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何子燁緩緩道起。
說到這位左將軍, 其實心中還是敬佩不已。
正值壯年卻身居重位,在上京可沒幾人能夠與他相提並論。
只不過,此時此刻, 何子燁可不敢說起左將軍有多麼多麼的威猛,就怕嚇到面前這個漢子, 讓他心生膽怯, 面見做將軍的機會就沒了。
如此, 他也就簡簡單單說了兩句。
剛好說完, 林村長便是拿著衣裳趕進了門, 他氣喘吁吁的說道:「趕緊著, 那士兵急了。」
屋內都是男人,林立乾脆著直接將衣裳脫下換上新衣,本還想著再央求二弟夫一同,卻見著二弟夫堅定著搖了搖頭, 到底無法, 拉著這位貴氣的少爺就離開了。
直到人走之後, 袁軼才鬆了一口氣, 他道:「莊小弟你放心, 別看三少爺年紀不是很大,可辦事卻牢靠,有他帶著你大哥,不會有事。」
莊辛延坐下, 慵懶的靠在椅背上,「我有什麼好擔憂, 在這位將軍面前,大哥就算表現的再差,也無非就是慌亂一些,他這次是立了功,只要不是大錯,他都不會有事。」
袁軼亦是點了點頭,他也順勢坐下,捻起快糕點放進嘴中,不免帶著羨慕:「你大哥運氣也是逆了天,鑽個狗洞就立了這麼大的功,我那的消息,他這次封賞絕對不會少,甚至混個一官半職也不是不可能。」
這所謂的一官半職,自然是衙門的活計,不是小官小職,當然也絕對不會是要職。
只是,就算如此不少人也是羨慕的不行,世間這麼多人寒窗苦讀十年栽,白費光陰佔絕大一部分,而別人的十年在林立這裡弓腰鑽出狗洞,不費絲毫力氣就將這個機會攥緊到手中。
外人何嘗不羨慕。
莊辛延並不好奇,也不會心存擔憂。
小夫郎的這個大哥,性子也許有很多缺點,可唯獨一點最好。
因為膽怯,所以無需擔憂他去招惹是非,因為他沒這個膽子。
再說去往鎮上的幾人。
林立幾個坐上了何子燁的馬車,旁邊跟著的是來傳消息的士兵。
一行人快馬加鞭,大概半個多時辰就來到了鎮上。
衙門這處,新山村的四人都是從未來過。
更別說進去了。
下了馬車,四人都是謹慎低頭,都不敢四處張望。
在正屋,蔣縣令聽著下面的人來報,便望了望身邊這位男子。
男子一襲紫金色的鏡鎧,身姿矯健面無表情,劍眉斜飛入鬢。
蔣縣令心中讚歎,到底是上過戰場的人,一身殺伐戾氣,令人有些不敢直視。
他穩聲而道:「左將軍,溪山村林立幾人已經等候在外,您看是否召見?」
左逸塵放下手中文書,輕微點頭。
林立幾人立馬便是被帶上前,隨後跟著的便是不請自來的何子燁。
其實,在溪山村之時,何子燁撒了一些小謊,左將軍出入戰場,廝殺過的人何止上千,這樣的人,又豈是是和氣的人,說是冷厲都算是客氣了。
果然,林立幾人何嘗遇到過這種人。
那撲面而來的殺伐戾氣,嚇得他們是瞬間跪地,彎著腰身連頭都不敢抬起,額間冒得汗更是不住的滴落。
左逸塵望了這幾人一眼,倒是多看了一眼仍舊站著的那人。
他開口道:「八方閣的少主?」
何子燁忍著激動,連忙抱拳跪地,「正是草民,半年之前有幸與將軍見上一面,沒想到您還認得草民。」
左逸塵眸子微挑:「你為何和這些人在一起?」
何子燁臉上的激動一怔,他突然想起傳聞。
左將軍立下多個大功,氣勢嚇人,卻並不殘暴,只是偶爾有人傳言,這位將軍生性多疑,一旦起了一絲疑心,哪怕就是再親近的身邊人,下場都不會很好。
先前這句話,細想何嘗不是在盤問。
他趕緊著收斂了攀關係的心思,解釋道:「草民與溪山村的一人有些生意往來,而那人正是林立的家人,今日上門拜訪突然聽聞將軍此時正在這處,便想著來拜訪。」
說著,他挨著林立的腳微微往他那邊挪了挪,示意著讓他接話。
跪下彎身埋頭的林立哪裡敢,哪怕身邊的腳踩在了他的小腿上,他都是咬牙不鬆口。
左逸塵輕微點頭,示意著知曉。
隨即,若無其事的打量著跪在面前的這幾人。
其實,行城之事都已經調查清楚,所有的隱患都已經處置,面前的這幾人,無非就是走個過場罷了。
他對著蔣縣令說道:「賞賜的事便交給蔣大人,該怎麼賞便怎麼賞。」
「大人放心,下官明白。」蔣縣令起身行了個禮,這事對於左將軍來說也許只是小事,可是對於他來說,卻並非如此,自然得辦穩妥。
話到了這裡,打從進門到現在還未說一句話的林立幾人,應當就可以退下。
只是,這時送幾人來的那名戰士,卻是上前說道:「將軍,屬下在溪山村見到了緒寧。」
面無表情的臉上總算露出了些許的神色,左逸塵眉頭緊皺,「他為何在這?」
可剛說完,他便隱約記起,秦老的老家便是在這一塊,緒寧跟在秦老身邊,在這快地方遇見,並不驚奇。
「屬下不知,也是偶然看見,屬下並未上前驚擾。」
……
溪山村中。
嶄新的學堂內,孩童清亮的讀書聲朗朗響起。
坐在夫子位置上的緒寧卻有些心緒不寧,哪怕有孩童在下面開小差,他都沒有注意到,反而是雙眼發直的望著眼前,眉間皺起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直到一聲輕咳。
不止下面的孩子,就是緒寧也是回神過來。
瞧到門外站著的老爺,他臉上一紅,連忙就是站起。
秦老看了他一眼,便對著孩童們說道:「休息片刻。」
然後對著緒寧說:「你跟我出來。」
說完,便是轉身,結果剛邁出去一步,他又回身,對著書塾坐著的一人喊道:「文箏你老實待著,不准出去。小逸你看好你阿姆。」
屁股已經離開板凳的文箏撇了撇嘴,不樂意的又坐在了板凳上。
撅起唇,手中不耐的甩了甩還沾著墨汁的毛筆,嘴上嘟囔著,「糕糕,糕糕。」
毛筆上沾著的墨汁甩在了宣紙上,墨汁滴落渲染開,他順手下去就是幾筆。
一團黑墨不知不覺變成了一條鮮明游動的鯉魚,較小的墨團則成了河中的蓮花,完全就是文箏信手而來。
小逸趴在阿姆的桌面上瞧著,他道:「阿姆好厲害呀,這條鯉魚像是真的。」
「文箏叔叔,這是家裡的蓮花池是不是。」郁寧跟著插話,指著其中缺了一瓣的蓮花,他道:「瞧瞧,這是你昨日糟蹋掉那株蓮花。」
小逸笑瞇了眼,可不就是他昨日摘了花瓣的蓮花麼。
一大兩小,卻都未脫掉稚趣,瞧著就令人會心一笑。
外面秦老看著,渾濁的眼睛中帶著欣喜。
如果早知道他會在這裡遇到文箏,他絕對會早些的回來。
同時也慶幸著,溪山村的村民淳樸善良,在沒有烏亭奕來之前,文箏兩姆子的日子雖然難過,卻還是過的下去,不至於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他收回視線,問著身邊的人:「今日你是怎麼了,心不在焉。」
緒寧臉上冒著虛汗,他道:
「老爺,今日來的那個士兵,像是左將軍身邊的人,而且那人好像是認出了奴才。」
秦老帶著詫色,臉色瞬間就沉下。
……
莊家。
袁軼一直沒有離開,而是繼續待在莊小弟這邊做客,只因他知道三少爺見完左將軍定是會再回來,還得與莊小弟商討有關宣紙的事。
只是這個時候,兩人並未商量著生意。
而是提議著兩家人一同出門踏青。
現在已經入了秋,雖然沒有春季的好景色,卻也不差。
秋風習習,落葉紛紛。
倒也是一種別緻的景色。
袁軼說道:「地方也不遠,就在不遠的村落,也是無意中發現,哪裡的景色確實不錯。正好你嫂子廚藝好,弄些吃食一同踏青你覺得如何?」
莊辛延卻是想都沒想,便搖了搖頭,他道:「想要踏青可以,我瞧著我家花園子就不錯。」
宅子旁邊的空地圈起,這個時候再建花園子,同時將一側的小溪給圈了進來,佔地很大不說,建好之後的景致絕對也很美觀。
只是可惜,現在還在建造當中。
袁軼臉上古怪:「這不是還未修建好麼。」
「所以,等建了好了再說,踏青的事不急。」莊辛延拒絕的很乾脆,可可還小自然不能夠帶出去,那讓他將可可丟在屋裡,自己去出去踏青。
那他怎麼都不會答應。
還不如等他們家的花園子建好了,還能帶著孩子一起玩。
細細一想,袁軼哪裡還會不明白。
不過想想也是,以往是因為生意的事,不得不離開孩子們身邊,可是現在如果可以,他倒是也希望多陪陪家中那幾個孩子。
兩人又是說了些許的話。
炭糕踏踏踏的跑了過來,對著房間:「汪汪汪。」
莊辛延招了招手,炭糕便跨進門,在四周轉了一圈後,便將腦袋往他的雙腿上一擱,張大著眼珠子望著他。
他伸出手,揉了它的毛髮,這個狗子瞬間就舒服的瞇了瞇眼。
袁軼早就瞧著眼熱,他道:「什麼時候配了崽,可得給我留下一條。」
「才一歲呢,袁大哥怕是要再多等上幾年。」莊辛延回著話,手上順毛的動作不斷。
瞧著炭糕眼熱的可不止袁軼一人,只不過他沒興趣讓炭糕去配種,炭糕能不能找到媳婦,得靠它自己的本事,他可不會包辦婚姻。
「炭糕果然是在這。」林其抱著可可進了屋,他笑道:「剛可可扯了根炭糕的鬍鬚,怕是扯疼它了,一下子就溜了。」
說完,便蹲下將懷裡的可可露了出來,輕輕打了下他的小手,「可可不乖,你再欺負炭糕,它以後就不和你玩了。」
炭糕卻是『汪』了一聲,伸出前爪搭在可可的小手上,像是在安撫著他。
莊辛延更是望眼欲穿,不旦沒法抱到孩子,還親眼瞧著孩子被打,心就是像揪著般得疼,偏偏下手的是小夫郎,他只能夠忍著。
倒是被打了下的可可咧嘴就笑了起來,小小的手掌先前抓呀抓,瞧著又是往炭糕的鬍鬚上而去。
好在,林其及時起身,炭糕才逃過一劫。
結果,本逃過一劫的炭糕,反而撇開莊辛延,倒是跟著巴在林其身邊,頭顱昂的高高,就是想看到襁褓裡面的小娃娃。
袁軼此時說道:「可可長得越來越好,真不知道以後誰家的男娃有福氣。」
莊辛延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他挑眉:「你當真?」
袁軼不明所以。
林其抿嘴忍笑,抱著可可出了門,身後還跟著炭糕。
見著莊小弟漸漸難看的面色,袁軼是真不明白自己哪裡說錯了話,好在這個時候何子燁進了屋。
他立馬便是上前抱拳:「抱歉,還得讓你就等了。」
隨後,又道:「你大哥幾人的賞賜已經下來,如果他們有去衙門做事的心思,八方閣倒是能夠幫忙運作一番。」
「如此,先是謝謝何少爺了,等我先過問他們再讓人帶話給你。」莊辛延並未拒絕,畢竟這是需要林立幾人自己做決定的事。
而且真要說起,如果溪山村能夠出現一個衙門做事的人,對於村子來說,終歸是好事。
兩人說了幾句話,莊辛延便帶著他們來到作坊。
作坊的一側空地上,正曬著宣紙。
何子燁上前,細細打量著面前這個作坊。
說起來,這個作坊對於他來說,真的太小太小了。
可偏偏,就是這麼小的作坊出的物什,卻是讓他們八方閣驚了又驚。
花糕、鹹蛋雖然新穎,卻是吃食,時間一長熱度總會消散。
可是宣紙卻不同,還是價錢如此低廉而且材質又好的宣紙。
宣紙的生意他們已經選擇一些地區鋪張開來,所帶來的反應非同尋常,因為價錢低紙張好,在讀書人的眼中,他們八方閣的名聲也就漸漸有了聲色。
而且,在上京更是已經引起了閣老的注意,甚至還當中誇了他們八方閣。
也正是因為有此事,族中的人才會讓他大老遠的走這麼一趟。
兩指夾起一片宣紙,何子燁感歎道:「景家紙獨佔鱉頭這麼多年,絕對想不到這世間還有超越他們所造的宣紙,不過說起來,你這紙可有什麼名諱?」
所謂的超越,自然是在相同價錢品質的宣紙上超越,並不是最高品質的超越。
莊辛延沉呤,搖了搖頭,便道:「還是以溪山為名吧。」
何子燁道:「也好,不過莊兄可否能造比這還要高一品質的宣紙?」
莊辛延笑而不答,卻是伸出手,對著那邊的山柰示意了一下。
山柰見到,立馬便是邁步上前,手中捧著一個木盒,走到幾人面前,才將木盒遞到了主子身前。
莊辛延並未接過,而是伸手示意,「何少爺你打開一看。」
何子燁先是打量了一眼,木盒並不精緻也不精貴,很是平常。
大概兩個巴掌的大小,瞧著極輕。
他上前,伸手將木盒打開,裡面放著的東西,卻是讓他臉上帶著了錯愕,失聲開口:「花箋。」
花箋,亦是精緻華美的信箋。
顧名思義,就是信紙中描繪出圖紋和花樣,樣式極為的精美,盛得富貴人中的夫人姑娘們喜愛。
而現在眼前的這盒花箋,何子燁可以說,是他所見過,最為精美的一種,就是他都恨不得私自留下自用。
莊辛延此時問道:「如何,這應該能夠入得何少爺的眼吧。」
「何止入眼,是入心啊。」何子燁讚歎。
對於此人的反應,莊辛延十分的滿意,他接著說道:「只是可惜,花箋難制,這幾個月來,唯獨也只出了這麼一些。」
如果說,剛才是入天,那麼現在便是入地。
幾個月才得這麼一小盒,想賣自然是不成,倒是可以用於其他的場合之中。
何子燁略顯的苦笑說道:「不知花箋的價錢是?」
「這第一盒就當是我送與八方閣了。」莊辛延揮手,絲毫不心疼。
這一盒的花箋最少有百來張。
而在紙張中,花箋的價錢可是說是最為貴重之一,價錢都是按一張一張來算的。
當然,這個價錢在八方閣的人眼中不起眼,同樣在莊辛延眼中也不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