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精神病院的生活守則

　　見喬尤利的目光在醫療室中掃視，安閒說道：“這裡只有我們兩個。”

　　喬尤利鬆口氣，撐著手臂坐起來。

　　“發生什麼事了？”安閒倒了一杯溫水遞給他，這是她剛才帶進來的、沒有加料的正常飲用水。

　　喬尤利捧著杯子，神色黯然。

　　安閒在床邊坐下，等了片刻，又問：“聽福林說，你最近的精神狀態有些異常，具體是怎麼回事？”

　　喬尤利幽幽道：“一半是真，一半是假。”

　　“哦？”安閒微微皺眉，“是因為我的治療方法有問題，還是我幫你改良的功法不夠完善？”

　　“不，不是你的原因。”喬尤利連忙否認，“你將功法交給我後，我便再也沒有發過病，身體日漸好轉，精神力也穩定下來，可以說，這幾個月是我過得最舒心的一段時間。”

　　與第一次見面時相比，喬尤利的氣色明顯好轉，削瘦的臉頰豐潤不少，醜陋的傷痕基本淡化，逐漸顯露出俊逸的輪廓，身體也不再像之前那般枯瘦，多了一種健康的充實感。

　　安閒靜靜望著他，沒有插話，等待下文。

　　“我所說的‘一半真’，是指我的記憶力確實出現了消退跡象，但並非因為你，而是因為我的父親。”

　　說到此處，喬尤利的眼中閃過一抹驚懼，但在對上安閒平和的目光後，又恢復了鎮定，繼續訴說：“就在半個月前，我開始每天晚上做惡夢，原本並沒有在意，但連續四五天後，我發現自己的記憶出現了錯亂，少了一些本該存在的東西，卻多了一些不屬於自己的信息。”

　　“比如？”

　　“比如我和母親的生活片段，在一夜之間全都模糊了。”喬尤利沉聲道，“取而代之的，是我母親少女時期的記憶碎片，這根本是不可能的，因為我那時候還沒有出生。”

　　安閒：“……”仿佛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第七天晚上，我輾轉難眠，正在假寐時，我發現有人正在吞食我的精神力，並且試圖入侵我的大腦。我並沒有反抗，暗中觀察對方的舉動，直到意識模糊，對方才退走。第二天，我的記憶又損失了一部分。”

　　“那股精神力的主人就是你的父親？”

　　“是的。”喬尤利深吸一口氣，表情變得淡漠，“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但我知道如果任由他繼續下去，我的精神早晚會因為記憶錯亂而崩潰。所以我乾脆將計就計，裝成精神失常的模樣，讓福林提前把我送到你這裡來。”

　　安閒問道：“你怎麼肯定他會把你送過來，而不是讓我上門治療？”

　　喬尤利微微一笑，暗淡的眼眸中煥發出刹那光彩：“因為盟主大人威名赫赫，我父親也想調查你，拉攏你，如今正好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他自然不會放過。”

　　安閒一愣。

　　“事實上，我也只有七成把握。”喬尤利溫柔地注視著她，緩聲道，“結果證明，幸運之神還是眷顧我的。盟主大人，不知能否將弱小的我納入你的羽翼？”

　　最後一句話明顯是在開玩笑，喬尤利完全不認為安閒有能力與自己的家族抗衡，他只是在向一位朋友尋求一個短暫的避風港。

　　“你安心住下吧。”安閒平淡無奇的回復，卻是一個重若千斤的承諾。

　　喬尤利笑了。他此時還不知道，從他踏進精神病院的這一天開始，他就已經自由了。

　　安閒離開醫療室，腦中回想喬尤利剛才所說的話。喬尤利或許不明白他父親為什麼那麼做，但安閒卻能推測出兩種可能。

　　一種是借由吞食別人的精神力來提升自己。沒有經過修煉的精神力太過銳利，容易損傷大腦，無法吞食。在修真時代，修士之間的戰鬥都不會直接使用精神力，這樣與赤膊上陣沒什麼區別，不僅形式單一，而且收效甚微，還有腦-殘的危險，除非一方擁有壓倒性的優勢。

　　但經過淬煉的精神力，與靈力融為一體，純厚宏大，可以用來推動各種法術的施展。所以修士的精魂，往往也是魔修最喜歡的大補之物。

　　雖然喬尤利經過多年修煉，但功力屢次被廢，就算精神力品質很高，數量恐怕也無法滿足喬克森的需求。而且研究所拋棄了大部分修煉失敗的實驗品，也從側面說明他們並沒有掌握相對安全的、吞食他人精神力的方法。要知道即使修煉失敗，也有一部分人的精神力得到了淬煉，可以作為力量儲備。所以安閒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

　　那麼就要考慮到第二種可能——奪舍。

　　從喬尤利的記憶出現錯亂的情況來看，喬克森真正的目的，可能是想通過功法修煉，人為製造一個適合自己的容器。而兩人的父子關係，在各方面都比沒有血緣的外人更加契合。一般的精神力自然無法完成奪舍，但喬克森若是修煉了某種秘法，凝聚出精神魂體，那麼奪舍便成為了可能。

　　但奪舍具備一定的危險性，特別是喬克森這種半吊子，無法一次性完成奪舍，只能一步步適應。若是貿然入侵，很可能被喬尤利反噬。

　　安閒不確定功法研究所是否已經有人奪舍成功，若是成功，他們就可以依靠這種方法延續生命。

　　這個時代的人類，平均壽命是140歲左右，經過鍛煉，在精神力穩定的情況下，可以延長10-40年壽命。喬尤利的某位先祖活到320歲，應該是將一套不完整的功法修煉到了極致，算得上是天賦異稟。之所以猜測那套功法不完整，原因很簡單，若是完整的功法，喬家不可能沒有傳承下來，喬克森也不會喪心病狂到將自己的兒子當作奪舍的容器。

　　看來她有必要儘快拿到景明心理醫療機構的病患名單了，現在已經不單單是為了尋找一千多年前的真相，更重要的是不能讓這個邪惡組織繼續發展下去。

　　安閒沒有什麼偉大的使命感，就是單純地看邪道不順眼，想要光明正大地弄死它，讓正道的光輝普照大地，讓世間充滿愛的花香，讓每個人都擁有正義的藥丸。

　　另一邊，B-213號病房中，蹲了一個小時馬桶、滿臉憔悴的福林和小伍，以及穿著病號服、鼻青臉腫的大伍，表情凝重地圍坐在一起。

　　小伍說：“福林管家，我看我們還是另外找住的地方吧？”

　　大伍積極回應：“沒錯，這裡實在太危險了！我懷疑我堅持不了兩天就得成為這裡的正式住民。”

　　福林沉默不語，如老僧入定一般。

　　大小伍目光殷切地望著他，你一言我一語地勸說著。

　　然而，福林的決定是：“就住這裡。”

　　兩人聞言，全都露出一副即將與這個世界永別的絕望表情。

　　這時，病房門外傳來敲門聲，隨即只聽哢嚓一聲，病房從右至左，自動打開，出現在三人眼前，是一道修長俊逸的身影。

　　“幾位還適應嗎？”安閒第一句話就拉了不少仇恨。

　　三人的臉色如同被屎糊過一般。

　　安閒站在門口，沒有進去，因為福林和小伍身上所散發的久經發酵的氣味，充滿了整間病房。

　　“之前在醫療室發生的事情，我聽醫護員說過了，真是不好意思。”

　　說“不好意思”的時候，敢不敢有點誠意？那副“毫無波動還有點想笑”的表情是鬧哪樣？

　　福林三人漠然地望著她。

　　安閒繼續道：“如果三位確定要住在這裡，那麼我有必要給你們說一下注意事項，以免再發生讓人不愉快的誤會。”

　　福林沉著嗓子應道：“請說。”

　　“這裡居住著209名精神病人，他們每天分兩批輪流活動，也就是說，每次在外面活動的精神病人，至少有一百人，包括人格分裂症、躁狂症、異裝癖、制服控、幻想症、暴露狂、人格障礙、抽風性癲癇等等，幾乎囊括了人類精神領域所能涉及的一切古怪病症。”

　　福林三人聽得毛骨悚然，陰氣森森。對方的語氣明明很平和，為什麼給人一種示威的感覺？！

　　安閒繼續道：“請務必記住我接下來所說的幾點。”

　　“一，不要穿深色、亮色或彩色的服裝，也不要佩戴任何晃眼的飾品。”

　　被扒掉衣服的大伍，膝蓋中了一箭。

　　“二，不要食用任何陌生人拿給你們的食物和飲品，除非你們確定對方是本院的工作人員。”

　　被喂了一杯瀉藥茶的福林和小伍：“……”

　　“三，不要隨便和精神病人搭話，也不要對病人露出任何挑釁的動作和表情。”

　　“四，如果想參觀，請在工作人員帶領下。若因為單獨行動而導致意外發生，本院概不負責。相反，若因為你們違反規定而引發病人暴動，本院有權追究責任。”

　　也就是說，只需病人上天，不許路人入地。

　　“五，不要去公用廁所。公用廁所是病人交流情報的地方，沒有任何隱私可言。”

　　你這麼說，明顯是想引誘某些別有目的的人去一探究竟啊！

　　“六，晚上10點後，不允許離開病房，除非後院起火。”

　　“以上，就是在精神病院生活的基本守則。”安閒最後總結。

　　福林三人：“……”

　　為什麼好像有種即將進入恐怖生存模式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