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喬橋直奔練習室。
說叫練習室,其實不止一個房間,只不過因為都處在同一樓層,所以大家習慣性地統稱為‘練習室’。
練習室也是有等級劃分的,面積最大,聲光效果最好的房間自然是撥給最當紅的藝人或者組合使用,其他稍微好一點的,也會被比較有潛力的新人佔據,最次等的老舊練習室,才輪到出道失敗或者被選秀淘汰的藝人。
就這樣大家還要輪著分時段排隊使用,為僅剩的那一點點出頭機會而努力著。
喬橋來之前打聽了一下,知道這個時間那幾位藝人會來練習,所以早早就跑來準備跟他們認識一下。
昨天晚上她大概想了個計劃,分給她的藝人總共有五位,都是多次出道失敗的,喬橋本來還抱著裡面說不定有時運不濟的實力型藝人的希望,但仔細看完他們幾位的大概資料後,這點火苗也被涼水澆滅了。
這五個人出道失敗的原因綜合起來差不多就一個字:爛。
唱歌不行,跳舞不行,作詞作曲更是鬧著玩一樣。之前選秀的片段喬橋也找來看了,確實外形都還湊合,但情商真是一言難盡。
導師提問都答了些不知所雲的東西,甚至還有一個乾脆閉緊嘴巴一個字都不說,看得喬橋直想吐血。
台上都那個樣子,可想而知台下什麽樣。
也難怪公司給了那麽多次出道機會都抓不住,被淘汰都是有原因的。
而她還得想辦法把這一手的爛牌打出去,起碼三個月後的公開選秀,不能全軍覆沒。
不過喬橋也安慰自己,雖然質量不好,但她數量多啊,別的團隊都是一個導師帶兩三個新人,她這上來就是五個,總不至於矮子裡面拔個將軍都拔不出來吧?
到了練習室門口,剛要敲門,聽到裡面傳來隱隱的電音。
喬橋眼淚都要下來了,太勵志了吧?沒有人帶,沒有人指導,依然每天堅持刻苦訓練,這是什麽精神?
迫不及待地推門而入,連稱讚的話都準備好了,卻怎麽也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五個人圍坐地上吃火鍋的場景。
所謂的電音,只是助興用的背景音樂而已。
“來來,這個百葉可好吃了!”
“香啊,真香!那個芝麻醬還有沒,再給我撥點。”
“嘶,這塊肉是我的!”
五個人誰都沒注意到喬橋,專心致志地盯著鍋中起伏的肥牛卷,水一開,五雙筷子同時開動,眨眼將肉片瓜分完畢。
喬橋:“……”
幸虧染了銀灰色頭髮的那個少年抬頭時瞥到了鏡子裡倒影出的人影,否則喬橋懷疑這頓火鍋吃完可能都沒人注意到她。
少年指了指鏡子,其余四人一致回頭看向門口。
“誰啊?”痞裡痞氣的一個青年問道,喬橋知道他就是打著創作型歌手的旗號,但實則寫歌作曲都稀爛的海蝶。
喬橋也不知道他一個大男人怎麽起了個這麽女氣的藝名。
“要吃點嗎?”另一個耳朵上打了一排耳釘的男人摸出一雙新筷子。
喬橋哭笑不得:“我還以為你們在努力排練。”
“哦哦!我想起來了!”耳釘男一拍大腿,“你是那個導師嗎?就是要帶我們幾個去選秀的?”
“對,我叫喬橋。”
她以為幾人起碼會激動一下,誰知道她承認完身份,幾人就繼續回過頭撈肉片去了。
“嘖,看著比我還年輕。”
“公司就算要放棄我們,也不用派個小姑娘來敷衍吧?”
“選秀哪有火鍋香,來,繼續吃啊。”
喬橋無言以對,因為這幾人說的都是事實。
想了想,她抄起一雙筷子,坐到了五人中間。
海蝶看她一眼:“你還真是自來熟啊。”
喬橋:“反正大家要在一起過三個月,早熟早方便嘛。”
“你真的是我們的導師?”
喬橋:“當然,我騙你們有什麽好處嗎?”
銀灰頭髮的少年動了動嘴唇:“可以不參加嗎?”
喬橋知道他叫景聞,雖然是這裡面年紀最小的,卻是資歷最老的,他16歲就成了簽約藝人,高中都沒上完就輟學了,外形條件非常好,不笑的時候有點冰雪美人的感覺,但卻遲遲沒出道。
至於沒出道的原因喬橋也能猜到一些,畢竟昨晚看的選秀片段中,那個在台上始終一言不發的就是他。
喬橋苦笑:“可以。”
“我棄權。”景聞慢悠悠地吐出這麽一句,就又把注意力放在火鍋上了,那個專注的樣子,好像天花板掉下來他都不會眨一下眼睛。
他說完,除海蝶外的另外三人也跟著道:“我們也棄權。”
“年紀不小了啊,不能總是靠這些虛幻的東西生存。”
“是啊,今年我老爸生了一場大病,我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任性了。”
喬橋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耳邊突然響起一陣哈哈大笑。
海蝶喜上眉梢:“好啊,你們都退出去,我就有機會出道了!”
說完,他想到什麽似的,忽然一躍而起,從角落裡拖出一把吉他:“你叫喬橋是吧,給你聽聽我昨晚寫的歌。”
喬橋:“好啊。”
“快堵耳朵!”耳釘男如臨大敵似的掏出兩個棉球塞到耳朵裡,“晚了就來不及了!”
其他幾人也都是同樣的狀態,連一直神遊天外的景聞都默默捂住了耳朵。
這也……太誇張了吧?
喬橋想說就算難聽也不至於堵耳朵——
“空蕩的街道~只有我一個人~晚飯是兩份手抓餅~還加了香腸~~~”
呃。
喬橋眨眨眼,她很難形容對這首歌的第一感覺,說難聽倒也還好,更難聽的她也聽過。可奇怪就奇怪在,這歌聽著聽著,就會覺得活著沒什麽意思。
這他媽是最可怕的。
這是一首能把人對‘生’的欲望唱沒的歌,比單純的難聽殺傷力還要強數倍!
喬橋當時就一個想法:絕對不能讓這家夥在舞台上開嗓,這堪比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啊!
一曲終了,海蝶得意洋洋地問喬橋:“怎麽樣?這種高水準的歌我還有幾十首。”
臥槽還有幾十首!
她終於明白為什麽其他人如此熟練地堵耳朵了!
“還……行。”喬橋連忙岔開話題,“先吃飯,先吃飯,再不吃肉就老了。”
海蝶這才滿意地坐下來:“你看,我是有實力的,只要你把所有資源都給我,我一定會紅的。”
喬橋默默無言,心想起碼他的態度是積極的,至於其他的,以後再說吧……
吃完飯,喬橋擦擦嘴:“好了,聯絡感情結束,咱們該談點正事了。”
五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她,景聞舉手:“我棄權。”
他就像個自閉小孩似的說完就起身要走,連客氣或者假客氣都懶得,但喬橋不知道為什麽第一眼就喜歡他,可能他看著太‘純’了,純到不像娛樂圈裡的人。
喬橋眼明手快地拉住他:“別急啊,聽完再走也不遲。”
景聞低頭看看喬橋的手,再看看喬橋的臉,透過表情和力度感受到了她的堅持,繼而又想到如果反抗會浪費時間消耗能量,不如按她說的辦。
於是某人默默坐回去了。
喬橋清清嗓子,把她為什麽會成為他們的導師的前因後果,原原本本講了一遍。其實吃飯的時候她考慮過要不要美化一下這個過程,但最終,她還是決定和盤托出,隻說實話。
但出乎她意料,幾人聽完後都沒什麽反應。
“你們……不生氣嗎?”喬橋試探著問,“被分到一個沒經驗沒資源的導師。”
“很正常啊。”海蝶聳聳肩,“有經驗有資源的導師肯帶我們?別開玩笑了,有導師就不錯了。”
喬橋趁熱打鐵:“那三個月後的公開選秀——”
“抱歉。”耳釘男突然打岔道,“我年紀大了,再過一個月合同也到期了,我也不想再在這行裡折騰,所以,你們玩吧,我不乾。”
另外兩個一直沒怎麽說話的,也沉默地點點頭。
他們的合同最長的也僅剩半年,而且每人都在這行裡至少磋磨了三到五年的時光,暗無天日的等待把他們對音樂僅剩的熱愛都澆滅了,從他們的眼神中,喬橋只能看到一片死寂。
“你們回去好好想想,不用急著給我答覆。”雖然這樣說了,喬橋也知道他們改變想法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合同都快到期了,如果要參加選秀就必須續簽,一簽就是三年,如果選秀失敗,這三年又是上一個三年的重複。誰還耗得起呢?
耳釘男點點頭,站了起來:“我走了。”
他表情很淡,好像這間屋子裡所說的夢想啊,音樂啊,未來啊,都跟他沒關系了。
這三個人陸續都離開了,練習室裡只剩海蝶和景聞。
海蝶倒是很高興:“聞聞,你也快棄權吧,這樣就主推我一個了。”
景聞點頭:“好。”
“不好!”喬橋立馬打斷他兩人,轉頭惡狠狠地盯著景聞:“別告訴我你合同也快到期了。”
“哦,那倒沒有。”海蝶幸災樂禍地笑道,“他簽了10年呢。”
“十年?!”喬橋瞪大眼睛。
“對啊,我們幾個都是從新羽娛樂轉過來的,新羽不是被WAWA收購了嘛?他是他們那批練習生裡簽約時間最長的。”
十年簽約。
喬橋震驚地看向呆坐的景聞,還是剛長開的少年樣子,睫毛很長,五官精致,雖然美,但也不至於讓閱人無數的老牌公司新羽娛樂一口氣跟他簽了十年吧???
他一定、一定有什麽地方,打動了當年的新羽娛樂,否則資本不會甘心白養一個閑人十年,做這筆賠本的買賣!
喬橋深吸一口氣:“景聞,參加選秀吧。”
景聞沒說話,喬橋又問了一遍,他才慢慢回神:“不要。”
喬橋費解了:“為什麽?反正不參加你也沒事可做,參加了說不定可以出道啊?”
景聞:“不要。”
“不要總得有個理由吧!”
“懶得去。”
噗!
喬橋仿佛都聽到了肺泡被氣到破裂的聲音。
這他媽是什麽理由!
海蝶把兩條腿架在音箱上,背靠鏡子,悠哉悠哉道:“沒用的,聞聞不想出名。”
我才不信。
喬橋冷冷地想,如果不想出名,他怎麽會成為新羽的練習生?怎麽會在十年合同上簽下名字,又怎麽會半路輟學?
所以到底是什麽?是什麽改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