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一場惡戰之後。

　　王靖堯遍體鱗傷， 趴在治療台上，正骨推拿。

　　治療師說：“仇家干的？”

　　王靖堯心想：倒是真猜中了。

　　奪愛之仇， 不共戴天。

　　他怎麼也沒料到，當年的王靖羿， 竟然早已對韓卓卓怦然心動。

　　只是情竇初開的少年口不對心，令他這個當大哥的誤會了，還像個小丑一樣替兄弟剷除“劈腿渣女”， 在他倆分手後還深感欣慰。

　　他更加沒想到的是，韓卓卓從一開始暗戀的人，就是王靖羿， 直到分手後， 喜歡的人也只是王靖羿一個而已。

　而對他王靖堯，她只有四個字：深、惡、痛、絕。

　　從頭到尾， 全是他自作多情，棒打鴛鴦的一出鬧劇。

　　丟人。

　　這輩子也沒這麼丟人過。

　　治療師問他：“上次陪你來的韓小姐今天怎麼沒來？我看她對你挺關心的，你身體上的那些老毛病，她比我這個專屬醫生瞭解的還清楚。”

　　王靖堯嘆氣：“她以後都不會再來了。”

　　原本想著， 王靖羿綜藝邀約不斷，韓卓卓最近比較忙， 所以才會一直拒絕他。

　　直到發現兩人幾乎形影不離的在一起， 連媒體都稱他們是體育圈最般配的拍檔，才覺出不對。

　　看著韓卓卓面對鏡頭，毫不吝嗇地露出甜美的微笑，王靖堯就會有種錯覺。

　　她重拾真愛了。

　　期間， 王靖羿也登門來拜訪過他這個大哥。

　　兩手空空來的也就算了，還帶了一大堆戳心窩子的話。

　　“我的個人工作室成立了，什麼都不懂，還好有韓卓卓幫忙，真是盡心盡力。”

　　“她最近廚藝見長，連我最愛的松鼠魚也會做，突然轉性了嗎？”

　　“肉肉昨天喊爸爸了。”

　　王靖堯終於說：“六個月大的孩子哪會說話？無意識的發音罷了。”

　　王靖羿特地播放視頻，小傢伙手舞足蹈地喊著“阿爸阿爸”，一聲聲，非常清晰。

　　王靖堯眼眶一熱，差點落淚。

　　這樣重要的時刻，他竟然不在現場。

　　王靖羿突然說：“一個人成長的環境真的很重要，有條件的話，肉肉還是要在一個健全的家庭長大比較好。”

　　王靖堯心尖一顫：“什麼意思？”

　　“沒什麼，”王靖羿大概是有感而發：“韓卓卓看起來很堅強，但內心卻極度缺乏安全感，這大概和她童年成長的環境有關。”

　　“她一直沒告訴我，也是失憶這段時間我才知道，她父親好賭的惡習。”

　　王靖羿有些心疼地說：“逼著自己堅強，不許自己依靠任何人。”

　　發現王靖羿對韓卓卓的瞭解日漸加深，王靖堯不禁側目：“看來你們冰釋前嫌之後，這段時間走得很近？”

　　“當然，命運給我們開了一個玩笑，浪費了這麼多年，失去的，自然要好好補回來了。”王靖羿一語雙關地說。

　　王靖堯：“她的意思呢？”

　　“她什麼意思我不知道。”王靖羿微笑臉：“我只知道，兜兜轉轉這麼多年，她還是一樣不肯接受你。”

　　王靖堯指著大門：“滾出去。”

　　王靖羿連一頓飯也沒撈著，最後還是回韓卓卓家蹭飯。

　　她做的菜還是那麼難吃，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突然學人家洗手作羹湯。

　　見他從王靖堯的家裡回來，忙問：“你大哥好點了沒？”

　　“好了。”

　　“那他怎麼不來找我？”

　　王靖羿也是實話實說：“他好像並沒有要來找你的意思。”

　　韓卓卓一摔筷子，“媽的，我找他去。”

　　到豪宅一看，王靖堯果然一個人在家，冷冷清清，似乎連晚飯也沒吃。

　　韓卓卓坐下來：“我們談談。”

　　王靖堯：“談什麼，談分手？”

　　韓卓卓瞪大眼睛，實在不明白，一向威風凜凜的大佬怎麼會在王靖羿的問題上變得這麼沒自信？

　　王靖堯倒是不遮遮掩掩：“我一直覺得，如果不是我從中作梗，你們不會分手。我也知道，你一直沒有忘記他，這件事是我的心結。”

　　“這些年你一直不肯真正信任我，總是懷疑我的根本原因，就是這個？”韓卓卓說出來連自己都覺得好笑：“你做賊心虛？”

　　王靖堯卻問：“你們之間冰釋前嫌了嗎？關於分手那件事？”

　　韓卓卓點點頭：“誤會解開了，多年的心結也解了，挺好。”

　　“我看你們最近關係很——”王靖堯斟酌了一下措辭：“融洽。”

　　韓卓卓：“所以呢？”

　　王靖堯：“那樣的合拍和默契，是我努力十幾年也做不到的。”

　　韓卓卓震驚了：不會吧，老王這是在……自卑？

　　王靖堯竟說：“不必在乎我的感受，如果覺得彼此很合適，我可以成全你們。”

　　韓卓卓冷笑：“那肉肉呢？”

　　老王艱難道：“孩子可以跟他姓王，我可以是孩子的伯父……”

　　韓總咬牙：“行，我謝謝你的成全。”

　　然後摔門走人。

　　日子風平浪靜地過去了一陣。

　　有一天，秘書給王靖堯遞來一張喜帖。

　　新郎：王靖羿。

　　新娘：韓卓卓。

　　時間是今晚。

　　王靖堯突然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一路上失魂落魄，連如何抵達婚宴現場，也記不清了。

　　只看到滿室的賓客，全是王家的親朋好友，一個個帶著微笑和祝福前來，祝福一對新人。

　　雖然新人還未登場，但氣氛已經熱鬧到不行。

　　王靖堯送了一份厚禮，挑了一個不起眼的位置，渾渾噩噩，獨自等待著婚禮的舉行。

　　終於，全場的燈光熄滅了。

　　舞台中央亮起了一束浪漫的星光，落在新娘璀璨的頭紗上，長達十幾米的璀璨銀河，美到令全場窒息。

　　穿著婚紗的新娘蒙著臉，手中捧著一束玫瑰。

　　一般都是新郎先登場，這樣的順序，令眾人嘖嘖稱奇。

　　王靖堯連心跳都漏了一拍，有種美夢成真，但主角卻不是自己的淒涼之感。

　　主持人渾厚悅耳的嗓音響起：“各位來賓朋友，請大家以最熱烈的掌聲和歡呼聲，歡迎今天的新娘——韓卓卓，韓總，閃亮登場！”

　　雷鳴般的掌聲和歡呼聲響起，韓卓卓微笑著將頭紗掀起。

　　主持人：“好的新娘，婚禮之門已經為你打開，您的新郎正穿著帥氣的西裝，早已焦急不安地在幸福的彼岸等待著你，快去迎接你帥氣的新郎吧！”

　　王靖堯只覺得這一句句話都像一把刀剜著心口的肉。

　　他不願意抬頭看，怕新郎的笑容太刺眼，怕韓卓卓最終還是牽著別人的手……

　　一束強光打過來。

　　王靖堯眯起眼睛。

　　他看見一片璀璨的白紗略過眼前，一個人逆光站在自己的面前，而後單膝跪地，向他奉上一枚克拉鑽戒——

　　“王靖堯，我愛你。我們結婚吧。”

　　全場屏息。

　　靜到王靖堯只能聽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他看到十幾年來令自己魂牽夢縈的女人，此刻正用深情的目光看著自己，在所有人的面前，隆重地向他表白，向他求婚——

　　他的腦中就像走馬燈一樣瞬間閃現了很多畫面。

　　十七歲那年，在操場上，一見鍾情的她；跟蹤他放學，被抓個正著，窘迫到想哭的她；

　　為他受傷，分明氣憤難平，卻裝作滿不在乎的她；

　　為了生存和理想，不顧尊嚴尋求幫助，一心想要創業的她；

　　鼓勵他，教訓他，背後卻毫無怨言，任勞任怨，默默為他善後的她；

　　容忍他一次次耍心機，玩手段，他的壞脾氣和蠻不講理全都照單全收的她；

　　被他傷透了心，不願再給他機會，即使懷了孩子也嘴硬地否認一心想要離開他的她；

　　失憶後，破天荒地依賴他，用全新的目光審讀他，打算給大家一次機會重頭開始的她……

　　他突然覺得自己很蠢。

　　蠢到她有多愛自己都沒有發現。

　　看不到她因為沒有安全感而默默忍受著煎熬。

　　他卻還要強迫她接受這樣不合格的自己。

　　自負地從來沒有在自己身上找過原因——

　　王靖堯接過這束玫瑰，用力抱著韓卓卓，與她深情相擁。

　　新娘踮起腳，主動吻了新郎。

　　全場高呼：“韓總，爺們兒！”

　　王靖堯紅了眼眶：“你怎麼能這樣對我？”

　　韓總不過笑笑：“我實在看不下去你那個彆扭樣，不就是結婚麼，我給得起你！”

　　王靖堯：“……”

　　韓卓卓：“我這記憶可能一輩子也不能全部恢復起來，但我並不覺得這樣不好。很多不值得記住的，忘了就忘了唄。”

　　“不值得被記住的”男人，王靖羿扎心了。

　　韓卓卓堅定地看著王靖堯：“我只知道我現在的記憶就是：從十七歲到現在，睡過的男人……哦不，愛過的男人只有你王靖堯一個人。”

　　不行了。

　　大佬快要頂不住，眼圈開始泛紅。

　　韓卓卓：“往後隔三差五被我遺忘的姦夫N號再冒出來，你就不用再心塞了，我的正宮娘娘。”

　　頂不住了。

　　一個大男人，在自己的婚禮上，哭成淚人。

　　所有在場的朋友們也忍不住跟著一起流淚——

　　然後默默拿手機拍下這一幕發抖音。

　　必火的節奏。

　　宣讀誓詞的時候，新郎仍抱著新娘不肯放手，連伴郎——他弟，都看不下去，好容易拉開來，勉強完成了儀式。

　　相較於新郎毫不猶豫的“我願意”，新娘的回答可以說非常走心了——

　　“你若不離，我定不棄。你若離去，後會無期。”

　　伴郎的語氣裡滿是惋惜：“嫂子，你老實回答我，如果當年沒有我哥這禍害，咱倆十三年來肯定不止是普通朋友關係，對不對？”

　　韓總：“不對。”

　　伴郎：“為什麼？”

　　新郎：“公眾場合不要談論房事。”

　　韓總：“滾！”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