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今日的這一夜, 注定不太平靜。
溪山村百來戶的家人,就有百來個出去掙錢的人。
哪怕灶屋這邊的事才發生不久,不到一個時辰, 基本上整個村子裡的人都知曉了。
林村長這邊,一家人圍繞著桌面, 臉上沒有以往的笑意, 卻也沒有帶著一絲不好的情緒, 只是各自各都在想著什麼事。
而最先開口的, 不是一家之主的林村長, 而是忍耐不住的林寶成。
他道:「這有什麼好想的, 莊大哥給我們做生意,能有得掙就是了,地這麼廣,少了這片地方, 我們辛苦一點跑遠一些去做生意就是, 而且說白了, 我們全村人都得仰仗莊大哥, 可不能夠有些什麼壞心思。」
這話一說完, 他就瞧著自家老爹和兩個哥哥。
如果說,在這個村子裡面最為敬仰莊辛延的,那便是林寶成了。
在他的心中,莊大哥做的任何事都是對的, 就是現在,哪怕那什麼任少爺的生意歸了莊大哥, 對他而言,那也是林志立自己躲懶,如果他在行城將這筆生意做了,而不是將人拉到這邊來,又怎麼會掉了這麼一筆大生意呢。
而對於莊大哥做法,他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送上門的銀子不賺,憑什麼?
結果,他這麼一看自家人。
看到的並不是想像中的神情,而是忍著笑的表情。
林寶成摸了摸腦袋,有些不明瞭。
林村長卻是搖了搖頭,歎道:「你啊,就是個傻小子。」
說完,他端著杯子喝了一口溫酒,接著,林村長說道:「你都看得明白,我們豈會不懂?只是光我們一家明白又有什麼用,主要還是得看村子裡的其他人啊。」
其實,林村長心中還是有一些的擔憂。
也許過半的人,並不會放在心中,他擔憂的,就是有些人心中起了間隔,雖然對於莊辛延來說,他們的想法好或者不好並不重要。
他擔憂的是,時間一長,到時候這些人弄得這村裡的人烏煙瘴氣的,莊辛延會不會選擇離開?
畢竟,對於莊辛延來說,離開很容易。
而這個時候,村子裡面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在討論著個問題。
東邊的一處土坯房內。
一個老婆子瞧著家中人臉上帶著憂慮,她直接轉身回到屋子裡,沒過一會兒她又回來,對著家裡的人說道:「你們可還記得去年的現在,我們是如何的光景?」
被問到的幾人,臉上帶著疑惑,卻都記得去年。
去年的現在也是雪花漫天,極為的寒冷,整日的功夫,他們都是冷到哆嗦著身子。
冰天雪地,山上也是無法上去,根本沒法去打獵,好在秋天的時候準備好了一些吃食,哪怕就是乾菜鹹菜吃了整整一個冬日,他們都沒有任何的怨言,甚至是慶幸。
畢竟,他們又熬過了一個冬日。
想著的時候,他們卻突然發現,今年的冬季,他們從未感覺到寒冷,個個身上穿著的都是新做的棉衣,暖和的很,甚至每日用膳,他們都沒有省著吃的想法,就怕吃得太多會熬不過這一個冬季,這樣的想法是完全沒有。
從憂慮到壓抑,一直到瞭然。
老婆子這個時候才將剛剛從房間裡面拿出的東西放在了桌面上。
幾粒碎銀子,一小堆的銅板。
老婆子臉上堆滿了笑意,她道:「現在,來告訴我,這些銀子是誰帶給我們家的?」
房間裡的其他人,互相望著對方,這個時候臉上都是帶著淡淡的笑意,他們並沒有馬上說出這人的名字,可是他們心中都知道這人是誰。
西邊的一處久未修葺的磚房內。
大大小小的一家子,有十來個人,沒有了往日的溫馨,而是各持兩方在爭論著。
聲音很大,甚至已經顧忌不上旁邊快要哭出的孩子。
爭吵的內容倒不是一方要做什麼壞事。
而是一方想要息事寧人,另一方卻是提議著將這個問題在村長那說說,想些解決的法子。
正當他們爭吵到沒有結果的時候。
坐在一側,大概十三、四的一個男娃,他仰頭問道:「如果莊哥哥還是莊二愣呢?」
問出的聲音並不大,最起碼在這個爭吵的房間內,顯得有些小。
可是奇怪的事,這些人的話語都是嘎然而止,臉上出現的是愣然。
是啊。
如果莊辛延現在還是以前的莊二愣呢?
莊二愣四年前流落與此地。
當初可不是像現在這般,他住在山中,一年到頭都沒有下山幾次,跟村子裡的人更沒有打過什麼交道,也沒有花糕也沒有鹹蛋的出現,村子裡面仍舊是貧瘠到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可是偏偏,當莊二愣變成了莊辛延,當莊辛延碰到了林其。
他們整個村子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而帶來這些變化的人,就是莊辛延。
既然如此,他們沒出過錢沒出過力,就得到了這麼多的好處,他們有什麼資格去埋怨去抱怨?
一個漢子走了出來,他伸手就是拍了拍男娃的肩膀,笑道:「好小子啊,你老子都沒想明白的事,你倒是一句話就點了出來,不錯,有出息。」
話剛說完,後腦勺便是被重重一拍,身後的一個老爺子怒道:「你個混賬東西,在誰面前稱老子呢?」
只是,就這麼兩句話,房間裡面的爭執不在,又是恢復了以往的和樂融融。
如此之外,和樂融融的還有旁邊的一個院子裡。
同樣是一大家子的人,聽到旁邊相鄰吵得不可開交,他們都是搖了搖頭。
一個老爺子說道:「跟那老頭子做鄰居這麼多年,是越來越糊塗啊,這麼簡單的事,一家子居然吵起來了,也不怕外人笑話。」
「爹,這還不是您聰明麼,別人想半天的事您片刻鐘也就想明白了。」一漢子笑著搭話。
老爺子揚了揚頭,帶著些許的得意,「那是,而且這事完全就不用費腦子啊,莊辛延是什麼人?一個接著一個出現的新鮮東西,再看看他結交的那些富貴的人,就能夠看出他與咱們這些泥腿子不同。」
說著,他是漸漸的勾起了嘴角:「人家現在樂意提攜咱們村子一把,我們受著就是,還想著拉桿起義不成?再說了,今日這事,莊辛延本來就沒做錯,客人上門來買東西,他願意在哪買就在哪買,我們難不成還和土匪一樣,拉著人強賣不成?」
說完,旁邊的一個小娃就鼓起了掌來,「阿爺,您說的真好。」
老爺子揚了揚眉,將這個誇獎收下了,他接著又道:「等吃了飯,我去隔壁的走走,說說理,可別讓他們鬧出了事,惹得莊辛延不開心,到時候沒個提攜我們村子的人在,就一切又回到了原點咯。」
老爺子心中清明的很,現在他們村子仰仗著莊辛延,唯獨也只能夠仰仗他。
他們都是些鄉下人,不求大富大貴,只求能夠吃飽穿暖,讓兒孫們無需像他們的祖先那般,為了生計去拚命。
現在莊辛延就帶著他們,賺得還是大錢,所做的事也是規規矩矩,既然如此,他們為何還要有怨言呢?
這般想著,他決定等下不止跑隔壁家,還得多跑跑幾家才行。
而在另一頭,屋內飄著飯香,一家子的人像是與往常一般,對於今日的事,對於他們來說,彷彿並沒有任何的在意。
只是,賀氏望著坐在旁邊蹙眉的男人,她道:「你想什麼呢,難不成想今天的事?你可別發傻呀,擺明了就是林志立偷懶,我們不學他,做生意跑去外面,還能多漲漲見識,多結交些人。」
林雙勇聽著媳婦的話,頓時就是笑出了聲。
可隨即他又是收斂了笑意,說道:「倒不是今日的事,只是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總覺得有些疑惑。」
賀氏坐正身子,她道:「那你說說唄,你自己想不通,說出來說不准我們能給你出出主意。」
林雙勇說道:「這段時間我跑出去也是見識過了,按著來說,鹹蛋是新吃食,買的人不少,價格就是往高的來,怕都是有人願意買,可為何莊辛延又要將價格定的這麼低?」
賀氏卻是說道:「這個價錢還低啊?再高平民百姓可就吃不起,真要買得起的人豈不就是富貴人家了。」
「娘,價錢高了好啊,現在這個價錢爹都能掙那麼多,鹹蛋的賣價再高一些,那我們就真的發大財了,到時候買大屋買田地,說不準還能買些奴僕來伺候您呢。」
賀氏捏著大兒的臉,說道:「你個傢伙,倒是會做白日夢,等過了年就陪著你爹出去跑,別盡待在……」
「我知道了!」
賀氏的話還沒說完,林雙勇就是猛然怕了拍桌子。
連忙就是起身,對著身後的呼喊也是不顧,就衝著跑去了村長的家中,心中的想法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告訴村中的人。
原來,早在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有人為他們考慮好了一切。
此時的莊辛延卻是不知道村中的人,到底是如何想的。
他現在斜躺在椅子上,林其卻是躺在了他的懷中。
莊辛延伸著手指在林其的腰間彈弄,就像是在彈弄著琴弦。
林其覺得有些癢,連忙就是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掌,一手牢牢的握住,一手拿著話本在看。
這段時間來,他認得字漸漸的多了起來,只是看著話本還是有些困難,連蒙帶猜,時不時的還要開口問道:「這是什麼字?」
莊辛延微微抬起頭,瞧了一眼,說道:「跟、跟定,就像是你這輩子都是跟定了我。」
林其輕笑出聲,彼此相握的手抓得緊緊。
莊辛延親了親林其的耳朵,他輕聲的說道:「說錯了,是你生生世世都得跟定我了。」
林其覺得有些癢,他縮了縮脖子,輕緩的道:「那就說定了,你也別想甩開我。」
莊辛延摟著林其腰身的手一緊,他道:「那怎麼可能,我怎麼捨得將你甩開。」
林其輕輕嗯了一聲回應著,他將話本放到一邊,撐著手臂將身子轉了方向,靠在自家男人的懷中,伸手牢牢的抱著他,「我有些困了。」
莊辛延道:「上床去睡?」
林其搖了搖頭,下巴抵在他的胸膛,抬起頭問道:「今日的事是不是對你會有什麼影響?」
莊辛延手順著他的髮絲撫下,「暫時還不清楚,說不準明日就有答案了。」
說著,他又問道:「如果說,我們帶著炭糕離開這個地方,去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落家,你說好不好?」
林其卻是看著他,嘴角帶著笑意,他認真的說道:「都說了跟著你,你去哪我便去哪。」
不可否認,這一刻,莊辛延是真的安心了。
他對於溪山鎮並沒有多少的感覺。
之所以會留在這裡。
是因為林其,也是因為這裡的村民很是淳樸,並沒有帶著壞心思,生活在這個地方心中並沒有任何的壓力。
可是一旦變了味,村民多了埋怨變得嫉恨,瑣事纏身,無法安寧。
真到了那個地方,他絕對會毫不猶豫的帶著林其離開,世界之大,憑著他的能力,在任何一處地方都能夠生活的更好。
而他更可以誇大的說,溪山村少了他,卻絕對會倒回到以往。
如今,林其毫不猶豫的答覆,讓他安心了很多。
莊辛延問道:「那你說說,咱們去什麼地方好?」
林其頓時沒了睏意,他支起下巴,饒有興致的說道:「我們可以多走走,去海邊也是不錯,你不是說海邊有很多新鮮的吃食麼,或者去南邊也行,南邊的風景盛名,話本裡面描述的很美,我也想去看看。」
莊辛延細細的聽著,手指摩挲著他的臉頰,對著小夫郎所說的地方,他心中也是帶著期待。
他期待著的不是鮮美的吃食,不是美麗的風景,而是身邊跟隨著的人。
就這般,兩人相並擁抱的躺在了長椅上,你一句我一句說著對以後的期許。
不知不覺中,林其實在是抵擋不住睡意,靠著莊辛延睡了過去。
直到第二日,他醒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床榻上。
穿衣梳洗後,他出了門。
見到的卻是很是奇怪的場景。
大門外。
莊辛延站在灶屋那,身邊卻是圍繞著就一群的陌生人,而再外的圈子,便是村中的鄉親。
林其心中立馬便是一緊,他剛準備跑上前看看是什麼情況,卻發現自家男人站在中心的那處,揮舞著手招呼著他。
圍繞著莊辛延的人見著,立馬便是讓出了一條道來,林其趕緊著走上前,下意識的就是伸手握著他的手,輕聲的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莊辛延臉上帶著淺笑,他回答的說:「我們離開的計劃,怕是得再晚幾年了。」
字面上來看,感覺有些惋惜,可是實際上,他的臉上卻是浮現的笑意。
就是莊辛延自己,都沒有想到。
不過就是翌日,他便已經知曉了答案。
當清晨起來,他出了大門,迎來的便是村中的鄉親,帶著從外地來買鹹蛋的客人到了灶屋,為的就是給他介紹生意。
瞧著這些熟悉的鄉親,莊辛延那時是真的有些想笑。
他知道,不過就是經過了一夜,村中大部分的人是真的已經想了起來,只是他們的做法同樣的很坦誠,就是將這些來到鎮上打聽鹹蛋的人,都帶到了村中來,給他招攬來了生意。
同時,也是在表達著他們的意思。
忙碌了小半日,總算是將這些客人送走。
這個時候,林村長便上了門。
直到這個時候,莊辛延兩人才知道,昨日夜裡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任誰都會有些想法。
只是有些人想得更深更遠,尤其是林雙勇。
林村長開口:「林雙勇來後,聽了他的話,我才知道原來在一開始,你就為咱們村子裡的人想了這麼多,想得這麼周到,這麼長遠。」
不知道是該表示著佩服,還是該表示著慶幸。
如果當初,他們去周邊的城鎮做生意,各個都是掙得大筆銀錢而歸,不管是地痞流氓還是些有權有勢的人,一旦注意到他們,到那個時候他們怕是連家都回不成。
對於村子裡的人來說他們是掙了大錢,可這些錢在鎮上在城中卻算不上什麼,自然不會引起誰的注意。
就是現在,有了與莊辛延合作人的關照,鄉親們在外,便能夠得到一些庇護,著實是大好。
林村長此時對著莊辛延是萬分的感激,可同時,對於林雙勇也是佩服了起來,村中這麼多人,唯獨他一人看得明白。
而對於今日,莊辛延也是十分的滿意。
或許,在村子中仍舊有人會有不滿,可是他從來就沒有要求全部,就現在來說,溪山村大部分的人,對著他只有感激,而沒有其他不好的情緒。
這樣就已經足夠。
畢竟,知足常樂的人才最為的可愛,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