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選導師

　　太陽斜掛在灰白色的天空中，給這寒冷的時節平添幾縷難得的暖意，大學校園內的林蔭小道上，偶有三三兩兩的情侶打鬧著路過，閒適而美好。

　　只是這樣的寧靜祥和很快被一陣凌亂倉促的腳步聲打破。

　　「媽蛋！昨晚你們哪只說今天沒課可以打遲一點的？」謝旭一邊奮力跑著，一邊吼道。

　　身旁一同跑著的兩人立刻看向稍稍落後了一些的另一個同伴，「鬼子說的！」

　　被喚作鬼子，體型比前面三人胖了不少的林易摸了摸鼻子，喘著氣小聲辯解道：「是……啊沒課啊，呼……呼……只是忘記了系裡開會的……呼……事嘛，快跑……還有兩分鐘……」

　　四人趕在最後幾秒衝進教室，林易直接找了個位置癱倒在桌上，「跑死我了……」

　　謝旭也好不到哪去，拿手擦了擦汗，跟著趴到桌上狠狠鬆了一口氣。

　　倒是一貫運動能力一流的潘陳林看起來沒什麼事，跟走過來的班長打了聲招呼，班長早就對他們幾人的這種狀態見怪不怪，拿筆在名單上勾了名字，一邊懶洋洋的問一旁的謝旭：「昨晚又渣遊戲了？」

　　「別提了，連跪五把，差點就掉段了，我們也只是想拿個首勝啊，怎麼就那麼難呢！」謝旭嘆了口氣道，要不是最後那盤遇到個露娜大神，他們還指不定要打到幾點呢。

　　班長想到自家男朋友每次見到遊戲那兩眼放光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些男人怎麼就那麼愛玩遊戲，每天就這麼打來殺去的，有意思？」

　　謝旭正要爭辯，見門口陸續有老師進門，趕緊收了話題坐好。

　　班長把點好名的名單交給班主任，也坐到空著的位置上。

　　崇德學院作為T市最早創辦的一所民辦本科院校，開設了三十多個專業，其中也不乏在全國名列前茅的特色專業，可謝旭幾人念的偏是一直不溫不火的設計院，還是最冷門的動畫設計專業。

　　說來也無奈，他們這屆動畫專業共開設兩個班，一共招收56名學生，卻只有三人是自己填報的這個專業，其他幾人都是勾了專業服從被迫調劑過來的，而那三個倒霉催的自願填報這苦逼專業的人中，正好就有謝旭。

　　謝旭報考這個學校其實有那麼點自暴自棄的意思，他原本在自己的高中和畫室都小有名氣，頭年八大美院過了七所，卻因為文化沒過線被迫復讀了一年，第二年八大美院校考全過，仍舊是跪在了文化分上，這次總分倒是上了本科線，只可惜24分的英語，離美院60分的最低線還相差甚遠。

　　家裡再不願意讓他復讀，於是他挑了這座城市唯一一所不要求英語成績的本科學校，就這麼硬生生把自己塞了進來，一混就是三年多。

　　「今天開會的目的，大家應該都清楚，你們大學四年所有的課程都已經結束，接下去就是最重要的畢業設計階段……」

　　台上系主任的聲音傳來，打斷了謝旭的思緒，原本還帶著幾分睏意的腦子在聽到『畢業設計』四個字的時候，霎時清醒了許多，教室裡的同學也開始發出悉悉索索的討論聲。

　　畢業設計，這簡單的四個字關係到在座所有人接下去一年的日子是苦是甜，上幾屆的學長學姐早就給他們傳授了許多『經驗』，哪個導師嚴，哪個導師好說話，哪個導師需要一週見一次，幾乎所有人心裡都是門兒清。

　　動畫系的畢設導師一共有六位，每人手下最多帶十位學生，導師對學生的畢設選題要求也各不相同。

　　系主任因為是插畫課老師，所以選系主任的十位學生可以全部選擇插畫題材，除此之外，其他導師手下的學生都只允許做動畫作品，而動畫中又分二維和三維方向，每個導師都有自己擅長指導的領域。

　　相比起三分鐘動畫的難度，八幅插畫作品自然要簡單許多，所以當班長發下小紙條讓大家填意嚮導師時，百分之八十的同學都填了系主任，接下去就是統計和篩選時間，系主任會挑選自己中意的十個學生來帶，剩下的同學則需要進行二次選擇。

　　隔壁教室，年邁的系主任看著班幹部送上來的統計結果，露出一個無奈的笑，「這些學生啊，真是一屆比一屆愛偷懶，你們看看，這屆光選了我的就有五十個人。」

　　其他老師每人手裡的名單上大多都只零散的勾了一兩個名字，傅翊川在角落拿著空空的名單，也是一臉平靜，他對作品要求嚴格，恐怕在學生裡早就流傳開了。何況這幾年公司比較忙，學校這邊他雖然每學期都有排課程，卻正好沒有教過這一屆的學生。

　　「小傅啊」

　　傅翊川抬頭，見是系主任在叫他，剛走過去便聽對方道：「我這邊有個學生，你來帶他。」

　　「寧叔……」傅翊川一愣，沒想到寧棋弈會忽然這麼說，猶豫道：「那學生恐怕不樂意吧？」

　　為了尊重學生自己的意願，以往當導師挑好學生後，會公佈每組學生的名字，剩下的學生就需要重新選導師，從來沒有過強制分配學生的先例。

　　「寧老是想讓傅老師帶謝旭吧？」一旁身為動畫兩個班班主任的徐敏琪笑著問道。

　　「是啊，我們學校幾年才出一個優秀的學生，最後這重要的一步，可不能掉鏈子。」寧棋弈也不避諱，看了一眼在場的幾個老師，「謝旭有很好的國畫功底，設計方面也有天賦，而且，他的風格其實有點像小傅你，你沒教過他，可能不太清楚，其他幾位老師大概都是能看出來的吧。」

　　傅翊川沉默了一會兒，開口道：「我知道他，如果他願意跟我，我當然願意收。」

　　傅翊川沒給這一屆學生上過課，對謝旭這個名字卻是早有耳聞的，畢竟就像寧棋弈說的，他們學校能出謝旭這樣的學生不容易，想不注意到都不行。好的學生打架都願意帶，但主要還是要看學生自己的意願，現在的學生最厭煩的大概就是被安排了。

　　謝旭大學期間獲得過大學生廣告大賽動畫組全國一等獎，國畫作品《小城》更是被選入當代優秀藝術作品世界巡展，除此之外，幾乎是他參與的所有比賽都能拿到名次，藝術學院的榮譽牆上有半面全是他的獎項。

　　「這個你放心，我去跟他說。」聽到傅翊川答應，寧棋弈起身，笑眯眯的往隔壁教室步去。

　　老師們回到教師時，謝旭幾人已經趴在桌上昏昏欲睡，身旁的女同學還在閒聊著，「不知道寧老師這次會挑哪些人。」

　　「誒，要是我像謝旭這麼出名就好了，完全不用擔心這種事。」

　　「不過謝旭，你怎麼也選的寧老師啊，像你這種水平，不是應該做一部大片出來讓我等渣渣仰視嗎？」

　　謝旭打了個哈欠，轉頭道：「不啊，我以後也沒想往動畫這方面發展，太累了，大學最後一年我還想好好打遊戲呢。」

　　女生嘖嘖了兩聲，嘆道：「連你都墮落了，看來我們學校是徹底沒希望了。」

　　謝旭笑了笑，不置可否。倒不是墮落，當初學動畫也不過因為幾年前曾喜歡過的那一部動畫，可最後那部動畫卻被賣了版權不了了之，選這個專業時也是一時衝動，想著要是入了這行是不是就有機會認識那些人。

　　可大學之後才知道他們根本都不是在國內上的學，甚至整個工作室在那部動畫之後都銷聲匿跡，再也沒有聽說過任何消息。

　　再回頭看，當初那點小心思未免顯得幼稚又好笑，好在時間久了當初的執念總歸是淡了，連帶著那部已經看了無數遍的動畫也漸漸不再去看，以後具體要做什麼工作他還沒有計畫，只是肯定不會去做動畫了吧。

　　等徐敏琪出來報了各個老師組的學生情況，卻幾乎讓全班大跌眼鏡，因為裡頭竟然都沒有謝旭的名字。

　　謝旭自己也很詫異，詫異之餘又有幾分不滿，待徐敏琪話音落下，他很快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徐老師……」

　　徐敏琪看了他一眼，心中瞭然，正要開口，身旁的寧棋弈倒是先說了話，「謝旭啊，你出來一下。」

　　謝旭在周圍同學奇怪的目光中皺眉低著頭跟了出去。

　　「是不是想問我為什麼沒選你？」走到教室門口，寧棋弈直接了當的問道。

　　謝旭點了點頭，到底是年輕，臉上的鬱悶掩都掩不住，他大學期間所有專業課成績都名列前茅，和學院裡各個任課老師關係都不錯，當初寧棋弈的插畫課，他也是拿的全班最高分，實在不明白為何寧棋弈不選他。

　　「你太優秀了。」寧棋弈迎著謝旭不解的目光，笑道：「老頭子我老了，教你們一些插畫的基本技法倒還可以，但是真要出什麼好的作品，還得是你們年輕人，所以我想讓你跟小傅那組，他沒教過你們，但是你肯定也聽說過他吧？你跟著他好好出個作品，對你以後就業也有很大的好處。」

　　傅翊川？這個名字作為一名動畫專業的學生自然不會陌生，目前國內最大的遊戲公司K‧G的首席設計，25歲便拿到日本著名設計學院博士學位，甚至目前國內主流的動畫專業教材有好多本都有他的署名，傳說他是因為父輩與寧棋弈相熟，才答應來這所三流大學授課的。

　　剛進入學校時，謝旭還曾遺憾過沒有他課程。可這樣的牛人、大神，希望能聽他講課是一回事，選在他手下做畢業設計又是另一回事了。

　　傅翊川可是被學長學姐們稱作『魔王』的人物，聽說嚴格的近乎變態，凡是畢設選了他那組的人，被折磨半年，不死也得掉半層血。

　　「寧老師，我能自己重新選導師嗎？」

　　「是單純的不想跟我，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一道略帶清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謝旭猛的回過身，只見男人半靠在兩個教室間的白牆上，抽了一半的菸頭在指尖忽明忽暗，也不知已經聽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