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九章
另一邊,羅慈沒有再追問箱子的下落。
“哥哥,我聽說你成親了。”
羅侯渾身一震。
“呵,你這麼緊張做什麼。”羅慈拍拍他的肩膀,“放鬆些,我沒有想怎樣。我只是想問一下嫂子是什麼樣的人。”
“……”
“怎麼,這都不能說與妹妹聽?”
羅侯僵硬著身子,緩緩張口,“她……她很好。”
羅慈咯吱咯吱地笑,她本就是笑眼,這樣一樂起來,眼睛更是彎彎的如同銀月。但再仔細一看,又覺得那眼像是一雙彎刀,笑得意味深長。
“哥哥喜歡就好,妹妹這就告辭了。”
“小慈……”
“不必多說,用不了多久,我們還會再見面的。”羅慈緩緩踱步到門口,頭也沒有回,“哥哥,那東西留著是禍,你自己想清楚吧。”
羅侯看著她遠去的身影,眼中帶著擔心。
……
冬菇睡也睡不著,大清早就爬了起來。
她在屋裡整理了一下包裹,門外傳來泰還的聲音,“齊姑娘,你醒了麼?”
“啊,醒了。”冬菇去開門,泰還端著飯菜,剛剛做好還冒著熱氣,“我給齊姑娘送早膳來了,小王爺讓我告知姑娘他已準備妥當,等下就可以出發了。”
“哦……好的。”
冬菇坐在桌子邊,看著滿滿一桌飯菜。她拿起筷子夾起小碟中的青菜,放進嘴裡,味同嚼蠟。
安勍的馬車已在門口等候,冬菇走出王府門口,看見站在晨霧裡的安勍。
他仍舊靜得如同一幅畫,一身純白,站在雪地中,似乎與天地融在一起。聽見動靜,他轉頭,衝著冬菇輕輕一笑。
“你來了,我們啟程吧。”
距離上一次他們分別只有短短一夜的時間,可再見,竟惘若隔世。
冬菇衝他笑笑。
“好,走吧。”
冬菇是騎馬而來,可安勍畢竟身份尊貴,不能同她一樣路上顛簸。冬菇將馬託付給隨行的一個僕從,同安勍坐了兩輛馬車回析城。
冬菇注意到,那個叫成泉的侍衛,也一併來了。
想起廖文介所說,她暗中調查羅侯的事。也許是心理作用,再看這成泉的時候,冬菇總覺得背脊發麻。
因為有安勍的緣故,他們行程很慢,不起早,不貪黑,走了整整四天才回到析城。冬菇步入熟悉的街道,離家越來越近,居然產生了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羅侯,還是羅侯,又不是那個她一直認識的羅侯了。
到析城的時候已經傍晚。
身份有別,安勍不能住在冬菇家中,他包下東乾樓後身的客棧,供他學畫期間居住。
他與冬菇在一個路口分別。
“我認得你家,明天早膳過後,我就來找你。”安勍語氣輕鬆,冬菇聽來確實心情沉重。
“……好。”
本來安勍想讓冬菇乘坐馬車回家,可冬菇拒絕了。她取回自己的馬匹,“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晏珺一路奔波,先回去休息吧。”
安勍點點頭,目送著冬菇離開。
回到小巷,冬菇在巷口下馬。
巷徑深深,彎轉曲折,冬菇深吸一口氣,緩步走進去。來到家門口。
熟悉的木門,熟悉的石階。
只是不知道里面是不是熟悉的人。
“叩叩————”
這樣的夜晚,似乎連敲門聲都顯得沉悶許多。
吱嘎一聲,木門開啟,冬菇驀然抬首。
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她的面前,一手撐著枴杖,一手扶著門邊。他神色同從前一樣,安靜沉默,什麼變化都沒有。
可冬菇卻無法再用從前的目光看待他。
身世坎坷,刀法絕然,義無反顧,卻又為情所累。
事到如今,冬菇已經說不清對他的感情。
愛,有。
可憐,也有。
“你回來了。”
“恩。”我回來了。
羅侯身子讓了讓,冬菇卻沒有動。羅侯似是有些奇怪,他挪了挪枴杖,冬菇還是沒有進來。
羅侯手裡緊了緊,“你……你吃過晚飯了麼。”
冬菇搖頭。
“我去準備飯,你先進屋。”
冬菇道:“你吃過了麼。”
“吃過了。”
冬菇道:“那便不做了,我也不是很餓。”她伸出手,扶住羅侯。“你怎麼又穿這麼少出來,要入夜了,你不冷——”
話說一半,冬菇想到什麼,頓時停住了。
羅侯等不到下文,疑惑地抬眼。
“冬菇……”
冬菇笑笑,“沒什麼,我們進屋吧。”她率先邁步,走進院子。
羅侯身體不便,轉身慢了一步,再回首時,冬菇已經進了屋子。看著那背影,他的胸口處忽然莫名的了疼了一下,悶悶的。
想了想,才找到緣由。
原來從前,她都沒有這樣將他留在門口。她一直都是扶著他一起進屋的。
羅侯告訴自己不要亂想。他手指發僵,強壓著胸口的難過,看著地面,一點一點步履小心地回到房間。
冬菇正在整理衣衫,羅侯站在屋子裡。整個房間安安靜靜,只有冬菇翻弄衣服的聲音。這樣的聲音讓羅侯心升不安。他猶豫一下,往前挪了一步。
“我幫你收拾。”
“不用,很快就好了,沒什麼可收拾的。”
“……”羅侯低頭。以前他們兩人相處,向來是冬菇有說不完的話,羅侯只要靜靜聽著就行了。還從來沒有過這樣安靜的時刻。
羅侯實在不擅長找話說,可他又下意識地想打破這種沉默。
冬菇將幾件衣服收拾好,轉身看羅侯。後者站在她身後,旁邊就是凳子,可他一點要坐下休息的意思都沒有,直直地站在那裡,垂首看著地面,像是個做錯事的大孩子。
冬菇心裡發脹,她走過去,輕輕攬住羅侯。
羅侯身上發僵,繃得緊緊的。
“怎麼在這乾站著。”她拉著羅侯的手,也沒到桌子那,直接來到床邊扶他坐下。“你先坐在這別動。”
冬菇轉身走出房間,去火房燒了一壺熱水,倒在盆裡端回房間。
羅侯的姿勢同剛才一模一樣,真的是一絲也未動過。
冬菇拿來手巾,又從房中小箱內取來藥酒。都準備妥當後,她將水盆放到羅侯的腳邊,擼起袖子脫下羅侯的鞋襪,又輕輕將他的木腳卸下來。
試了試水溫,她將羅侯的殘腳輕輕放進熱水裡。
當她的手輕柔地包裹住那隻腳時,羅侯終於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那雙手卸掉了他軀體的僵硬,卸掉了他薄薄一層的執拗,終將他這一晚的不安完全展露出來。
冬菇專心地幫他敷腳,頭也沒抬,淡淡道:“水也不冷,怎地還發抖了。”
羅侯屏住呼吸,勉強控制著身體,卻抖得更加厲害。
冬菇輕輕嘆了口氣,站起身,濕手在手巾上擦了擦。轉頭探身,將羅侯摟在懷裡。
他的呼吸似乎重了些,喘出了聲音。
數日的別離,一昔的迷惑。
羅侯展開手,抱住了冬菇瘦弱的腰身。他手掌是那樣的寬大,兩隻手展開,甚至包住了冬菇多半背脊。
手下的身體對他來說脆弱無比,他可以不費摧毀之力便擰斷她的腰身。可他的手又是那麼的輕,薄薄的覆在冬菇的背上,小心翼翼,一點多餘的力都不敢使出。
冬菇的臉貼在羅侯的頭頂,這男人的發又乾又硬,枕著很不舒服,可冬菇不捨得離開。
冬菇心想,羅侯就像塊有餡的石頭,饅頭餡的。外面冷冷硬硬,裡面卻白花花的軟軟的。味道雖然很普通,但是量多管飽,放在身邊很踏實。
而且手感很好,讓人忍不住想要多去戳兩下。
“我不在這些天,你有好好地上藥麼。”
“……”
冬菇嘆氣,“我就知道……”她手輕柔地撫摸羅侯堅實的脖頸,“你這個樣子,以後我還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在家。”
“……無礙,傷早就好了。”
冬菇聽他這麼說,手掌啪地拍了他一下。聲音脆脆的,可力氣卻沒用多少。
“保養,保養你懂不懂。”
“……”他不懂。
冬菇衝著空氣翻白眼,心說廖文介說的真對,你就是個傻子。她鬆開羅侯,蹲□子,接著給他敷腳,熱乎後又開始塗抹藥酒按摩。
羅侯漸漸歸於平靜,他斂眉,看著旁邊的地面。
“你為何回來的這麼晚。”
冬菇手裡一頓,想了想,對羅侯道:“相公,我要跟你說件事情。”
“何事?”
冬菇在心裡組織語言,組織了半天也沒想好要如何開口,最後決定開門見山。
“小王爺跟我一起回來了。”
羅侯猛然抬頭。
“小王爺……”
“就是安勍,你曾經見過他的。”
他當然見過他,羅侯心中驚疑。為何他要同冬菇一起回來,他已經知道了?他想做什麼,他靠近冬菇想要做什麼……
威脅他麼?
羅侯面色不變,心裡卻暗自震怒。
他會傷害冬菇麼。
羅侯與人結交得很少,事理明白的也不多。他只能按照自己單純的心思來思考。
冬菇於他,是情,是命,更是無法割捨的牽掛。不論什麼人,都不能在他面前傷害她。
這個男人簡單而單純,而不管他平日裡看起來是多麼的沉默卑微,在他內心深處,羅剎刀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