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周嬌跟周立華閒扯了一會兒，摸清了最近的大體情況。她不由想起很多事，包括她是怎麼被奶奶抱養來的。

　　說起來，蘇雲秀抱養周嬌只是湊巧。可是周嬌被她抱養十幾年，兩人已經成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親人。

　　蘇雲秀的丈夫叫周存貴，和周立華他爺爺周存福是親兄弟倆。

　　周存福現在是村長，管著村裡大大小小的事，周存貴是老紅軍，是烈士，已經去世好多年。

　　二奶奶就是周存貴的遺孀。

　　周存貴上過幾年學堂，日軍侵華時，他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偷偷撇下新婚妻子去參加抗日戰爭。然而，他在抗戰中不幸失去了生命。

　　建國後，周存福看弟媳婦蘇雲秀一直給二弟守寡，一家人都對她非常照顧，讓她的日子也能好過些。

　　蘇雲秀是一對老裁縫的獨女，父母去世後，以前的親戚霸佔了她家財產，她已經多年不跟娘家親戚來往，這也是她沒有改嫁的原因。

　　沒有娘家給蘇雲秀撐腰，丈夫又去世，在那個戰亂年代，她一個孤身女人，能去哪裡？還不如一直為丈夫守寡，在夫家還能有生存之地。

　　十六年前，蘇雲秀抱養了同村同族周老蔫家剛出生的小女兒，這個孩子就是周嬌。

　　事情還得從十六年前說起。

　　周嬌的親爸親媽叫周慶喜和趙春蘭。周嬌原來不叫這名，叫周白。

　　周嬌親爸的外號叫周老蔫，本名叫周慶喜。周老蔫這個外號的來源，說起來也有緣由。

　　因為這些年，周慶喜跟他媳婦就生了五朵金花，沒有一個兒子。

　　別人嘲笑周慶喜生不出兒子，就給他起了個“周老蔫”的外號。叫的人漸漸多了，導致很多同齡人和長輩都這麼叫他。現在，他的外號基本代替了他的名字。

　　周嬌是周老蔫第五個閨女。她上面還有四個姐姐，分別叫周紅、周青、周藍、周紫。

　　以前的周嬌叫周白，跟周家其他姐妹一樣，清一色的顏色當名字。不過到了她這裡，她爸當時心煩，隨便給她起了周白這名字；也可能是周慶喜想不出還有啥顏色能跟女孩相配。

　　等周白被二奶奶抱養後，才改名叫周嬌。

　　周老蔫的爺爺和周存福的爸爸是叔伯兄弟，兩家血緣關係不算遠。

　　周慶喜他爸跟村長周存福一輩，中年早逝。但周慶喜他媽還健在，現在跟他弟弟周慶吉一起過。

　　周嬌出生這天，周老蔫滿懷著得兒子的希望，聽媳婦嚎了大半天，結果還是生了個閨女。

　　失望喪氣的周慶喜直接去二弟家喝悶酒了，都沒管這娘倆，剛出生的女兒他是看都沒看一眼。要是個小子，估計他能來勁；可惜又是個丫頭，他直接洩氣了。

　　周老蔫喝了酒就怪老天爺，咋就不能賜給他一個兒子呢？

　　在農村，沒有兒子的人家都叫絕戶，不僅會被人看不起，還會被人欺負。全都是因為家裡沒有兒子，這也是很多人非得要兒子的理由之一。

　　要是家裡有弟兄好幾個，抱成團，基本沒人敢欺負。

　　晚上，周老蔫醉醺醺地回到家，可沒法再躲避媳婦和剛出生的閨女。

　　因為周老蔫可得跟他媳婦睡一個炕，到底還是看到了不喜歡的小閨女。看著瘦巴巴的，白瞎了他媳婦懷孕時吃的好東西。

　　那時看著肚子尖尖的，怎麼生出來還是閨女，難道這輩子他就是沒有兒子的命？周老蔫神色黯淡地想。

　　趙香蘭見丈夫回來，拖著產後虛弱的身子認錯：“慶喜，是我對不住你，誰成想到最後還是生了個丫頭。”

　　雖然周老蔫生氣媳婦又生個丫頭，但兩口子的感情還算可以，倒是沒有張口責怪她。

　　“也不能全怪你，可能是我命裡沒兒子。”周老蔫是徹底喪氣了，覺得他這輩子可能就是沒兒子的命。

　　聽丈夫能這麼說，趙香蘭一方面心疼丈夫，一方面自責沒生兒子。

　　兩口子都在唉聲歎氣。

　　一會兒，就聽趙香蘭小聲嘟囔：“再生一個，下一胎說不定是兒子。”

　　“萬一再是閨女咋辦？”周老蔫自己就潑冷水開了。

　　趙香蘭無言以對，兩口子徹底沒話說了。

　　其實，今天周老蔫去二弟家時，他娘跟他說了，養再多丫頭都沒用，家裡已經有了四個丫頭，不如把剛生的這個送人。然後再生帶把的，一直到生出兒子為止。

　　他們當地有種說法，就是把親閨女送出去，下胎可能就會是兒子。

　　周老蔫當時沒同意。再怎麼說，那也是他親閨女，他也不是養不起，從沒想過送人。

　　但是，他心底某些地方卻崩塌了，說不定哪一天就會認同他娘的想法。

　　過了兩天，趙香蘭忽然問起周老蔫，“慶喜，你說這丫頭叫啥？”

　　周慶喜想了想，實在想不出好看的顏色配好聽的名字，直接丟下“周白”這個名字。一聽就是他給女兒隨意起的名。

　　本來要是生個兒子，他打算讓兒子叫周墨，寫大字的墨水不就是黑的嗎。他尋思給兒子起個帶“墨”的名字，將來兒子肯定是讀書的料。

　　他沒想到“周墨”這名字根本沒機會用到，他媳婦還是生了個丫頭。

　　等趙香蘭她親娘來送祝米，一點沒考慮趙香蘭的心情，張嘴就說：“你說你嫁得算是姐妹幾個裡面最好的，咋就這麼不長進呢，只會生女兒。”

　　趙老娘有女兒，但她也不缺兒子，有倆兒子給她撐門面。她之所以會這麼說，實在是忍不住了。

　　不知香蘭隨了誰的根，一連串生了四胎，五個都是女兒，趙老娘都嫌棄親閨女了。

　　趙香蘭更委屈，親媽都嫌棄她了，丈夫是不是也在嫌棄她？她開始默默流眼淚。

　　本來趙香蘭懷雙胞胎的時候，風光了一陣子，都盼著她肚子裡是倆兒子。好事成雙，要是兒子，趙香蘭就徹底翻身，周老蔫就不為生兒子發愁了。可惜生下來還是一對女孩，盼兒子，來閨女，這不是要命嗎。

　　她親娘看閨女月子裡哭，趕緊勸她：“哭啥哭，你又不是不能生了，下胎肯定能生兒子！”

　　趙老娘沒覺得是自己把閨女惹哭了。她認為是閨女不爭氣，忒沒用。

　　閨女本來就跟娘親。趙香蘭也沒生她娘的氣，而是哭哭啼啼說：“娘，我又生了個丫頭，慶喜他肯定生氣了。”

　　趙香蘭她娘眼珠子一轉，給女兒出餿主意，“你要是不想要丫頭片子，不如把她送人。眼不見心不煩，等來年再生個大胖小子，女婿就不會怪罪你了。”

　　倆人自顧自說，誰都沒考慮過躺在旁邊的無辜小生命。

　　周慶喜他爹是祖傳鎖匠，建國後，他有幸成了一名鎖廠工人。在農村來說，家裡有個工人拿工資，那日子肯定是好過些。

　　這不，趙香蘭她娘為了閨女的位置穩當些，為了以後能順利從女婿家撈好處，就瞎出主意。

　　“娘，這……這行嗎？”趙香蘭停止哭泣，眼角還帶著淚水。

　　徐娘半老的趙香蘭容貌很是不錯，看起來別有一番風情，要不周慶喜也不能看上她。

　　可惜周老蔫受到生女兒的打擊，現在估計沒興趣看她。

　　趙香蘭一直生女兒，早就被婆婆罵怕了。她非常非常想要兒子，為了這個，親閨女送人也是可以考慮的。

　　“咋不行，有些生了閨女的人家，還直接把孩子扔了的。你只是把她送給別人，又不是要她小命，怕啥？給她找個好主家，說不定送出去還能過好日子。”趙老娘繼續忽悠閨女。

　　這年頭，大傢伙日子都不富裕，誰願意給別人家養女兒？送出去的女孩別說享福了，能活命就不錯。

　　舊時候倒是有撿回女孩當童養媳養的，不過，現在是新社會，不興那一套了。再說，童養媳也婆家沒地位。

　　趙香蘭等她親娘老子走了，憋不住話的她把想要把小女兒送人的想法給丈夫提了。

　　“慶喜，你說咱把丫頭送人，行嗎？說不定送出這個閨女，下一個就是兒子。”

　　周老蔫剛從老娘那邊吃飯回來，剛好他娘再次提起讓他把丫頭片子送人的話。他老娘總是說，閨女養活大了也是白養，都是給有兒子的人家養的媳婦。

　　本來周老蔫還沒考慮好要把小女兒送人，因為他怕媳婦不願意。沒想到回來他就聽媳婦提起這事，這下不用考慮了，她這當親娘的都同意了，小丫頭還是送人吧。

　　很快，周老蔫家就把小閨女送人的心思透出去。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女孩再不好，那也是自己的親骨肉，哪能隨便送人？再說周老蔫還是工人，又不是養活不起孩子，這是想要兒子想瘋了吧。

　　而蘇雲秀知道這事後，動了抱養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