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星河
秦瑞成霍然起身,拉著喬橋就要走。
“你也不用跟我急。”秦母慢悠悠地端起桌面上的一杯茶,“我跟你爸就你這一個孩子,從小你要什么有什么,到手的都是最好的。你嫌國內無聊,我親自飛到美國打點了兩個月,最後排的上號的名牌學校隨你挑。你不願意做生意,我們也從來不逼你,都是由著你玩,由著你開心。但是瑞成啊,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開開心心一輩子,我跟你爸也會老,很多事也有由不得你的時候。比之最後你被外人逼得走投無路,不如讓媽先狠狠心,做一次壞人。”
秦瑞成一腳踹翻了旁邊的椅子,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可這是我一輩子的事——”
“秦秦。”喬橋拽拽秦瑞成袖子,輕聲說,“別說了。”
她在秦瑞成疑惑的目光中轉向秦母,規規矩矩地鞠了個躬,平靜地說道:“阿姨,您可能誤會了,我從來沒想過跟您兒子結婚。”
房間裡一時寂靜如死,就連 洋娃娃都停止了抽泣。
“喬橋。”秦瑞成一把掰過喬橋的肩膀,臉色陰沉得嚇人,他強迫喬橋直視自己,“你再說一遍試試?”
“瑞成。”秦母抬手往下壓了壓,“你坐下。”
秦瑞成僵了僵,半晌才鬆開手,慢慢坐回了椅子上,只是手仍然緊緊攥著,顯然他的實際心情並不像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你說吧。”秦母緩和了口氣,憐愛地註視著喬橋,“把你想得都說出來。”
“我沒什么想法。”喬橋搖了搖頭,她甚至還笑了一下,故作輕鬆地說道,“我從一開始就知道秦秦跟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只是個普通家庭長大的孩子,可能我家一年的收入都抵不上您舉辦這個餐會的花銷多。我也沒什么經濟頭腦,更不會做生意,將來秦秦要是出什么事,我一點忙都幫不上,所以我不可能跟他結婚的,我們……只是關係比較好而已,我有自知之明。”
“你真是這么想的?”秦瑞成忽然開口,他冷冷地盯著喬橋,手背上青筋都突起了,“那我在你眼裡算什么?炮友么?”
男人展現出的冷厲姿態是喬橋從沒見過的,她有些茫然,對這樣的秦瑞成更感到陌生,只能小聲地說:“我沒那么想過……”
“我明白了。”秦瑞成點點頭,“只是關係好到可以上床的朋友而已,對么?”
“不是……”
“那是什么?”男人追問道,“在你眼裡我到底算什么?”
“瑞成。”秦母嘆口氣,“這姑娘是個明白人,她也是為了你好。”
“我不要這個所謂的'為我好'。”秦瑞成閉了閉眼,“媽,我跟你學做生意,今晚就學,明天我就去公司。”
“可以。”秦母點點頭,她乾脆利落地從包裡掏出一串鑰匙遞給秦瑞成,“這是我名下的一家小商貿公司,如果你能把這個經營的好,其他的就都可以談。但是,我只給你一年時 ,而且這一年裡,你不許排斥我給你安排的任何相親。”
“秦秦……”
“我答應。”秦瑞成接過鑰匙,“一年就一年。喬橋,走,我送你出去。”
他拽起喬橋就往外走,男人的步子邁得又大又急,喬橋連跟秦母道別的時間都沒有就被拽到了酒店外,餐會已經臨近尾聲,沁涼的夜風撲面吹來,激得喬橋打了個冷顫。
秦瑞成粗暴的把喬橋塞進車裡,一言不發地坐進駕駛位,飛快地啟動車輛,一腳油門就轟了出去,慣性把喬橋甩得差點撞到前擋風玻璃上。
“秦秦,你開太快了——”
“我他媽才不管快不快!”秦瑞成暴躁地砸了一把方向盤,他重重地喘了幾口氣,似乎在竭力壓抑自己發火的衝動,兩個人一路沉默著到了WAWA總部門口,秦瑞成重重踩了一腳剎車,輪胎抓著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你走吧。”男人把額頭抵在方向盤上,那張喬橋一直很喜歡的棱角分明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好像只是把她送過來就耗盡了所有力氣似的。
喬橋提著裙擺,慢慢下了車。
她在WAWA總部門口站了很久,直到目送著秦瑞成的車重新駛入夜色中,直到再也看不見一絲絲尾燈發射的光線,才回身向裡走,晚上的WAWA大廳也熱鬧非凡,茶水娛樂區坐著不少三三兩兩圍在一起聊天的藝人,不知道是哪個桌子在打牌,喧囂的人聲鬧哄哄地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但都跟她無關。
喬橋遲鈍地想到,秦秦大概不會再理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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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四點,喬橋掙扎著從睡夢裡醒過來。
她在床上坐著緩了好久才終於覺得手腳恢復了點力氣,於是慢慢爬下床,也不知道該干什么,索性隨便套上件衣服,開門走出宿舍。
這個時間15樓難得地安靜了些,但走廊上仍然有零星一兩個人在打電話,其中一個還抱著一大包紙巾,打電話打得涕泗橫流,似乎正在經歷分手。
喬橋無聊地轉了一圈,看到電梯燈還亮著,想到方童說過WAWA頂層有個景色很好的天台適合觀星,就神使鬼差地走進了電梯間,點了最頂端的那個數字,一路上去了。
頂層的天台果然很寬闊,能看得出平常應該有不少人喜歡來,因為角落裡甚至還擺了一台自動販賣機。喬橋摸遍渾身摸出三個硬幣,投進去買了一瓶冰啤酒。
她仰頭喝了一大口,嗆得咳嗽了好半天。
夜風帶點潮氣,喬橋才站了一會兒就外套上就披了一層濕氣,她小小地打了個哆嗦,剛準備下樓回宿舍,卻意外地看到天台那頭似乎站著一個人影。
那個人影站得很靠邊緣,喬橋甚至懷疑那人已經越過了護欄,而就在喬橋努力辨認的時候,人影不緊不慢地又向邊緣更近了一步。
不會是要跳樓吧?
喬橋被自己的猜測嚇了一跳,但一時也顧不了這么多了,她一下子扔開冰啤酒,飛快地向人影衝過去:“餵!你在幹什么!危險啊!”
離得近了喬橋才越發覺得這個背影有點熟悉,果然那人聽見喊聲回過頭,竟然是程修。
“喬橋?”程修也露出意外的神色,“你怎么在這兒?”
“程先生?”喬橋氣喘吁籲地舒了一口氣,“原來是你,遠遠地看到你的背影,又站得那么靠外,我還以為……”
她沒繼續說下去,轉而換了個話題:“程先生,這么晚了你不休息嗎?”
“我不困。”程修搖搖頭,“你也沒有休息。”
“唉,我是睡不著了。”喬橋苦笑一聲,“從小到大我失眠的次數屈指可數,今天就算一回。”
她看程修還是面不改色地站在護欄外仰頭看夜空,於是揪了揪男人的衣角:“你……還是往里站站吧,那裡太危險了。”
“無妨。”程修平靜地說道:“我習慣了。”
男人的語氣太過輕描淡寫,喬橋卻不知怎的忽然想起男人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傷痕。
“簡、簡先生好些了嗎?”喬橋搜腸刮肚半天終於找到一個話題,“傷口沒有感染吧?我包得不好。”
“好多了。”程修看喬橋一眼,臉上沒有什么多餘的情緒,“謝謝。”
“沒什么……都是簡先生教的,他說什么我就做什么,算下來其實也就出了點力氣。”喬橋不好意思地說道。
兩人之間又沉默下來,夜風獵獵,吹得程修的黑色長風衣都鼓起來,好像身後展開的一雙翅膀。
“程先生,是遇到了什么難事嗎?”喬橋小心地問道。
男人簡短地嗯了一聲。
“真是巧啊,我也遇到了搞不定的事情。”喬橋自嘲地笑了笑,“不如我們交換一下?說出來心裡會好很多。”
男人並不搭腔,仍然沉默地註視著綴滿繁星的夜空,側臉的線條冷硬而凌厲。喬橋從前並不覺得程修長得特別好看,雖然他很符合喬橋的性幻想,但此時此地,在這樣的背景下,喬橋才終於領悟到,世界上真的存在一種人,他們從來就不適合在陽光下生活,從來就該遠離一切繁華塵世,因為他們生來就是屬於黑夜的,屬於孤獨的。
“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啦……”喬橋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只是忽然覺得自己果然是個一無是處的普通人,什么也改變不了,有點無力。”
“你呢?”喬橋趴在欄杆上看著程修,“我說完了,該你啦。”
她也只是隨口一問,並不指望程修真的會回答,畢竟兩個人根本不在一個世界,說或者不說,意義都不大。
喬橋學著程修的樣子仰頭看天,天上星河閃爍,夜幕低垂,喬橋只看了一會兒就有些困了。
她把臉貼在鐵質的欄杆上想讓自己清醒清醒,卻忽然聽到男人低低的聲音傳過來,明明是很有磁性的嗓音,卻輕得彷彿被風一吹就不見了。
喬橋聽見程修說:“我想離開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