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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第126章
第126章 老白

 如果真要說起來到底愛吃什麼樣的火鍋, 肖景深自己是更喜歡麻辣的, **辣的滾湯裡赤紅的油翻滾著, 極高的熱度下, 都分辨不清楚肉到底是被湯煮熟的,還是被油炸的那麼口感清透, 總之又爽又辣就對了。

 可是桑杉似乎對口味很重的東西興趣不大, 肖景深所選的這家火鍋店是一家潮汕人開的,牛肉處理得極好, 還有潮汕火鍋特色的胸口朥和自制沙茶醬。

 “燙潮汕火鍋啊, 要從瘦到肥, 牛舌、三花腱、匙柄、脖仁、吊龍、肥胼、胸口朥……吃前還要喝一碗加了芹菜粒的原湯, 這樣才能讓肉一直清爽。”男人對潮汕火鍋如數家珍。

 桑杉歪著頭聽著,神情很專注。

 肖景深越發地得意了起來,甚至雙手比劃著,告訴桑杉這個肉是怎麼切出來的。

 “這家店的老闆就是潮州人,肉都是厚切的, 很多地方的火鍋都把肉切薄,弄得跟老京城涮羊肉似的, 其實根本不一樣。”

 看著湯底的白蘿蔔、牛肉丸還有牛肋排, 桑杉心裡對這頓飯的期待也漸漸大了起來。

 每種肉煮多久最好吃, 肖景深的心裡似乎都一清二楚, 見他忙活得熱鬧,女人幹脆只守著自己的盤子等肉吃了。

 吃著吃著,桑杉就說起了老白。

 “我大學的時候, 想要賺點零花錢……你知道的,在國外,除了端盤子之外,想要找其他的工作並不簡單,事實上我出國的時候國外正好經歷金融危機,對我們這些人來說,端盤子的工作都比以前緊俏了。剛巧,李許默告訴我有個人從國內來談生意,帶著的翻譯卻病了只能提前回國,問我願不願意去幹翻譯的工作。剛好那段時間課程不忙,我就答應了。那個去談生意的人就是老白,叫白叢凱,是個經紀人,除了跟一家公司談合作之外,他還想順便在國外弄點產業。”

 在小火的鍋子裡滾了六秒的三花腱口感酥脆鮮甜,生的時候紋理看起來有些像是樹葉,熟了之後那些細小的筋都成了口中的驚喜。

 蘸著沙茶醬,桑杉吃了一口,眼睛不由得眯了一下。

 “說實話,他不是個很好的投資人,沒有多少專業知識,做事憑藉經驗更甚過專業,一開始還有點兒小看我。”

 那年,桑杉十九歲,出國兩年,舉目無親,朋友也不多,性格變得更加鋒利,甚至可以說有些孤僻。面對白叢凱對她專業的輕視,桑杉的回擊是直接拿起合同,一邊翻一邊問那個想要從“黃財主”身上撈一筆的投資經理人一些專業性的細節問題。

 那個經理人從倨傲無禮到潰不成軍,只用了片刻的時間。

 白叢凱這才意識到自己似乎被人當肥羊忽悠了,也意識到自己請來頂崗的這個“小翻譯”似乎很不一般。

 “和他的種種缺點相比,他的優點也非常明顯,比如謙虛,還有對有本事的人發自內心的尊重。”桑杉看著肖景深給她撈的一大顆牛肉丸,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裡面沒有放很多調味料,你可以嘗一小口試試。”

 男人明白她的顧慮,鼓勵她先試試看。

 她輕輕吹了吹那顆被肖景深追捧的丸子,咬了一小口,嘗了嘗,然後把整顆丸子都一點一點地解決了。

 “我就變成了他的投資參謀,告訴他怎麼規避合同裡的陷阱,他也一點一點告訴我,怎麼當一個經紀人。”

 第一次看見經紀人身份的白叢凱,是因為一通電話。

 那時,桑杉正在做一份投資計畫表,一抬起頭,她看見正在打電話的那個男人,雙眼似乎都在發光。

 那一刻,太過年輕的女人似乎一下子就觸及到了這個過分溫柔、學識不高、長得也不是多麼英俊的男人的內心——他愛著電話那頭的那個人,跟他合作的藝人。

 桑杉難以理解他的感情。

 “你們是合作夥伴,經濟上的牽扯那麼深,你怎麼會喜歡上她呢?”她直爽地扔出了自己的問題。

 在回答少女之前,白叢凱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在超市裡買到的國產啤酒。

 “你喜歡星星麼?”

 對方的反問,讓十九歲的桑杉有些不明所以,她想了想,然後點頭:“沒人會不喜歡星空,它代表未知、挑戰、還有不確定的美。”

 白叢凱搖頭:“不是星空,是星星,從你的掌心里長出去的星星,你陪伴著她,她也陪伴著你,一起走過很多年,經歷很多事,看著她越來越好,飛得越來越高。”

 女孩兒因為他抽象的形容而皺起了眉頭。

 “白先生,你的形容讓我有了很不好的聯想。”

 相較於主流媒體還算保守的國內,在國外呆了幾年的桑杉對一些觸及社會、人倫底線的事情有著更高的敏銳度。

 男人失笑:“那我換一個說法……你為了一個人徹底改變了自己,你知道這種感覺麼?”

 “不知道。”

 桑杉搖頭,她只知道為了一個人選擇活下去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白叢凱於是又笑了。

 “你果然還是個孩子。”

 女孩兒不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畢竟孩子總是能得到疼愛和保護的,若是孤獨矗立於這個世間,那只能當自己是一棵樹,或者一匹狼。什麼?一個人?一個孤單行走的人是很難在叢林中生活的,所以他們發展出了家庭、宗族、部落、國家……沒有另一個人可以依靠的人,是算不上“人”的。

 “很多年以前,我只是個司機,開一輛八成新的車,在一家公司里拉著藝人們去趕場。那是我高中畢業之後找的第二份工作。”

 在心裡估算一下白叢凱現在的身家(畢竟桑杉在做的就是這方面工作)和他社會起點之間的距離,女孩兒覺得這個男人的生平,估計可以寫一本百萬字的長篇奮鬥小說了。

 “那個時候,公司裡有個女演員,很漂亮,我覺得這個世上再也沒有比她更漂亮的人了……我不希望她再被被欺負,就是這麼簡單的願望,改變了我。”

 “在遇到她之前,我的夢想是有一輛自己的車,在遇到她之後,她就成了我的夢想。這句話真是夠肉麻的,可也是真的。”

 很久之後,白叢凱向桑杉解釋他為什麼會對一個稱不上多熟悉的女孩兒說這麼多,因為她有些像自己當初剛見到的那個人。

 看起來瘦弱纖細,實質上比誰都要堅韌,骨子裡有無上的驕傲,與其說想要掙扎為人,不如說連這人世都完全不看在眼裡,一雙眼睛裡不經意間流露的都是譏嘲,狂妄得讓人心驚。

 桑杉對國內的娛樂圈不甚瞭解,她之前太多的時間都花在了閱讀——這項與偉大靈魂的碰撞的事業中,生活的情趣可謂高雅,喜歡看的幾部電影多是國外的黑白老片子,寥寥看過國內的影視作品,還是肖景深推薦的。

 她在網上搜到了白叢凱所說的那個人——柳亭心,國內大導演們都非常喜歡的一位女演員,眉目鋒利到刺人,又無時無刻不是美的。

 看著她的臉,桑杉明白了為什麼白叢凱為什麼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夢想。

 又去看了她的電影,桑杉又明白了為什麼白叢凱會說那是他手心裡捧出來的一顆星星。

 何其張揚又耀眼,何其冷冽又驕傲,她的表演似乎帶著特有的毒,讓人的諸多愛恨都刻骨銘心。

 和這樣的一個人相伴,看著她燦爛前行、乘風破浪,把這樣的一個人放在心裡,為她去改變了自己的人生……

 女孩兒甚至覺得有點羨慕那個男人了。

 短暫的合作很快就結束了,桑杉回了學校,繼續自己的課業,這次短暫的交集,她從來沒想過,也會影響自己的人生。

 “你說老白喜歡柳亭心,可是柳亭心不是……”

 肖景深暫停了自己撈脖仁的手,他突然想起來,自己也是知道一些這兩人的事情的。

 何止是他,近八年前的那一段往事,也曾在娛樂圈裡掀起了無數風浪。

 “是啊,柳亭心死了。”桑杉神色平靜。

 第二次看見老白的時候,他跟桑杉記憶中的模樣相差甚大,明明年紀也不算老,頭髮卻白了不少,臉上常有的笑意不見了,眼睛裡全是紅色的血絲。

 這次,他是想出手一些在國外的產業,希望桑杉能給他提供一些協助。

 說來也巧,那時候的桑杉,也身處人生的又一次低谷中。

 “白先生,我覺得,跟您的財產相比,您的身體和精神狀況,也應該付出一些精力去關心。”

 對於那時的桑杉來說,還能這樣安慰對方,已經耗費了她所積蓄的所有善意。

 “身體?我的身體?”男人哈哈大笑,他笑著,看著桑杉那雙冷靜犀利的雙眼,情不自禁地把臉埋進了自己的手掌之中。

 “我的星星、我的夢想……都要沒了,小姑娘。”

 濃到化不開的哀慟,凝聚在了白叢凱的身上,以至於只是站在兩米外看著他,桑杉就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在抽痛。

 死亡,就是永遠的分離。

 比任何道別都要凝重,能瞬間扼殺所有的思念。

 它讓所有的感情都變得無力,讓所有的親暱陷入了絕望的深淵。

 極其罕見的手足無措著,桑杉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裡有著隱隱的羨慕,她被放棄了一次,一次,又一次,無論她死在何時何地,怕都不會有人能像白叢凱為柳亭心那樣,為自己難過。

 沒有人把她當做掌心裡的星星,她也從不曾把別人送上夜空。

 “第三次見到老白的時候……我估計他又是一個人了。”

 柳亭心病入膏肓,卻在澳洲與白叢凱舉辦了盛大的婚禮,還有網絡平台全程直播,不知道賺取了多少人的淚水。

 桑杉也看了,目睹了一個明亮豪邁的生命在最後時刻爆發出的耀眼光彩,哪裡是一顆星星,分明是一個太陽啊。

 那之後,白叢凱和柳亭心就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無人知道柳亭心是否離世,又埋葬在了什麼地方。

 看見白叢凱的時候,桑杉還是有些驚詫的。他和之前更加不一樣了,似乎被人抽走了大半的靈魂,也似乎他的靈魂得到了某種圓滿,他說他要在這個人世間到處走走,看看想看的,做做想做的。

 “我聽說,你現在給老外的經濟公司當助理?”

 “畢竟從你這學了不少東西,我處理起相關的東西,時間成本更低。”

 “那你想不想自己當個經紀人呢?”

 白叢凱看著自己面前的女孩兒,臉上是淡淡的微笑。

 女孩兒歪了一下腦袋:“你是讓我自己去捧一顆星星?”

 “誰知道呢,也許有一整片夜空,都是屬於你的。”

 ……

 “後來我就當了經紀人。”

 桑杉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胸口朥。

 “白叢凱把他的人脈都給了我,我剛回國的時候還沒想好怎麼入行,他已經電話關照了一些老朋友。那時候衛英華主動找我,說她欠老白一個人情,讓我有什麼事兒就儘管找她。哪裡是人情,明明是被老白拿捏住了把柄……她問你老白,就是想知道你作為我的男朋友,知不知道她的一些齷齪事,你走了之後,她篤定你不知道,一下子就放鬆了。”桑杉從衣兜裡拿出了一根錄音筆,輕輕摩挲了一下。

 “為什麼,我走了她就放鬆了?”

 “因為……在她的眼裡,我和她是一類人。或者說,在她的眼裡,老白和她是一類人。可惜,從頭到尾,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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