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

　　顧琰醒來時， 感覺額頭有東西壓著，微微有些發涼。

　　他抬手，拿著放在眼前， 是一塊生薑， 他掐了掐。

　　模擬的。

　　上面還刻著一小行字：秋秋愛顧琰。

　　他拇指來回摩挲著。

　　他轉頭， 邱黎還眯著眼睡覺，也不知道真睡還是假寐， 他沒喊她，翻身，面對著她，把手臂搭在她腰間。

　　摟著她繼續睡。

　　他手裡還握著她送的生日禮物， 這是他收到過最別致又最珍貴的禮物。

　　一塊生薑，見證了他們的愛情。

　　他不由笑了。

　　靠近她的嘴巴， 親了下。

　　邱黎緩緩睜開眼：“咦？你就是傳說中的王子？把沉睡千年的我吻醒了。”

　　顧琰笑：“睡美人應該比你好看。”

　　邱黎不再估計淑女的睡美人形象，張牙舞爪的對他。

　　他把她箍在懷裡，“謝謝。”

　　邱黎安靜下來，“喜歡嗎？”

　　顧琰點頭。

　　邱黎拿開他的手臂， 坐起來穿衣服。

　　顧琰：“今天週末， 多睡一會兒吧。”

　　邱黎：“不了， 起來做面給你吃。對了，我媽讓我們晚上過去一起吃飯，說是給你過生日。”

　　問他：“中午回你家？”

　　顧琰：“行啊。”

　　邱黎：“渣渣也在，正好你們可以喝酒了。”

　　“慕時璟最近怎麼天天在那邊？”顧琰問道，也掀開被子起床。

　　邱黎怪他：“還不是你們公司遊戲害的， 渣渣註冊了帳號陪我爸一起玩，兩人玩上癮了，當成事業來做了，沒事就研究對策，要擊敗對手，去參加明年父親節的遊戲大賽。”

　　顧琰：“這是好事呀，父子情不是只有親生父子間才會有。生育之恩和養育之恩一樣偉大。”

　　邱黎笑笑，“還挺期待明年六月份的比賽。”

　　甜蜜平淡又忙碌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

　　轉眼，冬去春來。

　　春暖花開，萬物復蘇。

　　春雨一場又一場，送走了春，迎來了夏。

　　邱黎的鄉村市場全面開發，六個月裡，已經在全國部分鄉鎮開了1000多個體驗店。

　　離她的目標還遠的很，但一切慢慢進入正軌。

　　就像容深說的那般，這是一場持久戰，不會三五年內就能大獲全勝。

　　好在，她總算看到了希望。

　　又是一年的六月。

　　父親節那天，邱黎也去了比賽現場。

　　看臺上幾乎坐無缺席，她坐在VIP看臺區，顧琰則坐在領導席，渣二和唐糖帶著孩子也過來了，但他們的座位跟她隔著一些距離。

　　她沖他們揮揮手，打招呼。

　　比賽前，由中尹網游的執行總裁苗青致詞，給參加比賽的玩家加油。

　　苗青說了什麼邱黎後來也沒注意聽，被苗青左手無名指的鑽戒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邱黎看了楊帥那邊一眼，他終於求婚成功了。

　　聽說他的求婚路異常曲折，因為不懂浪漫，被苗青拒絕，接下來就是無止境的找他茬。

　　之後又現場大屏播放了五十個參賽家庭的VCR，簡單說了這九個月來玩這款‘父子聯盟’給生活帶來的變化。

　　每個變化都是細小的。

　　有的是遊戲結束後，還能繼續聊聊以前現實裡是怎麼玩這遊戲的。

　　還有的在遊戲裡沒過癮，因為一個多小時太短，他們會帶著籃球到球場繼續玩。

　　有的孩子，會在天涼時，記得打個電話回家問問父親身體怎麼樣。

　　他們自己也笑，說每次打電話就一兩分鐘，有時一分鐘都不到，問完後就不知道還要聊什麼。

　　後來主持人說：

　　足夠了。

　　即便是幾十秒，心意也到了。

　　男人本就不善言詞。

　　邱黎沒想到楊帥跟苗青還會請兩個神秘嘉賓來，現場一片歡呼，可當那首《父子》的前奏一響，現場瞬間安靜下來。

　　聽到父親演唱的部分：【我害怕有一天自己蒼老，成為你的包袱。】

　　兒子演唱部分：【我會在你身旁，把你攙扶，就像當初你帶著我，走出人生第一步。】

　　這兩句唱完，現場好多人眼睛都紅了。

　　邱黎也擦擦眼淚，她雖然記不得父親怎麼帶她走路的，但父親也一定攙著她的小手，教她學步。

　　也只是一眨眼的時間。

　　她嫁人了，爸爸老了。

　　比賽席上，蔣父用手肘碰碰蔣百川。

　　蔣百川轉頭：“怎麼了？”

　　蔣父壓低聲音：“你現在能不能跟楊帥和顧琰商量一下，讓我們得第一名。”

　　蔣百川：“...”

　　蔣父趕緊解釋：“獎品我不要，從第二名開始派獎，所以我們就算獲得第一名也不會給別的遊戲玩家造成不公平。”

　　蔣百川不解：“那你還要第一名做什麼？又沒有獎狀發給你！”

　　蔣父：“...”

　　輕咳幾聲，小聲說：“你媽媽說了，我要是得第一名，有驚喜給我。”

　　蔣百川：“...”

　　看著父親，張張嘴，還是無語凝結。

　　半晌，他說：“爸，您之前在我心裡是巍峨的高山形象，後來成土坡，您知道現在您在我心裡是什麼形象嗎？”

　　蔣父：“什麼形象？”

　　蔣百川：“盆地。”

　　蔣父：“...”

　　紮心了。

　　蔣百川：“所以，您別再往下塌了。”

　　後來的比賽結果是，蔣百川和蔣父，慕時璟和邱仲愷都是獲得了參與獎，北京遊。

　　他們開始覺得這獎項沒任何意義，後來又發覺，這麼些年，雖然一直住在北京，可從來沒有一家人把所有景點遊遍。

　　出行的快樂，大概就是一家人在一起，不一定要去名川大山，家邊的小公園也很美。

　　七月下旬。

　　正值三伏天。

　　一年裡最熱的幾天。

　　和蘇揚約好了時間，顧琰和秋秋提前去了上海。

　　如今弄堂裡住著的人，他們都不熟悉了，以前有印象的，十幾年過去，也都陌生。

　　爺爺早就不在這裡住，顧琰提前幾個月就已經把老房子收拾好，儘量按照以前的樣子又重新裝修了一遍。

　　那個木窗，那張書桌，還有木窗地下的月季花還在。

　　邱黎坐在書桌前，二十多年的那一幕幕，像是黑白老電影，雖沒有色彩，卻是人生裡最珍貴的回憶。

　　那個時候顧琰就坐在這裡寫作業，她踩著小凳子，露出半個腦袋，喊他‘咕咕’。

　　他每次都不耐煩。

　　但她依舊樂此不疲。

　　那是童年裡最快樂的時光。

　　忽的，她想起什麼。

　　打開行李箱，從裡面拿出那把彈弓，這時顧琰進來，給她拿來西瓜：“洗手去。”

　　她雙手別在身後，“猜猜我手裡拿的是什麼？”

　　顧琰笑：“給我的情書？”

　　她不去洗手，他就拿著西瓜喂給她吃。

　　邱黎吃了口西瓜，搖搖頭：“再猜。”

　　顧琰猜了好幾次，都不對。

　　“想不出來了。”

　　“當當當~”邱黎從身後把彈弓拿出，在他眼前晃晃，“記得嗎？”

　　顧琰愣了下，真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她還保留著。

　　秋秋說：“我只記得跟你有關的。”

　　在她有了記憶後，只記得他的，自己的事情倒是忘得一乾二淨。

　　而顧琰也一樣。

　　自己的童年沒多少印象了，關於她的，就好像是1+1=2一樣，不用刻意去記，卻從來都不會忘記。

　　一如失憶的人，可能忘了自己是誰，但他知道1+1=幾。

　　吃完西瓜，顧琰拿濕毛巾給她擦擦嘴巴，又擦擦手。

　　收起毛巾，他將窗簾拉上，房間瞬間暗下來。

　　邱黎不滿，抗議：“你拉窗簾幹嘛？我還要看看小月季呢。”

　　“睡午覺。”

　　他抱把她抱在床上。

　　邱黎雙手抵在他的肩上，很得意：“我四歲時就把你睡了，就在這張床上。”

　　顧琰貼著她的側臉，“那現在我睡你。”

　　邱黎：“...”

　　他只是把她擁在懷裡，別的什麼都沒做。

　　這個午覺，睡的很安穩，跟小時候一樣。

　　翌日。

　　攝影師蘇揚和她的拍攝團隊都到了弄堂。

　　顧琰把之前想要的拍攝效果都跟蘇揚說了，蘇揚笑：“那我可要惡搞你跟秋秋，不會收下留情了。”

　　顧琰：“別太過分就行。”

　　蘇揚挑眉：“不過分的話，怎麼找回小時候那種感覺？！”

　　第一個場景，要拍他們初遇時。

　　蘇揚讓化妝師把秋秋的妝容化的俏皮裡又帶著狡黠，小時候標誌性的沖天辮再現。

　　邱黎看後，哭笑不得，捂著臉不願見人。

　　顧琰：“...”

　　質問蘇揚：“你是不是報仇來著？”

　　蘇揚嘚瑟：“對啊，誰讓你們老是威脅我老公。”

　　然後一本正經道：“這組照片等你們以後老了再看，會特別有意義，相信我。”

　　妝化好，衣服也換好。

　　他們去了弄堂口。

　　也是午後，三點多，陽光正曬。

　　邱黎抓著顧琰的體恤下擺，歪頭看著他。

　　顧琰也正好低頭，與她的目光撞上。

　　這一幕，如此熟悉，又像回到了二十三年前。

　　她捉迷藏迷了路，遇到他。

　　那是他們第一次遇見。

　　因為找不到家，她哭的傷心極了。

　　他招招手，說帶她回家。

　　她小跑著奔向他身邊，抹把眼淚，拽著他的衣服，吃著他買的老冰棒，跟他一起慢慢悠悠走在回家的那條路上。

　　她軟軟糯糯的說道：“咕咕，吾叫秋秋。”

　　那次初遇，那一眼，從此萬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