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羅侯中毒了。”
廖文介說完,冬菇沒有什麼特殊的表示。她眼睛看向地面,並無言語。廖文介也不催,等著她思考。
半響,冬菇抬頭,“是什麼樣的毒。”
廖文介道:“此毒名喚團兒蜜,是一種很霸道的慢性毒。”
冬菇看著灶台,靜靜不語。
廖文介道:“你不想知道是誰下的毒?”
冬菇緩道:“知道了又如何,毒已經下了,他的身子也已經受到傷害。”
廖文介道:“不知道誰下的就不能想辦法要解藥。”
“呵。”冬菇莫名一笑。
廖文介皺眉,“這個時候你還能笑出來?慢性毒雖不至馬上發作,可解藥拿不到羅侯最後也只有一死。”
冬菇道:“我知道。”
廖文介道:“那你還不著急?”
冬菇轉頭看她。
廖文介從冬菇的眼神裡讀到一種莫名的疲憊與堅定。面對死亡,齊冬菇有著他人不可比擬的鎮定。她不僅經歷過鬼門關,而且她真正的死過。體會過死亡的人,在對待死亡的事情上,便會多一分從容。
冬菇道:“你莫急,有人會幫我們拿的。”
廖文介皺眉,“有人幫我們拿?誰啊。”
冬菇道:“羅慈。”
“……”廖文介緩道,“齊冬菇,你是不是今日被嚇傻了,你不知道是什麼人下的毒?竟說羅慈會幫我們拿解藥。”
冬菇轉過頭,看著地面,似是在回憶著什麼。
“今日,在那女人要殺羅侯的一瞬間,羅慈喊了一句住手。當時情急,我沒有注意,現在回想起來,那聲住手卻是有些可疑。”
廖文介皺眉回憶。
“經你這麼一說,我好像也想起來了。”她大拍了一下手,“這就對了,她在對那個女人下命令,這說明她認識那幾個人!”
“是。”
廖文介蹭地一下站起身。
“她想殺了你!”
冬菇頓了頓,終道:“是。”
這一句是,包含了太多的無奈。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確實有些出乎冬菇的意料。原本她想,羅慈雖然不喜歡她,但也應可以為了證物一事堅持和平直到天山。可是……
冬菇始終無法瞭解羅慈的敵意從何而來,她也不知自己在什麼地方得罪了她,甚至要她派人刺殺。
“她好大的膽子……”廖文介狠道。
冬菇看出廖文介的怒意,忙道:“文介,你先別急。”
“不急,我是不急。反正她又殺不了我。”
冬菇道:“我說她會幫羅侯拿解藥,並非是空口無憑。不管如何,我都相信她今日喚的那一聲住手,實是發自內心。即使她想我死,但她絕對不會讓羅侯死。”
廖文介咬牙切齒道:“齊冬菇,我真想把你這腦瓢敲開,看看裡面裝的是不是一堆菩薩像。到了這個時候,你居然還能相信她。”
“文介,你信我一次。千萬莫要衝動,我找機會同她一談。我覺得此事她應該不知,貿然對她動手很有可能打草驚蛇。”
廖文介憋了一肚子氣。
“好,我信。”
冬菇道:“多謝你。”
“不過。”廖文介話鋒一轉,“你不許單獨找她談,必須有我在,我可以不在明處,不過一定要在當場。”
廖文介面上凶狠,冬菇卻知道她是為了自己安全著想。她感激一笑,道:“有少俠鼎力相助,冬菇自然承情。”
“呸。”
廖文介冷哼一聲。
冬菇笑道:“你幫我看一下火,我去取些柴。”
廖文介不耐煩地一擺手,“去去去。”
冬菇出門,到後院拾取柴火。
再回來時,不經意間路過臥房。透過半開的窗子,她見到羅慈的背影。冬菇走過去,看向裡面。
羅慈坐在床邊,床上躺著進入淺眠的羅侯。她低著頭,手輕輕的放在羅侯的衣袖邊,沒有動作,也沒有碰觸到他。
冬菇看不到她的表情,卻能從這個背影中看出她的心境。
低下的頭是否是疼惜,彎下的背是否是懺悔。
這個女人背地裡做了許多事,甚至要置冬菇於死地,可冬菇卻談不上恨她,此時此刻,她只覺得羅慈可憐。
為何不敢握住羅侯的手,你是覺得愧疚麼。
冬菇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的背影。也許直到這一刻,只有面對著入睡的羅侯時,這個女人才會彎下自己的脊樑,才會顯現自己不安的一面。
可是,何必呢。
有那麼一瞬間,冬菇真的想衝進屋子,拉起羅慈質問她。
世路崎嶇,人世蒼涼,為何你的選擇竟是背棄自己的親人。我們本該是一家人,可你卻為了浮名虛位而甘願與我們為敵。
冬菇默然離開。
吃飯時,羅慈又變回原來的樣子,一副淡然高深的表情,一張虛偽莫名的面具。誰也看不透,誰也看不穿。
羅侯睡得實了,冬菇沒有叫醒他。
晚飯過後,廖文介與羅慈離開房間。
臨走時,羅慈回頭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羅侯。冬菇瞧見了那一眼,卻沒有說什麼。
關好門,冬菇吹熄油燈,和衣躺在羅侯的身邊,側身將他抱在懷裡。
“相公,她不敢握住你的手,你知道為什麼麼?”冬菇睜著眼睛,看著黑暗的上方,輕輕開口。
羅侯睡得很深,自然沒有回答。
冬菇卻毫不在意,她接著道:“她不敢握住你的手,是因為她開始動搖了。”
她撐起身子,看向羅侯的睡顏。
剛毅堅實的面容,微微鎖住的眉頭。冬菇伸出一根手指,勾畫他的面頰。
“你今日的表現,讓她震驚了。”
“她一定不知道你是這樣厲害的一個人。相公,她一定很困惑,為何你有這樣的本事,卻不願同她一起去呂丘年那做事。”
說到這,冬菇手掌攤開,輕覆在羅侯的臉上。她幽幽地看著自己的男人,就像在欣賞世間最完美的畫作。
“她一定很疑惑,為何你有這樣的身手,卻仍允許他人對你說三道四,仍不主動爭取權勢名利。”
“你胸中的繩墨,恐怕連你自己也不知道。”
“我憐你,愛你,也敬佩你。”冬菇合上眼,緊緊靠在羅侯的身旁。“羅侯,我敬佩你……”
睡夢中的男人並不知道,自己帶給他人多大的衝擊。他只曉得,今日勝了,冬菇與羅慈安全了。
這就足夠了。
……
再次踏上行程,羅慈明裡暗裡對羅侯多了一份關心,冬菇看在眼裡,並未多說什麼。
越向前走,越是荒蕪寒冷。天地間彷彿只有雪,白皚皚的一片,無窮無盡。冬菇一行人都換上了當地人的裝束,雖然看著有些不倫不類,可是雪境人少有教化,也看不出什麼。
可是慢慢的,其他方面出了問題。
進入深山,稀疏的村落中,不再使用本朝通用的銀兩錢財,這裡的人們均是以物易物,用自己的東西來交換別人的東西,沒有貨幣。
冬菇白帶了錢,現在卻花不出去。
這下,想得到食物,必須要親自去打獵。
在這一行人中,只有廖文介和羅侯會武,而羅侯此時中了毒,其他三人心中有數,都不讓他動作。那麼打獵一事自然就落在了廖文介的頭上。
“好好好,我就是勞碌的命。”廖文介也不廢話,提著銀槍便走進樹林。留下冬菇三人看守馬車。
羅侯坐在馬車邊沿,暗自調理內息。
忽然,冬菇發現林邊一處雪堆莫名一動。
她心裡一驚,剛要開口提醒眾人,只見身邊一道銀光閃過——冬菇都能發現的異狀,羅侯自然看在眼裡。他懷中小刀甩出,刺向雪堆。
這一刀有所保留,並未使勁全力,意在逼迫對手現身。冬菇腦中千回百轉,思考如何應對。
不論如何,不能讓羅侯再次動武。
刀子刺入雪堆,一團白影從雪堆中竄出,跑向一旁。
只是……
冬菇看那身影,皺眉道:“那是……一個孩子?”
羅侯又一刀甩出,一個小孩哪裡是他的對手。前路又一次被阻,小孩摔倒在地。
“等等!”冬菇出聲,幾步跑過去。
小孩看有人過來,似是受到驚嚇,連忙蹬腿,想遠離冬菇,只是地上太滑,他一時沒有站起來。
冬菇來到他面前。
這是個小男孩,大概七八歲的樣子。雖然穿了很多層衣裳,卻仍能看出很瘦弱,那一層一層的衣服也是胡亂拼湊出來的,想來是為了保暖,遇到什麼能穿的都披到了身上。
小男孩手裡拿了一柄破舊的小刀,待他穩住身子,毫不猶豫向冬菇刺出去!
“啪!”地一聲,小刀落地,男孩也被帶著向一邊倒下。
羅侯坐在馬車邊,手隨意地耷拉著,眼睛冷冷地看著男孩。
男孩從雪地裡爬起來,亂七八糟的頭髮上沾著一團白雪。
冬菇抱著手臂看著他,男孩回視,一臉戒備。
冬菇輕輕一笑,“小傢伙,你想殺我?”
男孩不語。
冬菇上下打量他,而後轉身回到馬車邊,從包裹裡取出一塊肉乾,抬頭時羅慈看了她一眼,皺了皺眉,卻沒有說什麼。
冬菇拿著東西回到男孩面前,伸手遞給他。
男孩看著那塊肉,卻不接。
冬菇也不多話,她拉起男孩的手。男孩開始很抗拒,不過冬菇也不用力,也不強迫。最後,或許是對那塊肉乾有太強烈的願望,男孩放任冬菇拉住自己的手。
冬菇將肉乾放在他的手上,轉身回到馬車邊。
男孩握住肉乾,跑進樹林。
羅慈一笑,道:“嫂嫂真是慈悲心腸。”
冬菇道:“慈悲談不上,一個孩子能在這樣的山林間活下來,也不容易,幫上一幫,也算為我們此行積緣。”
其實,冬菇真的談不上是慈悲,她知曉他們自己的食物已經不夠,不該再分出去給別人。
只是,當她看見那男孩鎮定沉默的臉,她不由聯想到身邊的人。
冬菇拉住羅侯的手,他抬頭看她,冬菇衝他微微一笑,小聲道:“相公,我覺得他跟你好像。”
羅侯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又轉頭看了看男孩離開的方向,輕輕拉緊冬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