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 69 章
翟二叔怎麼也想不到, 翟靳聿此時想到的是另外一種可怕的可能性。
對於他的打擊程度可能只亞于姜蘇可能是他爺爺的親孫女。
他已經開始後悔, 他今天不應該去找姜蘇。
而翟老爺子此時把姜蘇錯認為薑歡之後的反應,也直接證明了翟二叔一直以來的猜想,薑歡的確是翟老爺子的紅顏知己, 甚至說是紅顏知己太輕了, 看翟老爺子這失態的反應, 薑歡分明就是他深埋在心裡的深愛之人。
至少他這四十多年來, 就從來沒見過翟老爺子這樣失態過。
哪怕是母親四十多歲過世的時候。
之後老爺子一直沒有再娶。
他的妻子還在私下裡和他感慨:翟老爺子平時雖然和他母親看著相敬如賓好像平時都不怎麼說話, 但是沒想到用情至深, 四十多歲的男人死了老婆,還是翟老爺子這樣有權有勢的男人, 居然不再找,也沒有什麼桃色新聞出來, 這實在是太難得了。
但他心裡清楚,父親終生不娶不是為了自己的母親。
而是為了另外一個女人。
他記得他小時候書房裡玩,翻抽屜的時候翻到了翟老爺子藏在抽屜裡的一個玉鐲子,那時他剛剛開始上學識字,看到鐲子內側刻了一個字, 他想辨認, 結果不小心拿出來打碎了。
那是他記憶中父親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發那麼大的火。
年幼的他幾乎被嚇傻了, 他從沒想過他溫和有禮的父親會那麼歇斯底里的生氣,仿佛他摔碎了他最重要的東西, 那種歇斯底里中甚至帶著一種絕望。
最後母親把嚇傻的他帶了出去。
那一整天, 父親沒有走出書房。
再之後, 這個家裡除了父親以外,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踏進他的書房,那裡成為了一個禁地。
他直到現在也不知道那個被摔碎的鐲子最後怎麼樣了,是被父親丟了還是修好了。
他也永遠都記得那個手鐲內側刻著的字——薑。
他一直不知道這個薑字對應的是誰。
在他認識的人中,並沒有人叫薑這個名字。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來那個薑不是一個人的名字,而是一個人的姓。
薑——
姜歡的薑。
——
姜蘇抹掉眼淚,冷冷地看著翟老爺子。
翟老爺子也終於找回一絲力氣,從沙發上起身,朝姜蘇走了過來,他伸手想要觸碰姜蘇的臉頰:“歡歡......”
“爺爺,她不是薑歡,她是姜歡的孫女,她叫姜蘇。”翟靳聿不動聲色的把姜蘇拽到了自己身邊。
這是第一次,這句話不是從姜蘇的嘴裡說出來。
翟老爺子不相信。
眼前的少女和姜歡猶如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她的神態、她的眼神、她的一些不經意間的小動作,分明就是薑歡。
人的容貌可以變,可是人的“神”不會變。
即便有一個和薑歡一模一樣的人和薑歡一起站在他面前,他都能立刻分辨出誰才是真正的薑歡。
他那樣刻骨銘心愛過的人,他藏在心底幾乎融入骨血的人,他怎麼可能認錯呢?
可是啊......
即便剛才靳聿沒有拉開姜蘇,他的手也不會落在她的臉上,在他即將要觸碰到她的時候,他看到了他自己的手,蒼老、只剩下乾癟的皮膚包裹著骨血的手,和姜蘇那張飽滿、鮮活的臉放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他一下就失去了所有的勇氣。
他從沒有想過,他這一生竟會生出這樣卑微的自卑感來。
他在等待中已經不知不覺中變得蒼老了。
而他的小姑娘。
依舊還是個小姑娘。
翟星樓笑了笑,望著姜蘇,眼眶微紅:“是啊,你和薑歡長得太像了,我險些把你錯認成她了。沒嚇著你吧?”
姜蘇涼涼一笑:“我習慣了。”
翟星樓猶豫著問:“你......見過文昭了?”
薑歡笑意加深,眼中卻越發冰冷:“不僅趙老爺子,還有汪老夫人我也見過了。只不過他們都沒有提起過你,好像你做了什麼對不起薑歡的事情似的。”
翟星樓瞳孔微微顫動,臉色也驟然變白。
翟二叔覺得這狀況有點兒不對,看父親這樣子,倒像是支撐不住了。
這幾年父親身體就不是很好,翟二叔心裡擔心,他連忙說道:“都別站在這兒聊了,老於,讓人泡茶,大家坐著聊吧。”
管家也見勢不對,這會兒聽到二爺吩咐,連忙招呼人泡茶了。
“爸,你才動手術不久,心臟受不了,就別那麼激動了。”翟二叔一邊說一邊拿眼睛瞥姜蘇,給她眼色,暗示她說話注意些分寸,別把老爺子給刺激到了。
翟二叔這眼色卻像是給瞎子拋媚眼,姜蘇根本不買帳,觀察剛才翟老爺子的反應,分明就是確有其事,聯想到自己那一滴莫名其妙的眼淚,她此時只想直接問個明白,他是死是活跟她全無關係。
翟靳聿卻在此時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用力地握住。
姜蘇轉頭看他。
才發現翟靳聿臉色有些不好,他看著她,那雙銳利冷眸中此時猶如深淵,一眼望不到底。
她沒防備的心裡一軟,卻又惱恨自己對翟靳聿心軟,用力甩脫他的手,招呼也不打一聲,轉身就走。
“爺爺,二叔,我去找她。”翟靳聿說完,也轉身往外走去,臨走時他看了一眼翟老爺子,眼神複雜。
沈琛也告辭離去。
翟老爺子怎麼看不到翟靳聿對姜蘇的特別之處,他神色震動:“他們......”
翟二叔說:“爸,你跟我說實話......”他頓了頓,謹慎的問:“那丫頭有沒有可能是你孫女?”
翟老爺子差點一口氣噎住,臉色難看道:“你胡說什麼!”
翟二叔看到翟老爺子這難看的臉色,就放了心了:“我看靳聿對這小姑娘是上了心了,只要不是您親孫女,那就一切好說了。”
翟老爺子臉色幾變,他又怎麼可能看不出靳聿對姜蘇的維護之意和無意識宣誓主權的舉動,那代表著什麼,他是過來人,當然清楚,正因為清楚,他才痛苦。
這一切......實在太過荒謬。
“我不同意。”
翟二叔一驚:“您說什麼?”
翟老爺子臉色發青:“靳聿和她......我不同意。”
翟二叔愣住。
——
“你跑什麼?”翟靳聿追出去,抓住了正氣衝衝往外走的姜蘇的手腕。
姜蘇掙了幾次沒掙脫,頓時怒道:“你爺爺欺負姜歡,你欺負我!我們姓薑的,就該你們姓翟的欺負是不是?”
翟靳聿頓時哭笑不得:“我什麼時候欺負你了?”
姜蘇翻來覆去的想,愣是想不起來翟靳聿怎麼欺負她了,頓時氣得牙癢癢。
“你鬆手!”
翟靳聿淡淡地說:“我鬆手你就跑了。”
姜蘇說:“我跑了關你什麼事?反正你們姓翟的都不是什麼好人。”
翟靳聿深深地看著她:“別人是別人,我是我。姜蘇,你不能把別人犯下的錯怪罪到我的頭上來,這對我不公平。”
他話中意有所指。
姜蘇別開臉,避開他的眼睛。
“我就是這麼不講道理。你今天才知道嗎?”語調卻情不自禁的弱了下來。
“嗯,我今天才知道。”翟靳聿說著,攥住姜蘇手腕的手改握住她小小軟軟的手,他輕描淡寫地說:“如果你要走,就把我也一起帶走。”
姜蘇驚得轉頭看他。
翟靳聿面上毫無波瀾,好像剛才那句話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姜蘇:“你.......”
翟靳聿語氣依舊十分平淡:“別不承認,是你先招惹我的。”
姜蘇:......桃花債那麼快就要還的嗎?
......這是假的翟靳聿吧?
姜蘇說:“翟靳聿,我什麼時候招惹你了?”
“呵。”翟靳聿冷笑一聲:“現在連叔叔都不叫了?”
姜蘇被翟靳聿這嘲諷意味十足的冷笑,笑的背後汗毛都豎起來了。
翟二叔一出來,就看到這副可怕的場面。
翟靳聿臉上似笑非笑的,臉色可怕。
姜蘇正仰著頭“可憐巴巴”地看著他。
怎麼看,都像是翟靳聿在欺負姜蘇。
翟二叔走過去,一聲斷喝:“靳聿!幹什麼呢?”
翟靳聿手沒松,連一眼都沒看翟二叔,依舊盯著姜蘇:“沒幹什麼,就是在和她討論輩分的問題。”他目光涼涼的看著姜蘇說:“你叫我叔叔,按輩分,應該叫二叔一聲二爺爺,叫爺爺一聲——太爺爺。”
最後太爺爺三個字,他咬的格外重。
姜蘇:......平時怎麼沒覺得翟靳聿這麼能說呢?
要真按輩分,說出來要嚇死你!
姜蘇內心腹誹。
但是哪敢告訴翟靳聿自己是個老妖怪。
她也不知道這局勢怎麼突然就天旋地轉了,自己怎麼突然就被翟靳聿給吃死了?
這局勢不妙。
又只聽到翟靳聿說:“你說你沒有招惹我,那為什麼動不動抱我?為什麼要讓我給你揉肚子?為什麼要衝我撒嬌,又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讓我對你心軟?還有昨天晚上,你為什麼要來找我?”
“咳......”一聲輕咳,翟二叔尷尬的提醒道:“那個,我還沒走呢。”
頓時,兩道目光射了過來。
翟二叔都快尷尬死了。
這個靳聿,這種話私底下說就行了嘛,幹嘛當著他的面說這麼肉麻的話?
他老婆還在家裡一直擔心翟靳聿性子太高冷,也不會說話哄女孩子。
他也一直以為自己這侄子沒開竅。
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這還是他那個在異性面前一句話都不說的高冷侄子嗎?
這話說得他的老臉都紅了。
而一直站在不遠處的沈琛神色有些複雜。
“二叔,你還不走?”翟靳聿看著翟二叔說:“我和她的話還沒說完。”
翟二叔:“......”
沈琛走過來說:“那我先告辭了。”
翟靳聿轉頭看翟二叔:“二叔,安排車送沈琛回姑奶奶那兒去。”
翟二叔:???
臭小子都使喚上二叔了?!
他輕咳一聲:“你們的事晚點再說。老爺子想單獨見見姜蘇。”
姜蘇把手從翟靳聿的手裡抽出來,對翟二叔說:“正好,我也想單獨和他談談。”
翟二叔微微皺眉,總覺得姜蘇這語氣,像是完全不把老爺子當長輩看。
看剛才那情況,估計老爺子當年可能是真的對不起姜歡,姜蘇許是知道當年一些事,心裡怨怪老爺子,翟二叔也就沒把姜蘇的態度放在心上,說道:“走吧。”
姜蘇看也不看翟靳聿,跟著翟二叔一起走了,所以也就沒看到翟靳聿眼神裡一閃而過的受傷。
翟老爺子在書房裡等著她。
翟二叔只把姜蘇帶到書房門口,敲了敲門,讓姜蘇進去,他就把門帶上,算是完成了職責。
想到剛才翟靳聿和姜蘇說的那些話。
又想到老爺子的態度。
翟二叔頓時只覺得頭大。
搖搖頭,走了。
——
書房:
“坐吧。”翟老爺子從書桌後面站起來,極罕見的,單獨面對姜蘇的時候,有些局促,倒像是他才是客人。
姜蘇就在書桌前的那張木椅子上坐下,面色冷淡。
翟老爺子又坐下去,然後彎下腰去,從鎖著的最底下的抽屜裡拿出了一個精緻的首飾盒,他把首飾盒拿在手裡捏了捏,還是放在了桌面上,往姜蘇那邊推過去:“物歸原主。”他勉強笑了笑:“可惜沒能完璧歸趙。”
姜蘇把首飾盒打開才知道翟老爺子是什麼意思。
裡面是一個水色極好的玉鐲子,但是卻不是完整的,看起來像是摔碎過之後用某種技術重新銜接起來的,上面有幾條細微的斷裂式的裂紋,雖然不細看看不到,但是卻依舊存在。她把它從首飾盒裡取出來,翻轉角度一看,內裡刻著一個薑字,意味著她應該曾經是這鐲子的主人,而此時那個薑字上也有一條細微的裂紋。
她的手指緩緩撫過那條裂紋,她能夠從這玉鐲上感知到很熟悉的氣息,那是獨屬於她的氣息。
只要她用過不短時間的東西,都會被沾染上她的氣息,像是一種標記,她再次觸碰的時候能夠感知到。
在翟老爺子期待的目光中,她沒有把鐲子戴回自己的手腕,而是把鐲子又放回了首飾盒裡。
翟老爺子殷切的說:“你為什麼不戴著?”
姜蘇抬眼看他,眼神冰冷:“碎了的東西,就算修補的再好,它也是碎的。”
翟老爺子瞳孔微微顫動。
“薑......”
姜蘇打斷了他:“現在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你不用顧忌你翟老爺子的面子,我想你應該可以告訴我你當年到底是怎麼對不起薑歡的了吧?”
翟老爺子雖然已經年事已高,但是他常年身居高位,那雙眼睛即便已經不似年輕時清明,卻依舊擁有洞悉人心的光芒,而此時,他看著姜蘇,那雙銳利眼睛裡的光芒卻黯淡無光。
他已經和趙文昭通過電話了,趙文昭沒想到姜蘇會找到他,在電話裡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最後告訴他,不管她是誰,她對當年的事什麼都不知道。並且警告他,不要把當年的事告訴她。
“是我對不起她......”翟老爺子聲音乾澀:“因為一個誤會,我錯怪了她,不肯聽她解釋,還趕她走......”
那是他這一生唯一做的一件錯事。
他做過的事比這三言兩語要過分的多。
他對她惡語相向,那個他發誓要一生保護她不讓她受傷的小姑娘,卻是他把她傷得最重。
那個受了很重的傷也不肯掉一滴眼淚的小姑娘,因為他,掉了很多的眼淚。
在無數個日日夜夜,悔恨都在噬咬他的心。
得知真相後,他曾經想過要放棄一切去找她。
可母親以死相逼,妻子雖然沒說什麼,卻總是暗自垂淚。
他的妻子沒有什麼錯。
只是和薑歡因為誤會而分離後,他已經心如死灰,為了忘記薑歡,卑鄙的順從母親安排娶得人。
他沒有辦法讓她繼續為他的錯誤買單。
他終於還是放棄了,代價是他這幾十年來,從未有過一次,真正的歡愉過。
他這麼多年的暗自尋找,只不過是想得到她的一絲消息,只要知道她過的好,他或許能夠得到一絲慰藉,可惜從沒有。
那個小姑娘,她多不容易才小心翼翼把心交給他,他卻狠心地把它給丟了。
這或許就是他的報應。
可他還嫌報應不夠。
所以她現在又來到他面前。
她忘記了他們所有的過往,她還是那樣的年輕,而他已經行將就木。
她身邊站著的男人是他的孫子。
靳聿遠比他當年更加優秀,年幼失去雙親卻並沒有擊垮他,他成長的遠比他想像中更加優秀。
他那樣年輕,那樣優秀,足以光明正大的站在她身邊,將她護在自己的羽翼下。
他不可抑制的嫉妒他。
嫉妒他的孫子。
他這才明白,原來這才是真正的報應。
“你要和我說的就只有這些?”姜蘇皺眉問道,她需要聽詳細的故事,而不是這樣總結性的發言。
翟老爺子的神色終於平靜下來,他平靜的看著姜蘇,平靜的說:“就是這些。”他的眼睛貪戀著她,嘴上卻說:“你走吧,我累了,我想休息一會兒。”
“我最後再問你一個問題。”姜蘇說:“薑歡在離開西城去北城之後,你見過她嗎?”
翟老爺子沉聲說:“沒有。”
他按了一下桌子上的按鈴。
門從外面被打開,管家站在門口等待翟老爺子的指令。
翟老爺子疲憊的說:“送姜小姐出去。”
姜蘇沒有賴著不走。
她站起來,轉身就走。
翟老爺子叫住她:“你還有一件東西沒拿。”
姜蘇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她頭也不回,冷冷道:“薑歡不要的東西,丟了吧。”
她說話的時候腳步未停,話說完,她人也消失在了門外。
翟二叔站在門外,眼尖的看到桌子上那個熟悉的首飾盒,終於證實了自己多年來的猜想,只是看著父親那一臉的傷痛落寞,他心裡還是挺不是滋味的。
這個小姑娘。
心夠狠的。
——
姜蘇出去了。
沈琛已經先回去了。
翟靳聿還在樓下等著,看到姜蘇下樓,他微微抬頭,看著她帶著一身冷氣下樓,眉頭微微一蹙,又展開:
“走吧,我送你回去。”
姜蘇說:“我想回北城了。”
翟靳聿說:“好。我和你一起走。”
姜蘇站住了,仰頭看他。
翟二叔站在二樓說:“靳聿,你爺爺有話要跟你說。”
翟靳聿伸手揉了揉姜蘇的小腦袋:“你先在下麵等我。我談完話,就跟你一起走。”
他說完,往樓梯走,走了幾步還是不放心,又折返回來:“別想著逃跑,你跑到哪兒我都能找到你......等我。”
他說完上樓去了。
翟二叔神色複雜的看著自家侄子。
翟靳聿神色如常的從他身邊路過,走到翟老爺子書房門口敲了敲門。
裡面傳來翟老爺子疲憊的聲音:“進來吧。”
翟靳聿推開門,第一次進入了他從未踏足過的翟老爺子的書房。
翟二叔站在二樓往下看。
姜蘇也抬頭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
翟二叔覺得心裡有點怪異,好像在小洋樓外面,姜蘇對著他就不像是小輩面對長輩時的態度,不像是不懂禮貌,而是有一種理應如此的感覺,即便他自己,也怪異的覺得姜蘇這種態度並沒有什麼不對。
書房裡。
“坐吧。”翟老爺子說。
翟靳聿走過去,在剛才姜蘇坐過的椅子上坐下。
翟老爺子看著他,心情從未如此複雜。
翟靳聿像他,又不像他。
翟靳聿的眉眼間有些他年輕時候的影子,但是那雙眼睛卻比他年輕時更加銳利、深邃。
大概是從小順風順水長大,家裡的長輩都寵著他縱著他,他沒經歷過什麼人間疾苦,和靳聿一樣年紀的時候,還是個只知道和文昭一起胡鬧的公子哥。
而翟靳聿不一樣,他從小父母雙亡,因此性格更加內斂,即便是他,也猜不透靳聿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他年輕的時候,有些優柔寡斷,翟靳聿卻比他行事果斷的多,這方面,翟靳聿更像他那位雷厲風行的母親。
翟靳聿從小父母雙亡。
他更心疼他幾分。
只是翟靳聿似乎從來不給別人心疼他的機會。
他初中就開始寄宿學校,一直到高中、大學,畢業後自己申請去了北城工作,他今天所擁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得來的,沒有依靠家族半分。
翟靳聿成長的很優秀。
遠比他更優秀。
但是......
“你喜歡那個丫頭?”翟老爺子終於說話了。
“是的。”翟靳聿承認的比翟老爺子想像中還要爽快:“您不是說讓我把人帶回來給你見見嗎?您今天就見到了。”
翟老爺子一怔:“她就是昨天晚上......”
翟靳聿點點頭。
翟老爺子臉色陰晴不定,最後他看著翟靳聿,表情有些嚴厲:“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你找什麼人都可以,唯獨她,不可以。”
翟靳聿甚至連臉色都沒有絲毫變化,他淡淡地說:“我誰都不要,我只要她。”
翟老爺子情緒激動起來:“你知道她是什麼人嗎?我是絕對不會同意你們在一起的!”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意。”翟靳聿說:“我喜歡她,我想和她在一起,那麼只需要她同意就好了。我也不想從任何人嘴裡聽說她是什麼人,因為我根本就不在乎。”
翟老爺子還想說些什麼,然而他張了張嘴,看著翟靳聿,卻什麼都說不出口。
翟靳聿的維護之意那樣不加掩飾,似乎容不得他人說她半點不好。
他毫無顧忌的把她護在他的羽翼之下。
遠比他當年做的要好的多。
他有什麼理由去反對他們?
就為了那卑鄙的私心和嫉妒嗎?
翟老爺子久久沒有說話。
翟靳聿說:“爺爺。我先走了,她還在等我。”
翟老爺子忽然覺得累極了,他抬起已經開始下垂的眼皮看著翟靳聿,疲憊的說:
“你走吧。”
翟靳聿站起身,對著翟老爺子微微鞠了一躬,然後轉身拉開門走了出去。
他大步往前走,當走到樓梯口時,他停下腳步,扶著欄杆,往下看去。
姜蘇就站在下麵大廳裡等著。
他懸起來的心立刻落回了原位,眼中漾起淡淡的溫柔。
她沒有走。
她在等他。
他迫不及待的跑了下去。
姜蘇聽到聲響,轉過身來,有些意外:“怎麼那麼快?”
回應她的是一個緊緊地擁抱,和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她頭頂響起:“想快點見到你。”
......
......
......
姜蘇頭皮又炸了一次。
連帶著整條尾椎都麻了。
剛剛從門外進來的翟二叔:“......”
——
汪老夫人對姜蘇這麼快就要回北城的決定感到非常訝異。
在姜蘇說她已經見過翟老爺子後,汪老夫人立刻沉默了,但還是要求姜蘇不要那麼急著走,明天再走也不遲。
姜蘇勉為其難的答應了。
然後上去收拾行李。
其實也沒什麼東西要收拾,她拿出來的東西不多,隨便塞了回去。
西城再待下去也沒有意義。
她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薑歡從西城離開時,還沒有失去記憶。
如果要找線索,那也應該是從北城找。
對她而言,是怎麼缺失掉那段記憶的,遠比那段記憶裡有什麼要更重要。
翟靳聿把她送回到汪老夫人這後,沒有多停留,和姜蘇說了幾句話就走了,約好明天一起走。
蔣叔一大早就已經先回北城了。
姜蘇原本預計十天半個月的行程。
不到三天就結束了。
她自己也沒有預料到。
收拾好行李。
一轉身,就看到沈琛在門口站著,年紀不大,眼神卻很有深度,輕易看不透。
姜蘇看到他有點意外:“有事?”
沈琛說:“沒有。”
姜蘇:“那你站在我門口幹什麼?”
沈琛:“......”
大概沒想到姜蘇那麼直白,他罕見的被噎了一下。
停頓了一會兒,才狀似不經意的問:“你和靳聿哥......是男女朋友關係?”
姜蘇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淡淡的說:“我對你不感興趣。”
沈琛:“......難道我看起來像對你感興趣的樣子嗎?”
姜蘇:“像。”
沈琛:“......”
談話無疾而終。
——
晚上姜蘇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來。
她打電話給翟靳聿。
“你幫我問問你爺爺。那座小洋樓是他的還是薑歡的,要是薑歡的那就是我的。樓我不打算要了,你讓他折現給我吧。”
不少錢呢,那個地段,那個面積,少說也得上千萬吧?不要白不要。
翟靳聿萬沒想到小姑娘打電話給他是說這個,他有些無奈的捏了捏鼻樑,拿她沒辦法:“好。”
他說完好字,那頭就掛斷了電話。
翟靳聿不禁失笑。
有時候他自己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喜歡姜蘇什麼。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看到她的來電,電話還沒接起來,只是看到來電顯示,他的心情就開始變得愉快起來。
聽她叫翟叔叔,他的心就化了。
看不見她的時候就一直惦念著她,擔心她吃不飽,擔心她又在外面惹禍上身。
如果看到她在他面前,他就想抱抱她。
可是直到昨天晚上,他才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他不是一個對情感敏感的人。
在小姑娘從假山後鑽出來,沖他笑的時候。
翟靳聿清楚的聽到自己的心理防線全面崩塌的聲音。
而姜蘇,她就這麼踩著滿地的斷壁殘垣,輕輕巧巧地走進了他的心裡。8414 19:56
他張開手主動抱住她,像是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
晚上的時候,汪老夫人來姜蘇房間找她。
姜蘇無法責怪汪老夫人對她的隱瞞。
那只是他們想要保護她的一種方式。
因為他們不知道她比他們想像中要強大的多。
某種程度上,姜蘇覺得自己稱得上是寬容大度了。
第二天汪老夫人囑咐廚房,做了異常豐盛的一餐。
沈琛興許是被她的食量所震懾到了。
對她頻頻注目。
姜蘇吃飽喝足。
就等著翟靳聿過來接她了。
結果她沒有等來翟靳聿,卻等來了翟靳聿的電話。
——翟老爺子心臟病發,已經送進醫院急救。
這種情況,翟靳聿自然不可能離開。
姜蘇表示理解,卻不打算等他了。
更不打算去醫院看翟老爺子。
直接讓汪老夫人的司機送她去機場。
到了北城機場,她打開手機,接到的第一通電話,居然是寧曉打來的。
“我給翟隊打電話,他說你已經回北城了。你現在在哪兒,我的車就在機場外面。”
姜蘇覺得有點奇怪:“你找我有事嗎?”
寧曉說:“我外婆想見你。”
姜蘇挑眉。
十分鐘後,姜蘇成功上了甯曉的車。
“現在你可以跟我說,你外婆為什麼知道我,而且還要見我了吧?”
於是寧曉說了前因後果。
她是跟著外婆一起長大的,和外婆的關係非常好,什麼事都會跟外婆說,所以她就和外婆提起了姜蘇。
“後來外婆就說讓我帶你去見她,我問她原因,她沒有告訴我,只說你去了就知道了。正好我今天有空,你又回北城了。”
姜蘇猜想,甯曉的外婆肯定又是一位故人。
只是,是敵是友?
姜蘇看向窗外,突然間靈光一閃,她轉過頭看寧曉:“甯曉,你外婆是不是和你有一樣的能力?”
寧曉驚訝的說:“我剛才好像沒說吧?你怎麼知道的?這項能力好像就是外婆遺傳給我的,我外婆有,我媽沒有,到我就又有了。”
姜蘇也沒有想到。
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之前在山城時,知道寧曉有清除人記憶的能力,但是她卻根本沒有往寧曉身上想過。
“你可以清楚任何人的記憶嗎?”姜蘇問道。
“當然沒那麼簡單。”寧曉說道:“看那個人腦內的防衛機制強不強,還有這個人的精神力強不強大。比如說翟隊,我感知過,他的精神力量和防衛機制都很強,就算把他放倒,我也無法清除他的記憶,除非他自願讓我清除記憶。”
“如果是你外婆來做呢?”姜蘇問。
“也做不到。”寧曉說到這裡有些驕傲的挑眉:“而且我的能力已經超過我外婆了。”
姜蘇沉吟起來。
“到了。”寧曉說,然後自己先下車了。
甯曉的外婆住在西郊,離市中心很遠,離機場卻很近。
“在這兒每天晚上都能聽到飛機起飛的聲音,不過住久了就習慣了。”寧曉正說著,就有一架飛機從頭頂飛過。
“外婆!我把姜蘇帶回來了!”還沒進門,寧曉就喊道。
姜蘇走在後面,悄悄咬破手指,在左手掌心畫了一張符,以備不時之需,然後沒事人一樣走進這農家小院。
剛剛她一下車就聞到了草藥香,進到院子裡那味道更加濃郁。
今天是個好天氣,院子裡放了好多個木架子,上面曬著各種各樣的草藥,只留下一條只供兩人並肩行走的小道通往房子。
這時候,從那房子裡走出一個老婦人來。
她站在那裡,看著姜蘇,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笑起來:“你來了。”
姜蘇頓時一愣,驚訝:“是你?!”
老婦人笑著點點頭:“就是我。”
甯曉一頭霧水:“你們兩個認識???”
最後寧曉被趕到屋外給院子裡的草藥翻面。
而姜蘇則被老婦人請進了屋子裡。
“你怎麼老成這樣了?”姜蘇問。
老婦人笑:“你還是和以前一樣,說話一點兒都不知道委婉。”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姜蘇問。
老婦人依舊笑著:“我一直在等著你來找我。但是沒想到會時隔那麼多年。你要是再晚來幾年,可能你的記憶我就要帶進土裡了。”
姜蘇頓時感覺迷霧罩山,迷上加迷。
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當年的失憶居然會和這個女人有關。
她當年從山下灌木叢裡醒來,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這個女人,當然,那是她年輕的時候。
剛才如果不是她一笑,她都沒能認出她來。
之後她就被這個女人帶回了家,照顧了她幾個月,後來她就走了。
姜蘇當年也懷疑過她。
但是她看起來就是一個非常普通的農村姑娘,平時喜歡擺弄一點亂七八糟的草藥,還下田插秧,那個插秧的手法,絕對不是短時間內能練出來的。
怎麼想到,她的失憶就是出自當年那個農村姑娘的手?!
這個笑起來一臉淳樸的人畜無害的女人。
真是會扮豬吃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