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018

　周景緻今年四十二歲。原先在一家工廠打工， 一做就是二十幾年。可前幾年經濟不景氣， 工廠倒閉， 所有員工失業。他的學歷低，又沒有拿得出手的技能， 求職路上到處碰壁。為了生計，他不得不琢磨如何靠自己賺錢。

　後來前思後想，他決定**蛋灌餅創業。別說，項目小歸小，卻挺賺錢的。一個月起早貪黑， 差點月入過萬，好點月入兩三萬。

　周景緻在工廠工作好些年，經常加班， 可從沒拿到這麼多錢！當時就高興懵了。自己做生意苦是苦了點， 累是累了點，可一想到每月的收入， 他就覺得渾身上下有使不完的勁！

　但是，每行每業都有天花板。尤其像他這樣的個體經營戶， 產品沒多少技術含量， 很容易被人跟風模仿。因此雖然賺的錢不少， 周景緻卻始終很有危機感。

　後來，他想了個主意——哪裡客流量多， 就往哪裡湊！於是他的擺攤地點經常小步慢挪， 總是往生意最紅火的位置移。這樣一來， 老顧客不至於找不到地方， 上門諮詢的新顧客也多。

　至於旁人背後說這麼幹有點缺德，又或者質疑經常挪攤位容易流失忠實顧客，周景緻通通當成沒聽見。地上又沒寫名字，攤位也不是誰家的，當然是誰先搶到算誰的。他甚至用“早起的鳥兒有蟲吃”，“勤奮致富”等例子來證明自己的做法沒問題。

　至於經常挪位子會流失顧客……周景緻並不相信這個說法。創業初期，他的生意很慘淡，怎麼都做不起來。某天無意間佔了別人的攤位，生意莫名其妙紅火了起來。之後的兩年裡，他經常挪位置，生意平穩中緩慢上漲，也沒見有什麼後遺症。因此他認定，要想生意好，風水必須好。依照目前的方法不斷堅持下去，將來事業一定越做越大。

　思量間，一位長發姑娘朝他匆匆走來。

　周景緻面露喜色，主動熱情招呼道，“你好，要不要吃個雞蛋灌餅？”

　長發姑娘被搭話，先是愣了愣，然後環顧四周，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沒錯啊……”長發姑娘嘟囔了句，然後嗅了嗅。接著，她眼睛一亮，逕自朝某個方向走去，同時忍不住出聲抱怨，“怎麼換位置了？差點沒找到你人在哪。幸好小龍蝦香味濃郁，尋著味道才能找過來。”

　被周景緻霸佔位置的攤主姑娘笑了笑，含糊回答，“今天來晚了，不過位置差不多嘛。”

　周景緻撇過臉，不想理會，但旁邊的對話聲卻清晰地傳過來。

　“想吃點什麼？”

　“一斤小龍蝦，帶走。”

　“你有幾天沒過來了，所以不知道目前情況，現在不支持打包外帶，只能堂食。”

　“為什麼？”

　“嗨，別提了。有個傢伙一連吃了五斤小龍蝦，直接把自己吃進醫院。我跟他說了每天別多吃，一斤剛剛好，人家根本不聽。等進了醫院後又一口咬定小龍蝦有問題，所以他才會住院。而我扯東扯西就是不想負責，企圖甩鍋。這人已經夠讓我頭大的了，我可不想以後再遇上第二個。”

　“聽起來好苦逼……行吧，那就改成在這吃。”

　“蝦餃要來一份嗎？”

　“窮……天天小龍蝦配蝦餃，早晚吃到傾家蕩產……我只要小龍蝦。”

　“好咧，那就一斤小龍蝦，稍等。”

　“哎，聞著這個香味，總算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前兩天為了省錢，我打算自己在家嘗試做蝦餃和小龍蝦來著。雖然早就習慣剁手，不過內心深處還是有顆節儉的心麼。誰知買了食材，做出來根本不是這味兒，吃在嘴裡味同嚼蠟。我算是服氣了，以後不敢瞎折騰。”

　“我不說了嗎？家傳配方，獨門秘籍。”

　“這會兒信了，東西全都好吃的不像話！說實話，雖然一直哭窮，但東西吃在嘴裡，感覺性價比很高，不算貴。”

　周景緻抿緊嘴唇，一言不發。不管怎麼想他都想不明白，七十元一斤的小龍蝦為什麼會追捧者眾多？這幫人心裡到底在想些什麼？七十元啊，足夠買十幾個加料豐富的雞蛋灌餅了！

　不過定了定神，他的表情還算鎮定，心說現在只是開始。

　旁邊談話在繼續。

　“你這是下班了？”

　“對啊，工作已經結束。”

　“不用加班？”

　“月末、季末的時候忙，其餘時間是正常下班。不過自從在你家吃到美食後，就開始為無法加班而懊惱。不讓加班就沒有加班費，沒有加班費就吃不起好的，想想就很遺憾。”

　“你們老闆一定很感謝我……”

　“可不是麼？員工個個都想著花錢，每月工資存不下什麼，人不就走不掉了！這跟身上有房貸車貸是一個道理。”頓了頓，長發姑娘繼續說，“老闆啊，以前可以打包，你這地方小點無所謂。現在只讓堂食，你這幾張椅子估計就不太夠用了呀。”

　“將就著隨便吃吧。實在不行，我去隔壁借兩張椅子。再不行，那就只能站著吃了……其實我也不想改規定，這不是被逼的沒辦法了嗎？要是多幾個管不住嘴送進醫院的，我這生意就不用做了。”攤主絮絮叨叨訴苦，“給我一個月時間，我就能租個店舖，大家堂食也方便。誰知道事情發生的這麼突然，也沒個準備時間。”

　一個月攢夠錢租店舖？周景緻嗤笑，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就在這時，新的顧客上門。周景緻顧不得聽對話，熱情招呼，“要點什麼？”

　誰知對方根本沒有走到他的面前，半路直接拐彎向某個方向走去。

　周景緻青筋直跳，覺得自己簡直是撞了邪了。

　“一斤小龍蝦，一碗蝦餃，在這吃。”王巧巧嫻熟地點餐。

　“稍等。”

　王巧巧隨便找了個凳子坐下，很是感慨，“一下班就繞遠路趕過來了，為了美食我也是很拼的。”

　片刻後，攤主聲音響起，“給，你的小龍蝦和蝦餃。”

　“謝啦。”王巧巧絲毫不顧形象，大快朵頤。吃到一半，她忍不住想，堂食也是有好處的，起碼不用再被她媽嘮叨。

　時間流逝，周景緻心底越來越慌張。擺攤半個多小時了，他竟是到現在還沒開張！除了剛做生意那會兒，其他時候生意哪有這麼慘淡過！

　更讓他懊惱的是，對方生意紅火依舊。甚至有些原本他的顧客，看那邊圍的人多，小龍蝦香味撲鼻，都不由跑過去看個究竟。

　周景緻恨不得拉住顧客，不讓他們走。但這畢竟只是想想，不可能真的限制人家人身自由。

　就在這時，一輛寶馬車停在路邊。很快，車上下來三個人，兩女一男，一看就是一家子。

　周景緻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這三人，他們居然也走到某個小攤旁停下點餐。甚至因為椅子已經被坐滿，他們不得不站著吃小龍蝦。

　還是攤主大發慈悲，主動表示既然是開車過來的，那完全可以在車裡吃。

　夫妻倆點點頭，愉快地帶著吃食回到車裡。年輕的女孩卻留了下來，拉著攤主說話。

　“老闆，你看看周圍多少人呀？椅子哪裡夠坐？”

　“我也沒辦法，暫時錢不夠……”攤主苦惱。

　年輕女孩翻了個白眼，豪邁地表示，“錢我先借給你行不行？二十萬夠嗎？不夠可以再添。”

　“啊？”白富美主動提出包.養，攤主很懵逼。

　年輕女孩噼裡啪啦說個不停，“我也不怕你賴賬。你看你生意這麼好，賺到錢是遲早的事。退一步說，就算賺不到錢，你也完全可以用吃食抵賬麼！給我家送吃食送個二三十年還債，我一點沒意見。”

　“算我拜託你了，新規定不讓改，必須堂食，起碼把就餐環境弄好一點啊。我每天都來你家光顧，天天坐在椅子上露天吃飯。夏天還好，冬天可怎麼辦？下雨天也不方便吶。”

　“對了，你知道有哪裡的商舖合適開美食店嗎？要不乾脆我給你介紹算了。”

　攤主，“……”

　#顧客比她更著急系列#

　#她只想賺點飯錢和生活費，但是顧客覺得她不做大做強對不起全世界#

　#她負責提供美食，其他的顧客會幫她搞定#

　“那就拜託你了。”攤主無奈應下。

　旁聽全過程的周景緻一陣恍惚，覺得這世界大概是瘋了。

　**

　研究所裡，柳文冬匆匆忙忙跑到沒人的地方接電話。

　“誒，老婆，是我是我。”雖然電話另一端的人看不見，柳文冬仍不自覺擺出討好的微笑。

　“啊？上次的大蝦呀……”柳文冬苦著臉，試圖講道理，“不是我沒放在心上，而是阿傑貨源出了點問題，我拿著鈔票也沒處買去。”

　“我知道我知道。你沒的吃就是咱們寶寶沒的吃，咱們寶寶沒的吃營養就會跟不上，後果很嚴重！”

　“哎喲老婆，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怎麼可能把東西偷偷藏起來，故意不給你？要是買到了，我肯定第一時間送到你面前，雙手奉上呀。”

　有講電話講了許久，最後，柳文冬咬咬牙，承諾道，“不就是點生鮮麼？你想吃，我肯定得想辦法給你弄來！”

　安撫了老半天，老婆大人終於息怒，掛了電話。

　柳文冬右手拿著手機，很是無奈。良久，他撥通了老同學電話。

　電話很快被接通。

　“阿傑，是我，冬子，”柳文冬捏了捏鼻樑。雖然有些不好意思開口，但想想老婆，他乾脆直奔主題，“上次在你那兒拿的大蝦，你嫂子吃了後惦記的很。”

　“我知道你跟供應商鬧翻了，以後貨源中斷，很難修補關係。方便的話，你能不能把那人在哪擺攤告訴我？”

　“我也不想過去，說不定人家記得我。但是沒辦法呀，你嫂子想吃，我可不得硬著頭皮給她弄來麼？她生產沒多久，是得好好補補身子。”

　楊榮傑一邊聽電話，一邊攥緊手機。怎麼一個個都跟著了魔似的，想著法地打聽供貨商消息？不止柳文冬，最近親戚們也在聯繫他，想再弄點大蝦嘗嘗。

　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楊榮傑才說，“我派人打聽過，現在已經不讓外帶了，只能堂食。”

　“啊？”柳文冬傻眼。居然還有店舖不讓打包外帶？長見識了。

　頓了頓，楊榮傑又說，“嫂子想吃的話，估計得親自走一趟，我把地址報給你。”

　“好的。”柳文冬連忙應下。管他的！有個地址，起碼能向老婆交差了。

　掛斷電話，楊榮傑盯住手機面露思索。良久，他把手機狠狠砸在地上，表情陰鷙。

　一拍兩散後，對方混得風生水起，而酒店生意越來越糟糕，這是他怎麼都無法接受的。

　忽然，楊榮傑想起一件事，眉頭緊皺，自言自語道，“不對……如果她是供應商，那麼她把生鮮養在哪裡了？之前派人盯著，說她整天宅在家裡，也沒跟人接觸，那麼食材是哪來的？就租房那麼點地方，可沒辦法大規模養殖！”

　**

　黑白貓輕巧地跳上大樹枝幹，遙望人類擺攤。觀察久了，它發現其他人會交出一張紅色的紙張交換吃食。

　而它看中的人類收到紅色紙張後，會高高興興交出蝦餃和小龍蝦，一點不猶豫。

　人類都很喜歡紅色紙張麼？黑白貓不免疑惑。

　又看了會兒，它跳下大樹，跑去找小弟出主意。

　黑白貓趕到的時候，招財正趴在花園裡曬太陽。露出花肚皮，眼睛微眯，一看就是貓生贏家！

　靠賣藝勉強果腹的貓老大很不滿，一爪子拍到小弟頭上。

　“喵！”招財瞬間炸毛，忽然間整隻貓就清醒了。等看見老大，它迅速討好地喵喵叫起來。

　“喵。”黑白貓威嚴坐下，訓斥小弟。你出的主意根本不管用！人類毫無反應，也不想吸貓！

　“喵？”招財一呆。竟然有不吸貓的人類？這完全超出了它的想像範圍。

　隨即，它輕聲喵喵叫，試探著問老大，為什麼不放棄目標，另選個吸貓上.癮的人類呢？

　你懂什麼。貓老大很不爽，知道不吃貓的人類多難找麼？相比之下，不吸貓這點小缺點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接著，貓老大趾高氣昂地命令小弟幫它想個勾搭人類的辦法。前提是不換人，就要看中的那一個。

　招財一臉敬佩地看著自家老大，不愧是老大！就愛挑戰高難度！作為小弟，它當然是盡心盡力幫忙出主意。

　“喵？”躺平任蹂.躪？

　“喵。”換個。貓老大有些不自在，沒好意思告訴小弟它被人類丑拒……就連主動湊上去，人類都不肯多摸幾下！

　“喵？”賣萌？把他們迷的神魂顛倒，神志不清？

　“喵。”再換個。貓老大黑著臉拒絕。還神魂顛倒呢？它看中的人類每時每刻都智商在線，清醒的不得了。

　招財抿緊嘴唇，小模樣有點不開心。老大看中的人類明顯很難搞，死心眼的老大卻不肯換目標。麻煩，非常麻煩。

　想了想，招財詢問，為什麼一定要勾搭人類？

　“喵喵喵。”黑白貓理直氣壯地回答，當然是為了蹭吃蹭喝！

　賣苦力是沒有前途的，它總不能一輩子當只賣苦力的貓，這樣很容易被社會淘汰掉。偏偏坑蒙拐騙的手段行不通，那當然只能先成為對方的貓，然後正大光明在人類家裡吃好喝好，順便霸占人類家產！

　“喵喵喵。”招財歪著腦袋問，老大看中的人類不好騙，幹嘛不騙其他人？大部分人類都很蠢的嘛。

　“喵？”黑白貓愣住。

　招財竄進屋裡，不一會兒叼了張紅色紙張跑過來，放在自家老大面前，並向老大解釋道，人類界通用貨幣，相當於貓界小魚乾，可跟人交換貨品。

　黑白貓瞪大眼睛，好奇打量紅色紙張。

　招財挺胸驕傲表示，人類認紙不認人，貓叼了一樣能用！比如它，就曾用紙張買過小魚乾和魚罐頭，主人知道了還誇它聰明！安全，無風險，不會被當貓妖，喜歡什麼都能買！

　黑白貓藍色眼瞳亮晶晶的，它想到了一個好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