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蘇家父母的思想，和普天之下很多父母都是一樣的。

　　認爲我生了你、養了你，你就該聽我的--若是沒有蘇溪安從中攪局，父母對待二人又截然不同的態度，說不定原主和他們還能吵吵鬧鬧的一起生活下去。

　　無非是求同存异罷了。

　　但……人最怕的就是對比，蘇溪安的存在就像是一根刺，時時刻刻的提醒著原主，一日復一日，小小的不平累計成怨恨，進一步的撕裂彼此的感情。

　　直到有一日，忍不可忍，便是爆發的時刻。

　　蘇溪堯摸著心臟的位置，正在'撲通撲通'的跳動著，她秀眉微蹩：「之前既然已經斷了，那就斷乾淨，過年期間，我回去也是徒增尷尬，沒有必要。」

　　「堯堯！」

　　蘇母低低的叫了一聲，咬著牙：「就算不要我們了，那你奶奶呢？奶奶也不要了？？」

　　蘇溪堯楞了楞，才從原主的記憶裡找到了這位老人的存在。

　　蘇父不是家裡的獨子，上面還有一個哥哥，下面有一個妹妹，但只有他一個人讀了大學，在市區找了份工作，還東拼西凑的買了套二手房，其餘的幾位都在市區下面的縣城裡定居著。

　　蘇家奶奶今年六十多歲了，身子骨還硬朗，不服老，也不願意待在城市裡，就自個兒在鄉下的老房子裡住著，養了幾隻鶏、又種了一點小菜，沒事就和隔壁家的奶奶一起搓麻將，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的。

　　這位老人心地善良，對蘇溪堯極好，原主對這位奶奶有著很深的依賴。光是現在想想，蘇溪堯就覺得心底深處流露出一股暖流……要過去嗎？

　　「我考慮一下。」

　　話畢，她挂斷了電話，坐在沙發上發起待來。不遠處，唐寧齊正在剪窗紙，他的手極爲靈活，哢嚓幾下，就會剪出一個漂亮的福字，看來……對春節很期待啊？

　　蘇溪堯：「……」

　　怎麼辦？說不出口。

　　「怎麽了？堯堯。」唐寧齊注意到這邊，主動開口道。

　　「那個……過年，我好像要回奶奶家一趟。」少女摟緊懷中的抱枕，小心翼翼的瞅了他一眼，在少年突然變得落寞下的眼神裡，聲音變得越來越小。

　　「那我怎麼辦？」他問。

　　蘇溪堯：「……」

　　她怎麼知道？

　　唐寧齊是孤兒，沒有父母，每年的春節都是自己一個人過的，今年多了一個蘇溪堯，連往日無趣的節日，也變得多姿多彩起來。身爲一個體貼的男朋友，這會兒他本該大方的將人放出去，可……他捨不得。

　　「堯堯，別走好不好？」少年眨巴著眼，可憐兮兮的盯著她。

　　蘇溪堯猛地撇頭，這丫的玩美男計？誰頂得住啊！

　　「別再丟下我一個人。」

　　這完全是他下意識脫口而出的話，可說完後，他自己都楞住了……'再丟下'？他曾經被'丟下'過嗎？真奇怪。少年抬眸看向遠方，面色隱晦不定。

　　最近一段時間，他的力氣突然變大了很多，偶爾也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比如此時。

　　少女慵懶的靠在沙發上，淺淺的嫩綠色將她包裹在其中，而自己……緋紅色的霧氣，將他完完全全的籠罩著，如果照鏡子，他會發現自己就像是行走的雲朵，偶爾紅色的霧氣還會調皮的跳到少女身上，親昵的蹭著她的面頰。

　　唐寧齊：「……」科學的世界觀日益崩塌。

　　就目前爲止，除了他和蘇溪堯以外，還未看到有人和他們一樣。這是不是說明……他們兩個人天生的一對？少年想著，忍不住露出要給微笑。

　　蘇溪堯咬著唇，左右爲難：「要不然……你和我一起去過年？？」

　　唐寧齊：「！！！！」

　　這話一出口，少女就有些後悔了，她趕緊的擺擺手：「不不不！不行！你要是過去，我們兩個人恐怕得被一家人輪番進行思想教育。」想想就可怕。

　　「那要不然…我過去，但是不露面，可以嗎？」

　　少年說話時，滿眼的希翼，像是一只求抱抱的小奶狗。蘇溪堯心中一軟：「好吧。」

　　「好。」

　　兩個人一起回老家的事算是定下了，唐寧齊將茶几上的剪紙等東西收起來，又打開冰箱，瞄了一眼道：「今晚我們吃大餐，不然放久了食材都壞了。」

　　雖然决定去見蘇家奶奶，但是蘇溪堯可不想和蘇父蘇母們一起去，乾脆的拿出手機，定了明天的票，打算先走人。

　　晚餐是唐寧齊和蘇溪堯一起完成的。

　　經過了這麽長一段時間，蘇溪堯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各種青菜傻傻分不清楚的她了，厨藝不行，但是打下手還是OK的，兩個人的感情本來就是互相付出，這樣才能長久穩定。

　　等等！好像有什麼不對的樣子？

　　蘇溪堯嘴角抽了抽，雙手摀臉，無助、幼小又可憐。她只是不想欠唐寧齊太多啊！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唐寧齊：微笑。

　　是夜。

　　簡約舒適的房間內，少年雙眸緊閉，額頭上滲出了點點汗珠。他覺得自己應該在夢中，可夢境……能如此的真實嗎？手臂上傳來尖銳的痛感，猩紅的血液順著指尖滴到土地裡。

　　他炸了眨眼，發現周圍的樹木都格外的高大。

　　不！應該說自己變矮了。

　　身後傳來噪雜的說話聲，絮絮叨叨的，身體下意識的躲避起來，他猶豫片刻，手脚幷用的爬了起來，藏入了茂密的樹冠中，這裡應該是安全的吧？

　　想法剛剛落地，身側就傳來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嗓音。

　　「你是……唐寧齊？哇！你怎麽變得那麽小了，好可愛。」少女的身體是透明的，像是幽靈一樣的蹭到他的面前，「不虧是我暗戀的人，就算髒兮兮的一樣迷人。」

　　她的聲音是如此的大，可不遠處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毫無反應。

　　他迷惘的看著她，正想叫一聲'堯堯'，可身體却不受控制的反問：「你是誰？」

　　「你看得到我嗎？」少女凑過來，鼻尖兒幾乎要碰到他的臉上，眼睛亮晶晶的，「高中一別後，聽說你和蘇溪安交往了，是真的嗎？」話說著，她就氣呼呼的鼓起臉頰，「你和任何人在一起都可以，爲什麽是蘇溪安，我討厭她。」

　　「……你是幽靈嗎？」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吧。」

　　「你死了？」

　　少女的嘴角抽了抽：「別提了，我出去旅游都能遇到百年難得一遇的地震，直接狗帶了。」

　　「……」

　　「我曾經還被搶劫犯捅過刀、招牌砸過腦袋……人生簡直是一個大寫的悲劇，非酋的存在不需要解釋。」

　　唐寧齊聽的哭笑不得，又有點心疼，明明是他的夢境，可此時他却什麽也做不了，只能靜靜的以小孩的視角旁觀，看著他們兩個人交流。

　　人們尋找的聲音越來越大了，手電筒晃來晃去，所幸如今是夏天，枝繁葉茂，要在樹上找到一個瘦弱的孩子幷非易事。

　　「死了，就會變成幽靈嗎？」小孩說著，竟有些欲欲躍試的意味。

　　少女沉默了一會兒：「……你現在死，大概永遠都是個小孩子，長不大了。」

　　唐寧齊：「……」

　　慘！

　　夢境就此結束，唐寧齊從床上起來時，都有些啼笑皆非的感覺，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他一直在照顧堯堯，所以做夢才會把自己想像成一個孩子，讓堯堯照顧他？

　　而且和蘇溪安在一起？？

　　怎麼可能？

　　明明是同一張臉，可對著蘇溪安，他却毫無感覺，不！或者說有著隱隱的排斥，仿佛他所不知道的時間裡，她曾經做過讓自己很厭惡的事情。

　　他忍不住再次想著。

　　如果當初'救'他的是堯堯多好，這樣他們就會提早認識，早早的相愛，哪兒還有高一時那些事？

　　***

　　位於S市下面的霧鬆縣，是一個物價低的小地方，人們的生活節奏緩慢，絲毫沒有大城市的壓迫感。

　　蘇溪堯和唐寧齊兩個人坐了一個小時左右的動車到了這裡，他們兩個人穿著同色系的羽絨服，一看就知道是情侶，雖然用圍巾遮住了半張臉，但因爲那堪比模特的身材，依舊引起了不少的注目。

　　「我先把你送到酒店，再去奶奶家。」

　　「好。」

　　少女攔上一輛出租車，兩個人一起坐上去。

　　司機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年輕，手機擱在旁邊，正在聽書。說書人的嗓音迴盪在狹小的空間裡，配上驚悚的音樂聲，仿佛整個人都置身於恐怕片片場。

　　「有小姑娘啊！你介意嗎？介意我就把手機關上。」

　　「沒事。」

　　「不怕？」

　　「怕什麼？鬼神都是假的。」蘇溪堯毫不猶豫道。

　　「這倒也是，就是求個刺激。」司機'嘿嘿'笑了兩聲，「你別說，這個故事還挺有意思的，講的是一個無限輪迴的故事，你知道西西弗斯嗎？」

　　蘇溪堯疑惑道：「那是誰？」

　　唐寧齊補充道：「根據《荷馬史詩》西西弗斯是人間最足智多謀的人，有一天他泄露了宙斯骯髒的秘密，宙斯派死神將其押送至地獄。然而西西弗斯實在太聰明，反而設計將死神綁架。導致人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死亡，後來死神被救出，西西弗斯也被打入了冥界。

　　可第二次西西弗斯又逃跑了，因爲他編了一個謊言，他說他要回到人間埋葬自己的屍首，承諾三日之後便回來，可是西西弗斯到了人間後，却躲了起來，誰也找不到他。於是在西西弗斯死後，便接受了神罰，他被判逐出到地獄那邊，在那裡，他每天要把一塊沉重的大石頭推到非常陡的山上，再眼睜睜看著這個大石頭滾到 脚下面，接著再把石頭推到山上，再滾下來。西西弗斯要永遠地、並且沒有任何希望地重複著這個毫無意義的動作。」【注一】

　　蘇溪堯楞了楞：「這不是一個無限的循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