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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有病的呀》第48章
第048章 十世(終)

  我贏了。

  我們贏了。

  舅舅雖然在這一場戰爭中死去,但是他的名聲會很好聽,但我突然覺得沒什麼意思,人死如燈滅,哪裡還管得了身後事。按照道理,是要將元帥的屍體運到京都再發喪,可這天氣雖然已經冷起來了,馬不停蹄一多月回去也得爛上幾分。

  “燒了吧!將骨灰撒到我國邊界,讓元帥英靈庇護我豐國,令我豐國常勝。”

  這年頭講究個入土為安,這個決定,即使是舅舅生前跟隨他最長久的老將也沒有異議。京都有什麼呢?舅舅嫌棄自己殺戮太重,並未娶妻生子,在京都的至親之人唯有寶座上的一對夫妻和我那太子弟弟。

  不如臨了了,還是陪著他當做親女的我罷!

  軍師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寫書帛,要將此戰情形呈與皇帝陛下。

  “將軍!真要如此,不先稟告陛下?”

  因為我是個女子,是皇家的公主,又是太子的長姐,所以父皇會比舅舅在的時候更加放心,對於軍隊也會更加優厚。這樣一件小事,他肯定不會覺得冒犯。

  “寫罷!”

  幾位將士扶著我去治傷,一被送回營帳,看到桃紅那瞬,我心裡叫了一聲糟——自從有了她,我才知曉什麼叫做女人是水做的。

  可是桃紅沒有哭,她的眼眶雖是紅的,但一滴眼淚也沒有流。手非常的穩當,剪開我的衣裳,挑開發白的腐肉給我上藥。我自知多有耽擱,才使得身上零零散散的傷加重,若是往常給我治傷的軍醫怕早要念叨了,可是桃紅沒有。

  她一句話都沒有說,反而令我難受。

  “我以後多顧惜自己。”

  桃紅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

  我開始養傷了,這是我最聽話的一次,絕不仗著身子骨比常人好就無視醫囑。我曉得,舅舅去世了,唯有我這個武神體可以站在戰場上,作為常勝的象徵,也是軍隊的魂魄。

  我不能有事,若我有事了,難不成讓我那太子弟弟披上戰甲嗎?

  桃紅端藥給我,我就喝了。

  “康華清呢?”

  桃紅將梅脯喂到我嘴裡:“將軍……想要見他?”

  “這幾個月,偶爾無事之時,會想起他,”我咧嘴笑了一下,有種陌生的情緒讓我有點莫名的不好意思:“你讓他過來一趟。”

  桃紅的動作僵住了,臉上的血色一瞬間褪了個乾淨。不等我問她怎麼了,就轉身小跑離開了。

  大概過了一刻鐘,康華清到了。

  我打量了他一圈,他看起來黑了一點,更結實了,氣色非常好。

  康華清眼睛低垂,並沒有看我,一直走到榻前,徑直跪下。

  “公主,請允我參軍。”

  我很好奇他為什麼想要參軍,所以我就問了。

  “我聽說你們康家滿門獲罪,所以你才會流落入小倌館。你想參軍,是因為想要為家族平反嗎?”

  “稟公主,康某沒有這等想法。”

  “那便好,我差人查了,康家是罪有應得,大約沒什麼平反的前景。”

  康華清猛地抬起頭,對上了我的眼睛,忽而道:“您是公主,尊貴無比!康家只不過是嵐城望族,要為其平反,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

  我愣了:“是什麼讓你產生了這樣的想法?”

  國家規制難道是不要的麼?據調查,這康家打著書香門第的幌子,利用高官厚爵做強搶良家婦女的汙事,還私自人口買賣,收錢售官,靠著宮中嬪位娘娘,做了一堆手段極其殘忍的惡事,不過是罪有應得而已。

  除了行軍打仗,我什麼也不懂,自然不會在我不懂的領域裡指手畫腳。

  並且,這位自稱是康家庶子的康華清從前過得也並不好,他並不是正經的妾生子,而是奴籍女子所生,自小被當做貓狗養大,雖有康家血脈,卻只能跟在兄弟身邊低服做小,因大婦厭惡,過的日子比一般奴僕還不如。

  我很難想像,他對康家居然還有感情,若是我的話,大抵是要生恨意的。

  康華清真是個格外的善良的人,這讓我產生了憐惜,斟酌著道:“不若我修書一封,請父皇再查證一番,若有不涉及康家之惡事的人,從輕……”

  “不用了。”

  康華清磕了一個頭:“康家確實罪有應得,一草一木都骯髒無比,公主不用理會。”

  我看出他是真心覺得不用了,甚至還有點著急,挺怕我真摻和似的。我其實松了一口氣,畢竟若真給父皇送信,便是我第一個主動的請求,我從小沒有向京都要求過什麼,還挺不好意思的。

  “那你為何要參軍?”

  康華清眼裡如有火焰在燃燒,灼熱的驚人:“公主以為,男兒不該建功立業嗎?”

  每個人的活法不同,我不予置喙,可有一點,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不適合上戰場。”

  像是乾柴被火點爆了,‘轟’一聲平地沖起了烈焰。

  康華清站起來:“周老將軍答應過我!只要我能伺候好了公主……”

  我看著他,而他卻抿著唇,說不下去了。

  說實話,我並沒有覺得被冒犯,從小到大,我已經習慣了,總有人將希望寄予我身上。我的能力強,那麼就去做。

  我有真心,便想以真心換真心。

  “康華清,你並不適宜習武,我營外將士,你哪個也打不過!你知道一場戰爭要死多少兵卒嗎?我若真讓你上戰場,就是讓你去送死。你若僥倖活下來了,至高亦不過是百夫長的材料。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康華清重新跪在我面前。

  我想了想:“你讀過兵策之書籍嗎?”

  康華清:“未讀過。”

  “明日起,你去軍策營,先跟著幾位軍師學習罷。”

  康華清終於露出了進營帳以來的第一個笑顏,微微勾起唇角,拜在我面前:“某願以微薄身軀為公主溫榻。”

  康華清退出去了。

  我揉了揉有點微微刺痛的眉心,提高聲音:“出來罷~”

  桃紅瞪著眼睛從營帳外面的布幔裡走出來,對我‘哼’了一聲,一跺腳,跑了。

  “……”

  我這是招誰惹誰了,一個二個,真他媽爬老子頭上來了。

  從這一天起,康華清就在我的營帳住下了,我眼見著屬於他的個人物品越來越多,就像是一個表演者適應了他的角色一樣,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多,說話、做事遊刃有餘。

  這是一個完美主義者……這個詞有點新穎了,不過就是這樣,他連在床上也要掌握主動權,好似這樣自己心裡就能舒服一點了。我有一顆屬於男子漢的寬容心,便由著他,權當寵著自己人了。其實我從沒有覺得他低人一等,但他自己好似是這樣覺得的,甚至有些時候我又覺得他打心底裡看不起我。

  否則在軍營裡,他為什麼要叫我公主呢?

  我已經是大元帥了。

  雖然這一點我很奇怪,我如今走到這個位置上,都是憑藉著身上的刀傷換來的,從十二歲到如今,我從兵卒一路成為元帥,其中心酸,我從未跟別人說。

  我也沒太大興致跟他說一說了。

  不過我的時間很少能分給他,我很忙,邊關戰事又起,一年裡頭有七八個月都不見消停的,我已經習慣了。

  半年之後,我回到關西,感覺自己像是從泥沼裡才爬出來的一樣。桃紅心疼得要死,連換了兩桶水給我沐浴。我起身的時候,突然想起了前年母后寄來的那件錦裙,讓桃紅去給我取來。

  桃紅氣呼呼的,還是給我取了。

  我猜想,縫製這錦裙的母后已經以能想像的女子最健壯的身材來製作了,可我穿起來肩膀還是窄了一些,至於胸部……因為從小裹著的緣故,自然不可能發育,但我是有胸肌的,故而有些撐。真正套上去的時候,確實緊了一點。

  “好看嗎?”

  我問桃紅。

  桃紅笑著說好看,然後讓我脫下來把這兩個部分重新修改了一下。

  晚上康華清進營帳的時候臉色不好,看到我之後便滿是驚訝了,沉默了許久:“請公主換上平時所穿之衣物。”

  我覺得奇怪:“不好看嗎?”

  我其實覺得女裝挺麻煩的,不過聽說男人都喜歡自己的女人打扮打扮,可我弄了整整一個下午,就是想讓他近來鬱悶的心情好上一些。幾位教導他的軍師都說康華清善於陰鶩傾軋之術,可用於權謀黨爭,不適用於我豐國戰場。

  康華清:“您做平常打扮最好。”

  ——我懂了,就是不好了。

  算了,這麼多人都說好看!若他覺得不好看,便只能是他不會欣賞了。我質疑他的目光,但也不想久別重逢惹他不快,更讓我心頭不樂,便沒多做爭辯,自行去後頭整理了出來。

  康華清松了一口氣的樣子,給我倒了一杯水。

  “公主,聽說今上正在為您修築公主府,康某請命前去京都,為您掌眼。”

  我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水,聞言差點嗆住:“你聽誰說的?”

  “新任的監軍曹司公。”

  “康華清,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我感受到手掌底下的身軀僵硬了。

  ‘咚咚咚’

  “敵軍來襲!”

  我顧不上他,拿上盔甲直奔戰場。敢往關西大營來的必然只能是小股軍隊,不可能是大部隊,根本不用我出馬,就抓獲了這一幫人。只是在打照面的時候出了點問題,我唇上厚厚的口脂沒有卸下,被罵了一句不男不女。

  這人被我一腳踢在心窩子上,再一句‘姑奶奶就是個大姑娘…’

  可以說,當時戰俘的表情精彩過被抓那一刻的絕望。

  可我一回大營就被桃紅抓著哭了一回:“……他算是什麼東西,讓將軍平白受這誣衊,都怪桃紅不好,竟然也相信了什麼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都說戲子無情,婊子無義,果然如此。您是這樣尊貴的人,就算不是,為他如此,便是個畜生也知道感恩。他豬狗不如……”

  這次桃紅再不說兩個人是一個地方出來了的,大約以他為恥。

  ****

  那一夜沒有月亮,我站在大營的東北出口,逮到了小賊。

  “你去哪?”

  火光下,康華清的臉呈現暖暖的橘黃色,他被我半按在地上,樣子非常狼狽,和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有點相像。

  “公主……”

  我鬆開手,讓他站起來:“軍營裡頭哪來的公主,你叫我將軍吧!”

  康華清的腰彎下去,對我深深的拜了一瞬:“將軍。”

  果然,還是這個稱呼動聽,如果我帶把的話,一定被這一聲給叫硬了,他是有這個魅力的。康華清是個心思複雜的男人,我一直都曉得,這類人在京都一定特別多,活得也特別好。可是在黃沙漫天的邊關,卻像是失了水分的花,長得秧秧的。

  “你先前記住的佈陣圖是假的,不要用了,否則定會有殺身之禍。”

  康華清僵住了,我猜想他是有點害怕的,因為他並不是能將生死置之度外的人。

  “夜路難走,我讓幾個人送你出去。”

  康華清定定的看著我:“將軍是什麼意思?”

  “我對你有責任,當年我帶你來了軍營,如今再送你平安離去。”

  我一直都記得我與此人是什麼關係,他若要走,大可跟我說一聲,我不會留,這一切他不明白。當初是他爬上了我的床,率先去脫的我的衣裳,不是我逼他,而是他自己要選的路。

  我好歹是黃花大閨女,怎麼他就覺得是他吃了虧呢?沒有道理啊!

  我救了他,但他好似也不怎麼感恩。

  聰明人都是奇怪的傢伙。

  康華清看我的目光很複雜,他從來沒有用這樣的目光看過我。

  我挺煩的,真的。

  都是大男人,有話能不能直說。

  “你很聰明,比如說對付康家,比如說對付我……但你不能把所有人都當傻子。”

  ——你是芸芸眾生的一個,或許是其中很聰明的一個,但並不特殊。這人世間危險重重,戰亂橫生,餓殍遍野,行差步錯,就是個死。

  夜裡果真是有點冷。

  我轉身,打算巡營完畢回去睡個好覺,再難過的事情,第二天也就過去了。

  路上,我遇到了曹司公。

  曹司公:“將軍的心胸氣概,千百個男兒加起來也比不過。”

  “曹司公和我都是沒把的,自己不是男人,怎麼知道男人的心胸有多大。”

  曹司公:“……”他是太監,怪他咯。

  我其實心胸是不夠大的,否則何故要來見康華清一面呢!

  曹司公雖然掛著監軍的名號,實在是來主管建造公主府的。我的公主府不會建在京都,我的親人都知道我不會回去了。

  如此要面子的父皇都率先考慮了女兒真正的意向,切身處地的為我著想了一次,可見以真心換真心是能換得來的。

  桃紅都不能忍受康華清沒有真心,深覺愧對我的親人們不管從什麼方面考慮,都要弄清楚康華清這個入幕之賓的真正心意。

  如果通過了考驗,康華清就是駙馬,可是若沒有通過考驗,他不僅不能踏上去京都的路途,連命都會沒有,豐國的京都不會接納他。

  一個無權無勢的男人,有心計有手段有學識也有野心,他選擇去政治混亂的裘國,其實並沒有錯,可他的氣性太高了,而康家小小的院子限制了他的眼光。

  我突然想明白了,原來康華清一直在算計我。

  康華清要爬到能站到我對面的高度,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有,我有生之年也不一定還能看得到。

  哎!聰明人都挺奇怪的,真的。

  ……

  微生白六十二歲卒,一生經歷大小戰爭近千例,更有‘堤下會戰’之類名揚後世的大型模範戰例。二十五歲後,戰神血脈大盛,齊、裘、慧多國數次遷都避其鋒芒,蠻夷不敢絲毫不敢相犯。逝世後,豐國遍佈其廟宇,受萬家香火。

  《微生白傳》節選

  作者有話要說:

  康華清——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微生白——難得糊塗,活得明白。

  康華清VS微生白

  康華清,常常質疑:“公主是真傻?還是假傻?還是我傻?”

  微生白:“他是不是傻?”

  康華清,完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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