。
而季梧,字玄青。
至於旁邊那個長相柔美的青年,她並沒見過,但她聽見季梧喊他,羅衣。
郭嬈暗暗道,七夕就是七夕,處處碰見老熟人。
季瑜目光沉沉,唇抿成了一條線。
兩邊對立,那邊的人像是做錯了事,低頭不語,這邊的人面色嚴肅,氣勢壓人,俱是一言不發。
最後還是季瑜先有了動作,他牽著郭嬈,沉默地離開,沒再看那兩人一眼。
羅衣見季梧失神,擔憂地喊了聲:“玄青。”
季梧抬首,最後扯出抹笑:“別怕,不會有事的。”
第六感告訴郭嬈,季瑜現在心情非常煩悶,輕易惹不得。
難道是因為剛剛見到了季梧?郭嬈胡亂想著。
畢竟在府裡國公爺是偏愛季梧超過他這個嫡子的,可是平時他們在府裡也遇到過,當時兩人雖然沒說什麼話,但相處還是挺和諧的。
“季瑜。”
郭嬈試探地搖了搖他的手。
季瑜步子一頓。
“……你……吃糖葫蘆嗎?”女孩眼睛水潤,聲音小心翼翼,說著還舉了舉手上被咬了兩顆的糖葫蘆。
季瑜突然意識到剛剛自己在做什麼,他心裡嗤嘲,季梧做什麼幹他何事?他不該管的。
“吃。”
他調整情緒,恢復了笑容,輕輕應了女孩一聲。
聽見他回答,女孩粲然一笑。
季瑜心下柔軟,俯身一口咬在了糖葫蘆上,糯米紙混著酸甜冰糖全化在了嘴裡;。他其實並不喜歡吃糖,但女孩眼神帶著期盼,他嘗一口也無妨。
明明該是一股膩味的,但他想起剛剛女孩伸出粉嫩的舌尖,輕舔著嘴唇的模樣,卻感覺到了絲絲香甜,那香甜勾勾纏纏,如蠶絲細線般繞到了他的心頭,緊緊勒著他。
季瑜心中發緊,喉頭發澀。
最後卻只是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她的發質很軟,應該也很香,他這樣想著,忽然笑了起來:“我帶你去放河燈吧。”
他的心情來得快去得也快,簡直猶如大風翻書,郭嬈扁了扁嘴,可她也不打算真的追究,今晚合該是他倆的不易時光,沒有別的。
她看著季瑜,嗯了聲,淺笑點頭。
現在還未到放河燈的真正時間,羅乙河畔人並不多。
季瑜牽了郭嬈往一旁角落裡走去,羅乙河上,畫舫裡悅耳的絲竹不斷遠去,他們的腳步聲踩在青草上,吱呀吱呀,顯得愈發明顯。
像要做壞事一般,郭嬈心頭嘭跳。
走至一處,面前的人忽然停下來,轉了身,郭嬈也下意識停了腳步,靜靜看著面前的人。
暗暗水光清漾,人影綽綽處,他眼裡流淌著點點溫柔意,輕輕啟唇,終於說出了郭嬈一直最期待的祝福。
“嬈嬈,生辰快樂。”
郭嬈心裡頓時熨帖,只是還沒來得及翹起唇角,就感覺腕上一涼,接著有個沉沉的東西掛在了上面。
一抬手,纖細的手腕上已經多了一枚兩指寬的銀鐲。
銀鐲樣式獨特,紋飾精細,上面還鑲著幾顆色澤剔透的玉石,那麼一小顆的石子,上面竟好像還刻了什麼,凹凸不平很有規律。
郭嬈好奇,借著粼粼水光又多看了眼,這次發現銀鐲上刻的又好像不是紋路,而是一些文字,但鬼畫符一樣,她不識得,可鬼畫符中間圍繞的那朵妖冶之花,郭嬈卻認得。
是劇毒之花,曼陀羅。
郭嬈越看這銀鐲,越覺得古怪,她不解地望向季瑜。
忍了這一路都忍住了,這時竟只教她一個無辜疑惑的眼神,他便再也忍不住,將她一把拉進了懷裡。
“手鐲,守著。聽說七夕夜晚,一個男子若送給女子一隻手鐲,便說明他想守護她,女子若將手鐲一直戴在手上,便如同男子一直拉著她的手不放,他們會永遠相依,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