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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經紀人良心不會痛》第179章
第179章 逼問

 台上, 崔鶯鶯聽著張生的琴聲, 一張美人面上是點點情愁, 一舉一動間都帶著崔鶯鶯應有的哀婉情緒, “其聲幽似落花流水過溪塘……其聲高似鶴唳長空星月朗……”

 台下,景老爺子搖頭晃腦, 旁邊坐著的他外孫也聽得全神貫注。;.ggdown.

 一折《琴心》肖景深不知道聽過多少遍, 自己又曾經唱過多少遍,當初他唱這段的時候, 外公總說他眼角輕浮帶了媚氣, 能學了別人的七八分形, 卻學不來真實的情。此時他看著台上那個年輕的演員, 覺得她跟當初的自己有同樣的問題,形有了,卻不夠動人,比起他看過的大多數名家來說,是媚的, 卻不夠端。

 沒想到離開“唱念做打”這麼多年,自己居然還進化出了評戲的本事。

 男人自嘲地笑了一下, 轉頭看向坐在他身邊的女人。

 與其說評戲, 不如說評的是人, 是情, 有過一段讓自己開心過也痛苦過的愛與離別,就像是給人生一個新的角度,站在那裡, 能看見自己看不到的別人和自己。

 桑杉的神情很專注,素著的臉上不施粉黛,挺翹的鼻子和略厚的嘴唇,還有那雙細長的眼睛都落在了肖景深的眼裡,讓他覺得這樣一個側臉都比舞台上的戲好看太多了。

 一度,男人很想問,為什麼你要在大雨傾盆的時候跑到拍攝地來,也想問你為什麼要不辭辛苦地帶著我回來找外公。

 可是他沒問。

 桑杉永遠有無數個能說服任何人的理由,肖景深對那些不再好奇了,他只要看著對方做了什麼就夠了——站在深淵邊上,把她自己當做一條吊索,小心翼翼地,試圖把他拉回到光明的世界去。

 這已經是上天對他最大的仁慈和餽贈,足以讓他潛心珍藏,細細品味到下個世紀了。

 一顆蜜漬的青梅在男人的眼前晃了晃,肖景深回神的時候,桑杉已經把青梅塞進了他的嘴裡。

 “你現在是在進行康復治療,注意力要跟著老爺子的要求走,不能隨便發呆。”

 女人輕輕涼涼的聲音響在他的耳邊。

 酸酸甜甜的,像蜜餞青梅一樣。

 肖景深笑了一下,眼裡像是藏了蜜。

 老爺子在旁邊默默喝一口自帶的茶水,沖掉了嗓子眼兒裡的齁勁兒。

 “你也唱過崔鶯鶯,要是以你的理論,所有人演的崔鶯鶯都得全情投入,變成那個被導演、劇本還有你這種鑽牛角兒方式打磨出來的角色。那你告訴我,這個世界上是不是就剩你這一個崔鶯鶯了?是不是天分不如你,悟性不如你的人都不能演崔鶯鶯了?因為你做到了入戲的極端,所以別人都不如你?”

 從劇院出來已經是晚霞漫天,景老爺子謝絕了他那些後輩一起去吃飯的邀請,讓他們這些累了一天的人都早點回去休息,自己帶著外孫和他家桑桑逛在了新城區的夜市上。

 秀城夏天的夜市極熱鬧,有各種路邊小攤,還有人蹲在馬路牙子上售賣各種哄孩子用的發光玩具,肖景深帶著口罩,手臂張開護著自己外公,防止老爺子被人撞到,時不時還要回頭看看跟在他身後的桑杉,耳朵裡當然還得聽著外公的教訓。

 “我沒想過那麼多。”

 “可你就是那麼做的!你把那個角色當成一個模子,自己恨不能分毫不差地對上去,然後就把自己丟了,那叫演戲麼?”

 景老爺子是真的生氣了,這種生氣跟別的不一樣,他的外孫可以遭遇挫折,可以失敗,可以做出一些“沒出息”的選擇,但是在演戲這件事兒上,他不該走歪路,區區一個電影角色就讓他把自己的魂兒都丟了,在從業幾十年的景老爺子看來,是肖景深自己失了本分。

 現代電影的每一個角色都可以說是“獨一無二”的,因為電影的主旨是講故事,不同的故事自然需要不同的人物和不同的人物關係。可是戲劇並非如此,戲劇觀眾對於故事本身的流程早已爛熟於胸,他們想要的是符合他們要求又超出他們預期的演繹,因為這種原因,戲劇演員們要表現出一個“統一”的人物,又要在其中展現自己的個人風采。

 同一個崔鶯鶯,有人演得端秀如皎月,有人更多兩分嬌羞風情,也有人身段更加優雅……這些不同的氣質與角色融合在一起,成就了不同的“名角”。

 “你學了這麼多年戲,以為‘角兒’是那麼好當的麼?演戲是‘立人’,當‘角兒’是立心,心立不起來,你以為你就是那個‘人’了,那我問問你,你的心呢?沒有心的人去表演,那演出來的都是木偶戲!”

 看見有人在路邊賣彩虹棉花糖,景老爺子停下腳步,看著五顏六色的糖絮飛出來,他買了一支,遞給了一直默不作聲的桑杉。

 “唱京戲的人,從古到今代代傳承,早就把他們要演的角色給摸透了,摸透之後怎麼辦呢?他們把這個角色當成了一個框子,在這個框子裡演出來的是自己的神和魂兒,表演這事兒說到底,沒什麼流派,就有兩點,角色吃透了,本心立住了。”

 角色吃透了,本心立住了。

 肖景深在心裡默唸著這兩句話,覺得自己的心口上一直在包裹著的什麼東西一下子就被打開了。

 表演,是演員自我和角色的融合,這是所有演員都知道的道理,不同的表演方式不過是融合的側重點不同……肖景深此時已經明白了自己走進了一個怎樣的誤區——他把一种放棄自我的強行融合當成了正確。

 “外公……您這是要先在理論上證明我是錯的呀。”

 “你一腦門子的傻套路,我得給你從根兒上揪回來。”

 拄著枴杖,老人發現一家做川味爆肚的小館子前排了一條長隊,從小小的窗口裡飄出來了一陣陣濃香的醬料味。

 “這家我聽說過,好吃,你去買幾份回來。”

 戴著口罩的真·大明星·肖景深乖乖去排隊買爆肚,桑杉扶著景外公坐在了小館子前的塑料凳子上。

 “氣死我了,他這次真是氣著我了。”當著肖景深的面,老爺子一直沒展露什麼情緒,把肖景深拉扯到這麼大,他教孩子從來講道理,不會在感情上強壓著孩子認錯,即使到了現在也是這樣的,趁著外孫不在,他癟了癟嘴,透出了幾分氣急之後的委屈。

 跟肖景深偶爾的表情一模一樣。

 “這樣的錯誤誰都能犯,肖景深有您幫他敲打回來,比別人幸運多了。”想了想,桑杉只能這樣安慰老爺子了。

 老爺子嘆了口氣說:“我不怕他犯錯,可這錯他該犯麼?從小讓他演戲,不管是什麼角色,說進戲就進戲,說出來就出來,他現在是連自己小時候都不如了。”

 小時候?

 桑杉看看肖景深的背影,再看看氣勢頹敗為自己外孫擔憂的老人,突然想到了什麼。

 吃過了澆著辣醬、麻汁、香菜、蔥花、蒜泥的爆肚,又吃了幾個燒麥,幾串電烤的大雞心串兒,像很多年前一樣,老人領著兩個孩子穿過了熙熙攘攘的街道,曾經的老夜市距離家裡很近,這個新的夜市卻是有些遠,打了一輛出租車,三個人才回了家。

 話不可一次說盡,尤其是這些涉及到了理論需要消化的東西,老人喂了鳥兒就回屋休息了,桑杉坐在沙發上看東西,肖景深自然不肯早早回房間,拿起了拖把開始清理房間的衛生。

 沙發像是一顆恆星,拖把是一顆行星,繞著它轉啊~轉啊~

 也不知道轉了幾圈兒,坐在“恆星”上的桑杉突然開口了:

 “你是一個戰士,居然把槍都扔了,那跟把命扔了有什麼區別?”

 肖景深下意識地開口說:“扔了槍能保命,扔了命可保不住槍。”

 這是……喬衛和路長河認識不久之後的一段台詞。

 “扔了槍保下命來的不是戰士。”

 “我不是戰士,我是逃兵。”

 手裡握著拖把,肖景深的目光變得犀利又尖銳,他說出的話是那麼的理直氣壯,完全沒有一絲的愧疚,唯有手指,輕輕顫動了兩下。

 “力挽狂瀾的名士,卑微到泥土的太監,層層偽裝的反派……你演這些角色的時候都收放自如,唯獨演一個逃兵的時候出了這種問題,肖景深,這個逃兵身上跟你有什麼特別產生共鳴的地方麼?”

 放下手裡的劇本副本,桑杉挑著眉毛看著那個用拖把桿支撐自己身體的男人。

 他站在那兒,背對著她。

 “目前電影拍攝的大部分內容都是劇本的前半部分,路長河這個角色在這一部分裡表現出的特點有……”

 手指在劇本上輕輕敲了幾下,桑杉站了起來,輕輕靠近肖景深。

 “逃避。”

 “放棄。”

 “雖有熱血卻違背本心。”

 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說,桑杉已經轉到了肖景深的面前。

 “用自己本想堅持的東西,交換了自己的命,所以自我厭棄。”

 拖把桿落到了地上,砸在木地板上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裡似有迴響。

 “你之前那些年,最缺的就是錢,有什麼東西可以讓你換錢的,你不得不去做了交換呢?”

 女人的目光籠罩著肖景深的臉,彷彿已經看透了他的內心,通過他逃避的目光,不勻稱的呼吸節奏,還有臉上輕顫的肌肉。

 “看你的技術水準,應該不是身體……不然那些人是花錢買罪受。那……還會有什麼呢?”

 “桑杉,我……”

 “我知道你不想說,我可以慢慢猜,對我來說,這不難。”

 “不。”肖景深抬起眼睛,看著站在他身前的女人,“別猜了……算我求你。”

 “你的祈求能抵得過這次意外事故產生的各種額外開支麼?”

 桑杉淡淡地笑了一下,面對肖景深那張讓人痛惜的臉,她眼神很平靜,彷彿心也很平靜。

 “我可以理解你在表演上的冒進和失誤,但是,如果這種問題是本可避免的,肖景深,作為一個合作者,我覺得你的祈求十分廉價和可恥。”

 肖景深的呼吸有了短暫的停止。

 “不是身體,那你就剩下才華,可是才華如何能夠交換呢?只有才華的附屬品可以用來交換,比如榮譽和成績,之前那些年你飾演的角色換不來什麼榮譽,那就只有成績了——可能是你在大學裡的時候取得的成績,能讓你唸唸不忘甚至與角色共鳴到這個地步的成績一定不一般,也許關乎你的畢業和就業……肖景深,你還要我繼續猜下去麼?

 或者,你自己親口告訴我。”

 作者有話要說:  老肖:感覺進了渣滓洞

 桑杉:打死你個鱉精!

 這兩章裡面景老爺子和肖景深討論的問題是關於表演流派的,體驗派,建立在劇本絕對不可動搖的基礎上要求演員去貼合人物,因為著名表演藝術家斯特拉斯堡的歸類和總結,是目前理論基礎和體系最完整的流派,堪比儒家在我國文化史上的地位,還有代表作《演員的自我修養》,表演派,要求演員自己知道在演,只要有了技巧,情緒都是可替代的。

 體驗派衍生出的“方法派”是目前好萊塢流行的流派,一些演員什麼拍戲前要獨處幾個月,或者要如何自我代入走不出來,其實都是這一派的特點,說起來逼格挺高的,媒體宣傳起來噱頭也大。

 表演派注重技巧,也注重演員與角色之間的距離,比如表現被拋棄的哭,演員可以想著自己親人去世的樣子,不用一定要梳理角色本身的情感脈絡。

 其實還有一個流派被稱作梅蘭芳派,當然這是咱國內自己搞的,但是這個派別研究起來非常有趣,既注重對角色的深入發掘和代入,也注重自己與角色之間的距離,這個派別雖然因為歸類的方式穿鑿附會被各種嘲笑,甚至沒有什麼靠譜的專著,但是把兩種表演結合在一起的這種想法是很務實的。

 在《還你六十年》裡面,池遲就是從一個體驗派過渡到了這麼一種狀態,國內很多著名演員也都從某個單純類別走到了這樣的“集成模式”

 至於說這種集成理論的繼承和研究,馮遠征老師的很多文章大家可以看一下,他去德國留學學的就是這一套。

 表演沒有派別,只有好的表演。

 就像老爺子說的,

 角色吃透了,本心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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