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古村迷霧59

　村民們從祖墳處移來了曾經祖先們種在墓地前用以守護祖墳的大槐樹，並將兩個孩子的遺骸鎮壓在了大槐樹下。

　大槐樹種成的那一日，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大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正當村民們憂心忡忡的時候，他們隨即就發現，大雨過後，天上的濃霧竟然果真變得稀薄了！

　村民們大喜過望，事實證明，石萬的方法是有效的，他們近兩個月來沒日沒夜的忙碌並不是徒勞無功的！

　村子終於有救了！大家有救了！

　村民們的心裡，終於再一次燃燒起了生的希望！

　然而，事實卻並不完全是這樣的。因為，石萬隱瞞了極其重要的事情並沒有告訴大家。

　石萬知道，眼下看起來的成功，只是挽救方法的第一步而已。

　無論是神廟還是大槐樹，想要將它們運作起來，還需要一個極其重要的儀式和步驟！那就是——祭祀！

　祭祀就像是一個啟動陣法的按鈕，必不可少。

　古人祭奠神靈，都是宰殺活牲。石家村的事情卻並沒有這麼簡單。說得好聽，他們是在解救全村的人，然而實質上，石萬在做的事情卻是在鎮壓冤屈而死的怨靈，甚至企圖瞞天過海、逃避天譴。

　既然是怨靈，就自然需要用生靈作為祭奠。能夠安撫怨靈的，當然是與她有仇之人的魂魄！

　可是這件事，石萬始終無法對村人們說出口。畢竟，目前村子裡有的生靈，全都是石家村的自己人。

　到了最後，眼看著幾個月的辛苦卻不能正式運轉，石萬最終還是召集了石家富以及村子裡有威望的幾個人，悄悄地說出了祭祀這件事情。

　在場的這些人，也是當初為了能夠順利種樹而主張殺孩子的人。

　到了這種時候，他們也狠心咬咬牙，自然而然地做出了決定——他們決定犧牲掉一些村子裡平時比較邊緣化的村民。比如村子裡的孤寡，平素不太合群的人，家裡失去了壯勞力的人。

　一個名單悄悄形成。在那些被選中的人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們已經被村子裡的掌權派，劃做了祭奠用的犧牲。

　祭奠的過程也並不複雜。

　他們在剛建好的神廟之前搭建了一間臨時的茅屋，由村長石家富牽頭，以開廟祭奠為由，將這些人統一召集到了茅草屋裡，並且要求大家同時為女神守夜。

　來的人並不疑有他。一來，全村老老少少都能扯得上親戚關係，誰能想到有人要害自己。二來，這兩個月以來，全村人幾乎都是同心協力地在做同一件事情——建廟、種樹、自我拯救。

　如今神廟建成，要求各家前來輪流守夜也是符合常理的事情。也沒有人會覺得奇怪。

　於是當天夜裡，石萬在神廟前擺好了祭台之後，茅草屋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屋門早就被人從外面鎖死了，搭建茅草屋的茅草裡，藏著一張張告慰亡靈用的符咒。

　這一場大火，幫助石萬完成了拯救計畫的最後一步。他知道的、他能做的，就此已經全部做完了！

　直到第二天，石萬才對其餘的、被大火吸引而趕來的村民公佈了這場大火的真相。村民們震驚之餘，最後還是接受了一切。

　畢竟，一來石萬這麼做是為了大家。其次，石萬和石家富選中的人大多是村中孤寡，沒有倚仗。再者，也許他們也都在暗地裡慶倖著，被選中的人並不是自己。

　不過，這一場大火，卻並沒有將茅草屋內的所有人都燒死。

　在被選中的人裡面，就有死了丈夫的王愛花母子，還有曾經偷偷藏起聶家兒女骸骨的石來福。

　王愛花母子被燒得面目全非，卻依然活著，石來福的臉被燒壞了一半，手腳燒傷，衣服也燒沒了，可是奇跡一般的，其他地方卻並無大礙。

　按照傳統，活下來的犧牲是不會再被宰殺的，人也一樣。他們認為，既然他們沒死，那便是女神的旨意，於是又將三個人救回了家。

　石來福的傷勢好得很快，一天天都在見好，除了他的臉上和手上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燒傷疤痕之外，他一天天地健康起來。

　王愛花母子卻沒有那麼幸運了，他們的身上開始長出燒傷後的水泡，每夜每夜地哀嚎著。

　住在村子裡的人，隔著好幾間房子，都能在夜裡聽見母子倆痛苦的哀嚎聲。

　那個時候的人並沒有現代的醫療技術，也不知道什麼細菌什麼感染。只是不斷地用土方法維持著母子倆人的生命。

　可奇怪的是，那樣大面積的燒傷，王愛花母子倆竟然真的沒有感染。他們每一夜都在為身體的疼痛而哀嚎，甚至因為痛和癢抓破了身上的水泡而導致全身鮮血淋淋。但即便是這樣，他們依然生命體征穩定地活著。

　甚至，石來福的傷口都結了痂、眼看就要好了的時候，王愛花母子倆仍舊每夜都在哀嚎著。

　再說祭奠儀式過後的石家村。

　果然在儀式過後，大槐樹散發出了盎然的生機，甚至它以人們肉眼可見速度生長起來，很快，它就長出了大大的樹冠，枝繁葉茂。

　隨著槐樹的成長，籠罩在石家村上空的濃霧逐漸散開了，然後是密集的烏雲。大概只用了半個月的時間，石家村終於重見天日！

　時隔半年，石家村的人們，終於再一次看見了太陽。只不過，在這等待槐樹成長的半個月時間裡，村子裡的孩子依然沒有能夠留住。這個村子，至此不再有孩童的身影。

　但是在見到太陽的那一刻，石家村的人還是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要那一場浩劫過去，只要人還活著，孩子會有的，像從前一樣平靜的生活也還是會有的。

　很快，石家村的人們又打起精神來，進入了正常的生活軌道。

　石來福傷好了之後，便來尋找石萬。他並不是來追究曾經被當作祭品的事情的，他是來要求石萬，讓石萬同意他住到神廟裡去為女神守廟的。

　石來福的原話是“本就是我們家欠她的，既然她不叫我死，我活著也總該為她做點什麼。既然立了廟，我便給女神娘娘守廟去，反正如今家裡，也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住哪裡還不都一樣嗎。”

　石萬思慮再三，想想石來福說得也對。神廟確實需要一個人守著打點，平日裡的香火和供奉，神廟的維護和修繕，都需要有專人看著，還有每日的掃灑，也都需要有人去做。

　村子裡的人，現在雖然都把神廟裡的那位當女神拜著，可是誰又真的敢住到神廟裡去？

　石來福無論從各方面來說，都是最適合不過的人選。石萬想清楚了，也便答應了石來福的請求。

　當天，石來福就在神廟裡搭了一個簡陋的木棚子，果真住進神廟裡去了。

　也就是同一天，石楠也找到了父親，這一次，他沒有偷偷摸摸地走，而是很明確地對父親提出了他要離開的想法。

　石萬當然沒有阻攔。在他的內心深處，是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遠離這個村子的是非的。

　走了也好，現在鎮壓女神怨氣的大陣完成了，也許石楠遠走他鄉，便能夠不再被女神的詛咒波及也說不定。

　於是，石楠再次帶著妻子上路離開。

　然而，這一次，石楠還是回來了。因為，當他和妻子走到村子邊界的時候，赫然發現，那圍繞著村子使得村子無法進出的濃霧，其實並沒有隨著村內的天氣晴朗而散去！它們依然緊密地縈繞在村子的周圍，將石家村緊緊包裹！

　石楠心裡知道，他再也走不了了！

　石楠再次回家之後，石萬的心裡其實是絕望的。他太清楚他做的一切都是治標不治本的，而今，他們只能被動地困守在石家村裡，哪兒都去不了。

　天空放晴之後，大家果然又過了半個多月安寧的日子。

　家禽也重新養起來了，並且也沒有再死亡。村民們又陸續回到生活的狀態中去。

　至於那個縈繞在村外的大霧，村民們也沒有太放在心上。

　一來，他們覺得，隨著大槐樹的逐漸成長，那些週邊的濃霧，總有一天會逐漸散去的。二來，石楠第一次回來的時候就說過，外面在打戰，打得十分慘烈。石楠回到石家村，一半是為了讓年幼的兒子落葉歸根，另一半也是為了回來躲避外頭的戰亂的。

　如今有傷人的濃霧在週邊，假如真有歹人來了，也進不了村子，還是挺安全的。

　村民們就這麼心安理得地過了一陣子太平安寧的生活。

　但，不久之後，村子還是出問題了！

　一開始，是到了半夜裡，有女人在村中哭泣，然後發展成了有女人半夜裡在村子中哭著唱一首內容極其恐怖的童謠。

　沒過幾天，有一家人在半夜裡慘死了！那一夜，沒有女鬼的哭泣和歌謠，那一夜，十分安靜。

　只是在第二天的時候，村子裡的其他人發現，有一家人慘死在自己的屋子裡。他們的屍體被發現的時候，桌子上還點著一盞明亮的油燈。油燈裡的油早就燒沒了，但那火焰依舊筆直地燃燒著。

　大家又開始不安起來。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四天時間，四戶人家，全部在半夜暴斃在了自己的家中，唯一相同的，就是他們家中燃至天明的油燈。

　而同樣的，這四天夜裡，沒有女人的哭泣和歌唱。

　對於油燈這個線索最先反應過來的人是村長石家富。當初，勒令聶楊氏以夜裡點亮油燈為信號的人就是他！他自然知道那盞油燈意味著什麼！

　沒有停止！聶楊氏的報復並沒有停止！

　詛咒或許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石萬陣法的阻礙。但是，聶楊氏換了一種方法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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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末尾解釋一下“犧牲”這個詞。本文用了這個詞的古意，在古意裡這個詞是“用來祭祀的牲畜”的意思。我記得沒錯的話，魯迅先生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