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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台》第45章
第45章 賀喜│還不都是被那姓嚴的逼的!

  「你……」嚴宵寒竟然磕巴了一下, 期期艾艾地道, 「你、再說一遍?」

  傅深很無奈地看著他,許久後歎了口氣, 向他伸出雙手:「過來。」

  嚴宵寒不敢用勁似地鬆鬆摟著他:「再說一遍。」

  有些話脫口而出時自然而然, 再說一遍就變了味, 傅深難得地有點赧然,老臉一紅:「去, 別鬧。」

  嚴宵寒手裡加了幾分勁:「再說一遍。」

  「你被八哥精上身了?」傅深使了個巧勁, 把他的手從肩上甩脫,「起開, 忙著看去外甥女呢, 別搗亂。」

  嚴大人雙手空落, 失望之情溢於言表,傅深自顧自低頭把衣襟袖口整理好,忽然道:「不必自怨自艾,我能遇見你, 才是三生修來的福分。」

  話音未落, 他被嚴宵寒猛地撲倒在柔軟被褥間, 勞損的老腰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響動。

  那人居高臨下地注視著他,眼裡流轉著狡黠的笑意,如同漆黑天幕裡灑滿璀璨星子。傅深恍然間覺得嚴宵寒可能真是深山裡的大狐狸精轉世,面容無一處不精緻昳麗,偏又沒有丁點陰柔之氣,嘴角勾人, 微彎的眼角也勾人,連微微上翹的眼睫都是誘人親吻的弧度。

  他歎息似地道:「只願君心似我心。」

  傅深被他用猛獸捕食的姿勢壓著,居然也不覺得彆扭,可能是心裡知道這人無論如何不會傷害他,甚至還有閒心舉起手來掐他的側臉,連指尖都是溫柔的:「我也真是不明白。你說你,有財有貌,位高權重,前途無量,怎麼還會覺得沒人喜歡你呢?」

  「珠玉在側,自覺形穢。*」嚴宵寒握住他的手,在臉側眷戀地貼了貼,「是因為你太好了。」

  不僅僅是家世官位這些外在的東西,傅深真正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是他的胸襟和心性。嚴宵寒輕視過、質疑過、然而遍歷風霜,他知道自己永遠也做不到像傅深一樣。磊落君子如皓月之輝,一生也未必能遇見一個,他只能遠遠觀望,從未敢奢望九天明月有一天會落入他懷中。

  傅深失笑:「這到底是誰給誰灌了迷魂湯……行了起來吧,還得去齊王府道賀。這事先記著,回來再跟你算賬。」

  嚴宵寒:「還要算賬?」

  「你以為呢?」傅深獰笑道,「不收拾你一頓狠的,我看你記不住這個家裡到底誰說了算。」

  嚴宵寒:「……」

  齊王府。

  齊王孫允端聽說大舅子來了,忙親自到前廳迎客,不料先跟嚴宵寒打了個照面,頓時一愣:「……嚴大人,傅侯爺。」

  「給殿下道喜了,」傅深拱手道,「喜得貴女,弄瓦之喜。」

  齊王下意識地回了一禮,從迎面衝擊中回過神來,臉上掛了笑,道:「多謝。二位快請上座。」

  傅深與齊王確實沒怎麼打過交道,他地位超然,跟誰走的太近都不是好事,所以哪怕和齊王做了親,因為平時就不怎麼走動,兩人相見時格外生疏。

  這時候就顯出他的先見之明,嚴宵寒在宮裡待久了,早練就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事,見傅深沒話說了,便善解人意地接過了話題。

  齊王對傅深頗為敬重,但對嚴宵寒就只剩下忌憚。飛龍衛是皇上的私衛,嚴宵寒當然也是皇上的人。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破天荒地與傅深一道登門,但明顯不是來道賀的,齊王原本就因為元泰帝安排兩人同往荊楚而心有惴惴,這下更加浮想聯翩,說話都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官腔。

  兩人一個對外,一個對內,分工明確,配合默契,傅深這時候也不要「夫君」的臉面和尊嚴了,優哉游哉地看完皺皺巴巴的小嬰兒,又問了問傅凌的情況,回頭一看,霍,三月春寒料峭,齊王殿下竟然被逼出了幾顆汗珠。

  他含笑瞥了嚴宵寒一眼,示意他別玩得太過。

  嚴宵寒心領神會,三言兩語將話題岔到家常閒話上,傅深不失時機地插言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下個月荊楚之行,我們家這位,還要托賴殿下多擔待照顧。」

  齊王一時沒弄懂他說的是哪種「照顧」,卡了一下,才勉強笑道:「傅侯言重了。此去路途遙遠,該是本王仰仗嚴大人才是。」

  「我們家這位」……除非是身份相差太大,否則堂堂男兒,誰願意在外承認自己是「位同正妻」?大周雖然允許男人成婚,可仍是「丈夫」的天下。齊王猜元泰帝賜婚時,本意是要讓傅深來當這個「妻」,現在傅深當著他的面說出這種話,是為了下嚴宵寒的面子,還是為了打元泰帝的臉?

  他疑惑的反應落在兩人眼裡,傅深頗為遺憾,嚴宵寒差點沒忍住幸災樂禍,乾咳一聲,道:「王爺王妃都辛苦了,我們也叨擾多時,這便告辭了。」

  齊王巴不得他倆趕緊滾蛋,虛情假意地客套了幾句,終於將這兩尊大神請走。等回到內室,他不顧儀態地一屁股坐下,十分心累地長出了一口氣。

  恰好這時傅凌醒轉過來,關切道:「王爺這是怎麼了?」

  「你大哥他……」齊王猶豫了一下,遲疑地問:「真的是斷袖嗎?」

  傅凌立刻道:「怎麼可能!他若真偏好龍陽那倒省事,何必還要等著陛下賜婚、叫那朝廷走狗欺侮!」

  齊王見她動了真怒,忙按住勸道:「莫氣莫氣,我原是無心一問,只是今日他們相偕登門,傅侯又說的曖昧,這便想岔了。」

  傅凌恨恨捶床:「還不都是被那姓嚴的逼的!」

  嚴府。

  傅深換下冠服,長髮披散,隨口問:「你覺得齊王這個人如何?」

  嚴宵寒將他一綹的頭髮繞在指間,想了片刻,道:「精明謹慎。」

  「嗯,」傅深道,「還有多疑。跟他爹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說起來,我那外甥女不像她娘,倒跟齊王像了八成,下巴和眼睛一模一樣……咦?」

  他忽然住了口,伸手捏住了嚴宵寒的下巴左右打量:「我才發現,你的下巴跟他們也挺像。」

  嚴宵寒隨口胡扯:「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傅深笑了:「現在又是『一家人』了?剛才是誰跟我一哭二鬧三上吊,死活不願意出去見人?」

  嚴宵寒討巧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侯爺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了,嗯?」

  「可憐巴巴的。」傅將軍鐵石心腸,不為所動,「少來這套,今兒必須讓你長長記性。」

  他隨手從床邊小几上抽出一本書,拋進嚴宵寒懷裡。

  薄薄一本冊子,靛青色封皮,白簽上寫著書名《雪梅庵文存》。

  嚴宵寒莫名其妙,隨手翻開一頁,粗略一看,登時被文章中「天下為公,獨夫民賊」八個字震懾住了。

  「我沒看錯吧?」他又把封皮翻過來看著者,「飛龍衛欽察使家裡藏著本禁書?侯爺,你從哪裡找出來的?」

  傅深道:「去年冬天我回北燕的時候,你們辦了一起匡山書院案,是也不是?」

  嚴宵寒記起來了:「我說這個『希賢先生』怎麼看著眼熟,原來是他。」

  「這位曾希賢先生是顧山綠顧御史的授業恩師。東韃使團案,我欠著顧御史一個人情,他的老師雖然犯禁,但罪不至死,在獄中關了這些時日,也吃夠苦頭了。」傅深道,「所以想請你從中轉圜一下,能不能高抬貴手,放了這位老先生?」

  嚴宵寒眼裡的溫度慢慢地冷了下來。

  「敬淵,」他垂眸注視書頁上的墨字,「你是真的忘了,還是故意要提醒我?」

  傅深道:「你說什麼?」

  「金雲峰案。」嚴宵寒抬眼,目光竟像淬了冰雪,「怎麼,過了七年,你還要用一個同樣的案子來試探我?就不怕我故態復萌,在背後再給你一刀?」

  平時誰敢這麼跟他說話,傅深早一個大耳刮子抽過去了。然而他今天出奇的平靜鎮定,也不生氣,只是心平氣和地說:「想多了。沒打算試探你,只是有事相求,不行嗎?」

  嚴宵寒沒好氣地道:「為了別的男人求我,不行。」

  傅深險些讓他氣笑了,強忍著道:「有來有往,給你報酬呢?」

  嚴宵寒:「什麼報酬?」

  「我給過你兩塊凌霄花玉珮,」傅深道,「你幫我這個忙,以那兩塊玉珮為憑證,一塊算一次人情,凡有所命,無不遵從,如何?」

  猶如一道驚雷從天靈蓋縱劈而下,嚴宵寒整個人都僵住了。

  意識彷彿漂浮在身外,他茫然地聽著自己木然問:「另一次人情……是什麼?」

  傅深原話奉還:「金雲峰案。怎麼,過了七年,不記得了麼?」

  他都知道了。

  渙散的眼神逐漸聚焦,傅深的影像在他眼中一點一點清晰起來,然後被分毫畢現地刻入心底,如同一根定海神針轟然落下,無比強勢地橫掃過一切陳年舊傷。

  那些暗無天日的後悔與消沉,終於被明光照徹,隨即如風捲殘雲,頃刻消散。

  一天之內幾次說不出話來,對於嚴宵寒來說是個前所未有的體驗。這個瞬間,他恍然明白了從早晨開始傅深一切言行背後的原因。

  傅深把自己給了他,也把整顆心都雙手奉上。

  沒有誰先誰後,沒有誰配不上誰,因緣際會,命中注定,他們就是天作之合。

  嚴宵寒的呼吸驀然急促起來,一開口,嗓子已啞得像含了沙,甚至還帶著細細的顫抖:「一言為定?」

  「嗯。」傅深微笑道:「凡有所命,無不遵從。」

  作者有話要說: *化用《世說新語》「珠玉在側,覺我形穢」

  大家不要相信嚴大人閉眼吹傅將軍的話,他自帶初戀+迷弟+男友濾鏡,比傅將軍身高還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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