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工兵簡短的回答「嗯」，梅林苦笑著聳肩說道︰

　「哎呀，不過你們還有公司內部的立場要顧啊，這也沒辦法。不過很抱歉，這次是我們贏了。包含服務、線路、設備費用在內，都策略性地給了相當大的折扣呢。如果還不能承包到專案的話我就注定這樣了。」

　梅林豎起拇指做出劃過脖子的動作。

　但是和聳動的話語相反，梅林的表情一派輕松。仿佛絕對的自信從毛孔噴出包覆他全身。他應該打從心底堅信自己絕對會贏吧。正常來說是那樣沒錯，購置機器的能力、後援的規模、服務陣容，不論哪一項，駿河系統都沒有勝算。就像是業余棒球隊闖進大聯盟踢館，結果一定是在瞬間就被擊潰吧。

　——但是。

　工兵眯起雙眼。此突然響起高亢的電話鈴聲。

　「喔，抱歉。」

　梅林拿出手機貼近耳邊，按下通話鈕︰

　「我是JT&W的梅林……是，承蒙您照顧了是是。沒問題……是的，只是剛好在戶外所以有點吵，沒有問題，請說。」

　不停地眨著銀框眼鏡後方的細長雙眼，他面露微笑地看向工兵他們。

　「……是，RFP的結果吧……嗯……嗯……是咦——不，請等一下……咦？抱歉，這是怎麼一回事……咦？」

　梅林的聲音摻雜著混亂，有如女性的手指握緊手機，他一邊通話一邊斜眼瞪著手機︰

　「抱歉……我想要請您告訴我詳細情形……不，我不是那個意思是是，我想貴公司應該對敝公司的提案有所誤解……咦？啊，等等，請等一下，橋本課——」

　——

　對話遭到強制結束。梅林用錯愕的表情將手機拿開耳邊，白晰的臉龐漸漸變得毫無血色，他的雙唇仿佛凍僵似地顫抖︰

　「怎麼可能。」

　虛渺的聲音︰

　「不可能，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

　梅林恍神地佇立在原地，細長的雙眼失了魂般地瞪大。

　隨後，和剛才不同的來電鈴聲劃破沉默。工兵一邊感受周圍的視線，同時取出胸前口袋的手機。確認液晶畫面的來電者，工兵微微眯起單眼後，一臉正色地接起手機︰

　「你好——我是駿河系統的櫻阪。」

　電話另一端的聲音平淡地傳答聯絡事項，和上次對談時相同，毫無修辭與包裝的公事公辦口吻。

　「……是……是……我知道了……謝謝您……那麼我會開始準備著手進行……是……我了解了，往後也請您多多指教，感謝您。」

　……

　按下結束通話，工兵握緊雙拳，晚了一秒全身才開始起雞皮疙瘩。

　我辦到了！我辦到啦！混賬！

　工兵好不容易忍住想要大喊的沖動，收起手機，抬起視線發現梅林鐵青著一張臉看著自己，他的臉頰不斷地打著哆嗦，開口問道︰

　「剛……剛才的電話是誰打給你的？準備著手進行是指……？」

　「你是在問……哪件事？」

　工兵歪著頭，面無表情地用平淡的口吻告訴梅林︰

　「那還用說嗎？當然是指啟動業平產業的DR網站架構專案啊。」

　……！

　一股沖擊撼動著空氣。

　梅林全臉肌肉痙攣地逼近工兵︰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由你們承包？那種大規模專案？扳倒我們和其他競爭廠商？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梅林像壞掉的收音機般不斷重復，他激動地搖頭怒視工兵。

　「你們做了什麼！你們到底做了什麼！耍政治手段嗎？去拉攏他們的董事嗎？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提出零費用的估價表？」

　「不是。」

　工兵靜靜地否定。

　「我們只是認真評估成本，提出最完善的架構提案而已。如果要說和貴公司不同的地方……嗯，應該是向現有供應商洽詢現有系統的詳細內容吧。」

　「現……現有？」

　「RegioNet系統。」

　「……！」

　梅林啞口無言。工兵凝視著他繼續說明事情的經過。RegioNet被排除在外的理由，自己如何找到他們，以及之後的合作交涉、兩天之內一口氣做完驗證工作。

　梅林錯愕地僵在原地，依舊無法接受事實地顫抖著嘴唇，用藐視的語氣不斷低喃「怎麼可能」、「不可能，業平的審查基準太奇怪了，一定有出問題」——

　剝下溫文儒雅的虛偽假面後，就暴露出扭曲的自尊和階級歧視。工兵露出溫柔的表情用柔和的語氣呼喚︰「梅林先生。」

　「梅林先生，你之前說過，像我們這種三流企業不可能贏過像你們這種大型企業。」

　「……」

　工兵深吸一口氣，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梅林︰

　「制作提案的不是企業，而是人。」

　……！

　工兵的氣勢撼動了現場。

　梅林想要反駁什麼但宣告失敗，想要再度反擊卻只能緊咬牙關，過一陣子才重重地垂下肩膀。自信、尊嚴和榮耀硬生生地從蒼白的臉龐上剝落，他一邊搖頭一邊踏著蹣跚的步伐離去。

　「櫻阪。」

　轉頭看向聲音的源頭，看到室見擠著一只眼楮豎起大拇指。

　工兵握起拳頭輕輕地撞了一下室見的手。

　結賬走出店里。

　大氣中又開始飄蕩著雨水的氣味。青空開始布滿烏雲，宣告回歸梅雨季節。轉眼間，晴天稍縱即逝。

　工兵抬起頭環顧四周，車站前的派出所、樂器行、回轉壽司店、速食店，沒有任何改變，是一如往常的御茶水、駿河台上的風景。不，或許是天氣的因素，總覺得櫛比鱗次的大樓都染上一層灰色，看來馬上就要下起一場雨了。

　「怎麼了？櫻阪。怎麼一臉郁悶的樣子？」

　晚一步踏出餐廳的室見不可思議地詢問。

　工兵只回答︰「沒什麼……」就陷入沉默。

　體內的激昂情緒慢慢退卻。仔細想想不是高興的時候，光是處理手上的工作就已經充滿風險了，自己還承包下一個超大型專案。而且執行者不是別人，正是我們。其他工作也不可能憑空消失，如此一來就必須多方同步執行吧。現在就已經過著搭末班車回家的生活了，以後呢？簡直是令人毛骨悚然的狀況。

　工兵嘆了一口氣︰

　「不……我只是在想工作忙不忙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