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夢迴
猝不及防的一下交鋒,阿九本以為自己大病初癒會落入下風,卻沒想到那人竟是一點武功都不懂,一下子朝後仰去,跌在地上,轉過頭來惡狠狠的盯著阿九。
「麗妃?」阿九睜大雙眼,有點難以置信,因為眼前之人,正是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被關押的麗妃。
麗妃見勢不妙,猛地朝畫卷撲去,阿九閃身掠過去,一把將畫搶了下來,淡淡的冷香從畫上傳來,透著古樸而厚重的蒼涼氣息,阿九頭一暈,眼前黑了一下,麗妃已經持刀刺了上來。
楚陌景按下機關,及時趕到,瞬間制住了麗妃,點了她的穴道,轉而攬著阿九坐下。
阿九頭暈目眩,只當是中毒未癒又動武的後遺症,伸手揉了揉眉心,展開手上的畫卷,朝楚陌景笑了笑,「幸好我們趕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臉色有多不好,先前的一點紅潤也消失不見,面如白紙。
楚陌景皺眉,指尖按上她的脈搏,「哪裡不舒服?」
「沒事……」阿九將畫遞給他,「師兄,你先看看這個?」
手下的脈搏忽而平穩,忽而紊亂,楚陌景有些擔憂,沉聲道:「我先送你回去。」
「真的沒事……我很奇怪,」阿九搖頭,看向麗妃,神色狐疑,「你怎麼會在這?」
麗妃咬牙切齒,恨恨道:「功虧一簣!又是你,嘉寧公主,你簡直陰魂不散!」
毒害姜皇不成,毀掉畫卷又被阻止,麗妃氣得快吐血了,偏偏這兩件事還都是壞在同一個人手上。
「你為什麼要來毀壞這幅畫?不對,你是怎麼知道這裡有這幅畫的?」阿九思前想後,得出一個靠譜些的定論,麗妃之前肯定什麼都不知道,毒害姜皇一事敗露後,麗妃便成了廢子,但這廢子顯然還是能再利用一番的,阿九覺得麗妃是受人指使,否則要毀畫早就毀了。
麗妃冷笑道:「你想知道?本宮偏不告訴你!」
阿九覺得好笑,「你不說,難道我就沒辦法了嗎?我勸你還是好好說出來,否則一顆藥喂下去,免得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連累你兒子!」
這話戳中了麗妃的軟肋,她倒是能咬舌自盡,可她沒這個膽子,說白了,麗妃想讓她兒子當皇帝,不僅僅是為了她兒子,也是為了自己,如果死了,還談什麼享福作威?
「你這個賤人!你為什麼總是跟本宮作對?你還有臉問,若不是你,本宮至於落得這個地步嗎?哈哈哈,你不會有好下場的,本宮治不了你,總會有人收拾你……」
楚陌景一揮袖,麗妃的聲音戛然而止,臉色泛青,渾身哆嗦不停,沒堅持多久就暈了過去。
「我還有話問她呢……」阿九似笑非笑的瞥了楚陌景一眼。
「交給旁人問也是一樣。」楚陌景淡淡道:「何必污了耳朵。」
阿九不以為意的笑了一下,「罵過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還不至於連這點就受不住,大象才不管螻蟻怎麼看!」
「這紙質特殊,摸上去跟別的不同,難怪兩百年都不腐不化,」說著,阿九翻看著手上的畫,忽然「咦」了一聲,「師兄你看,這畫後面有字!」
——卻憂之谷初見殿下,驚鴻一瞥,吾心慰然。百年回首,山河永寂,望珍重。巫賢絕筆。
「……」阿九震驚的看向楚陌景,「卻憂之谷是指卻憂谷?可兩百年前還沒有卻憂谷吧……巫賢是誰?師兄認識這個人嗎?」
楚陌景搖頭,默然不語,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有種莫名的情緒自心胸溢出,激盪惻然,良久他才出聲,「若無意外,師父應當知曉。」
「巫姓極為少見,」阿九前世翻閱過很多姜皇室的史書典籍,靈光一閃想到了什麼,「但是史書中記載,姜國第一任皇后名叫巫情……」
阿九一激動,心血翻湧,忽然臉色一變,話至一半直接吐出血來,倒在了楚陌景懷裡。
「阿九!」楚陌景措手不及,抱著她急速離開。
紀恆連日辛苦,好不容易配好藥能睡個好覺了,結果又被搖醒了,氣得他想罵人,可熟悉的清寒氣息又讓他把氣勁壓下去了,苦著一張臉,很是無奈的睜開眼睛坐起來,「阿景,又怎麼了?」
還沒等到回答,紀恆一睜眼就嚇得瞌睡蟲全都跑光了,他還沒見過楚陌景這種表情,不是淡到極致的涼薄,而是一種強行壓抑的森冷,其中又透著股急躁,再一看,他手上抱著的阿九,氣息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弱了下去。
「先前不是好多了麼,怎麼又變成這樣?」紀恆急得跳下床,翻箱倒櫃,他不知道怎麼回事,只能先強行施針穩住阿九的不斷減弱的氣息,再一把脈,他氣急敗壞的吼:「夢迴?她怎麼會中了夢迴之毒?這不可能啊!阿景,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楚陌景聞言,神色愈漸凝重,毫無隱瞞的將他們夜探宗祠一事說了出來,紀恆越聽越是匪夷所思,「畫……那幅畫給我看看!快!」
楚陌景拿出畫卷遞給他,紀恆一展開,淡淡的冷香鑽入鼻中,他身形驀地僵住,一把將畫按在桌上。
「紀叔叔,你說過雲蘿花早已滅絕了,阿九為何還會中夢迴之毒?」
「我也以為雲蘿花早已滅絕了,可……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雲蘿花其實還有一個作用,將之磨碎塗於特殊材質的書畫之上,可保書畫卷經久不腐……」
紀恆喃喃的聲音宛如一道炸雷,楚陌景眼眸顫了顫,「您是說……」
「這畫卷用雲蘿花處理過,阿九本就餘毒未清,」紀恆長嘆,「兩者匯聚,催化了阿九體內的毒,使之變成了天下奇毒之一的夢迴之毒!」
楚陌景想起紀恆之前說過『夢迴』是無解之毒,心下一涼,連聲道:「天下萬物相生相剋,既是毒,定然該有解藥……」
紀恆很是頭疼,使勁拽著頭髮,顯得很暴躁,「你說得對,夢迴之毒原本是有解藥的,解藥就是與雲蘿花相伴而生的回頭草,可雲蘿花都滅絕了,回頭草也早就絕跡了!哎呀,你說你們,餘毒未清就敢去冒險,我怎麼說你們好?」
以前遇上任何棘手的劇毒,都沒見紀恆如此煩躁焦慮過,可這一次……楚陌景捏著手心,「神醫谷呢?」
紀恆明白他的意思,搖搖頭:「既是絕跡了,神醫谷怎麼會有?」
楚陌景低著頭,看著阿九氣息奄奄的模樣,頭一回自責的無以復加,心裡像被利刃撕扯開來,一瞬間鮮血淋漓,他眼睛發紅,緩緩抱住了阿九,「我不相信一點辦法都沒有,紀叔叔,我求你。」
紀恆渾身一震,在楚陌景被魔血纏身最痛苦的時候都沒有說過『我求你』三個字,他原以為憑楚陌景的性子,這一生都不會聽到楚陌景用這樣的口氣說話,一時竟無言以對。
紀恆對上楚陌景漸漸轉紅的瞳仁,又急又怒,聖僧舍利幫楚陌景化解了魔血,令他體內奇蹟般的同時存在著正,魔,佛三種內力,可謂承天眷顧。但有句話叫禍福相依,練武之人最忌走火入魔,楚陌景生性冷淡,一直控制的很好,但此刻受情緒感染,竟讓魔道內力佔據了上風,正佛內力純正平和,唯有魔道內力邪肆橫生,難以抑制。
好在楚陌景根基深厚,只是一時亂了心神,沒等內力紊亂就將之壓下了。
紀恆看著他周身氣勁重新穩定下來,才鬆了口氣,這化解了魔血還沒多久,要是又走火入魔可真得把人氣死!他快速的說道:「阿九也是我看著長大的,我能不想辦法救她嗎?你們兩個真是,不是你出事就是她出事,一個個的都不消停!我遲早被你們倆給嚇死!」
說著,紀恆指點楚陌景封了阿九幾個穴位,手下不停的飛速施針,翻著藥箱,找出幾枚藥直接往阿九嘴裡塞。
「也幸好是夢迴,這種毒跟其他劇毒不同的是,它一時半會要不了命,只是挺折磨人,」紀恆嘆道:「之所以叫夢迴,是因為中此毒者會陷入無窮無盡的回憶裡,或虛幻,或真實,或美好,或醜惡,直到有一天再也分不清虛幻真實,不是在美好的記憶裡沉睡不起,便是陷在噩夢裡再也出不來……阿景,我不瞞你,這種毒靠得是毅力,撐過一天是一天,我也不知道阿九能撐多久……」
「……是麼。」應聲的不是楚陌景,而是不知什麼時候醒過來的阿九。
聽到她的聲音,楚陌景跟紀恆都僵住了,阿九看著兩人模樣,低低笑了一下,「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這回,算是自掘墳墓嗎?」
不同於以往的面無表情,楚陌景說不清是什麼神色,眉眼沉落,雙目微斂,他抱著阿九,伸手握住她的手,語氣低柔而堅定,「我不會讓你有事。」
阿九抬了抬眼,看到了他的眼神,那是一種久違的,熟悉的,不再克制的感情,然後她莫名的想要流淚——楚陌景終於找回了失去的深情,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自從互明心意,他們之間,何曾有過一段平靜無憂的歲月?
阿九寧願相信一切都只是考驗,而不是命中注定,他們不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