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公司大樓屋頂上的拋物線天線？」

　「拿不下來吧！應該說我會先被壓死！」

　一輪猛烈吐槽下來，工兵嘆了一口氣︰

　「……不，我沒想到實際情況居然會這麼淒慘。相較之下，我們公司要舒適一百倍。電腦和印表機也可以自由地使用。」

　而且還能攜帶私人物品，進出也不需征求同意。午休以外的休息時間（視程度而定）更可以自由決定。啊啊，駿河系統，多麼美好的公司啊。在這麼感嘆的工兵面前，室見抓起一根薯條。

　「主要是人一多，問題也就會隨之增加。既然不像我們公司那樣，所有的員工都是熟面孔，那麼預先防範最壞的狀況發生也是很理所當然的。例如不提供一切不必要的權限，事先關閉可能導致情報外泄的功能等等……我倒不認為他們做錯了，盡管看在實際做事的人們眼里，心里會覺得不好受就是了。」

　她頂著不滿的表情這麼解釋，繼續猛啃炸成金黃色的條狀物。

　讀取，這是每年有數百人以上進出的公司。光是相信人性本善的話，或許根本無法成立吧。因此有必要根據最低門襤的電腦素養、守法精神和公德心來建立一個業務環境︰

　……真受不了。

　工兵仰望天花板。在微徽搖頭之後，他忽然發現一件事︰

　「對了，我們完全沒跟其他成員打過招呼．難道這也是同樣的原因嗎？減少不必要的交流，以防止情報外泄？」

　「應該說，待在那里的人幾乎都是承包商的員工吧。一群外包人員彼此混熟，對NBL來說也沒任何好處。舉個例子，你家同時來了宅配員和郵差，你會介紹……讓他們彼此問候嗎？」

　「不會。」

　「就是這麼回事。我們相當于這樣的地位。」

　「……唉。」

　像「不用拘謹」、「聊得輕松一點」這種話，就算說得再怎麼好听，外人終究還是外人。中間被明顯畫出一條分界線。

　在工兵咸到情緒有些低落之際，室見突然冒出一句︰「不過啊——」

　「在這里工作，我覺得並不全然是壞事。」

　「咦？」

　工兵眨眨眼，反過來望著室見。對方將吃到一半的薯條左右晃動︰

　「大濠先生剛才不是說了嗎？我們的業務是網路的調整和變更設定。反過來說，就是不存在ASAP（注︰盡快完成）的作業喔。只要待在座位上什麼都不做，就能準時下班。我們說不定可以過著這樣的日子喔！」

　「準時下班……嗎？」

　室見點點頭︰

　「我剛才大略看過資料，網路的初期建構似乎真的已經完成了。這樣一來，與其說是每天要完成既定的工作目標，實際上會更接近諮業務的處理吧？視狀況而定，搞不好還要煩惱該如何去打發時間呢。」

　「打發時間……嗎？」

　相當于異次元的一種概念。工兵皺緊眉頭，沉思了好一會兒後呻吟道︰

　「話說我不太清楚，這里真的需要我們過來幫忙嗎？當初找人的時候那麼緊急，現在卻一點也不忙碌的樣子。」

　事實上除了設定電腦外，目前完全沒有被指派任何的工作。這和金山焦急的態度恰好相反。

　室見用手撐著臉頰，眼神陷入思考︰

　「這個嘛……我有想到幾個原因，可能和人事有關吧。例如員工的配轉。」

　「配轉？」

　「配置轉換，也就是崗位異動的意思。」

　…………？

　NBL員工的異動，和自已有什麼關系？

　見一臉不解的工兵僵在原地，室見放下嘴角︰

　「先假設在這次的專棄成立時，NBL在各個技術領域都配置了正式員工。如網路負責人、資料庫負責人、應用程式負責人等。當然，各負責人底下還有供應商及開發業者。你就想像成讓正式員工負責窗口和協調的業務就對了。」

　「……好的。」

　「然後，當資料庫和應用程式仍在如火如荼地開發當中，但網路部分已經先行建構完成。負責網路部分的員工因此幾乎沒有事情可做。如果你是上司的話，這時會怎麼安排？」

　「還能怎麼做……既然專案尚未完成，當然不能撤銷負責人的職位。畢竟後續可能還會發生細部的諮和調整……」

　不管是否真的沒事做，都必須要有人待在崗位上才行吧。工兵這麼想。

　室見輕輕點頭︰

　「是啊，負責人是必要的。不過你想，NBL養一個員工需要花費多少成本？換算工時的話會是多少？」

　「……一個人月百萬圓？」

　「開玩笑，是兩百萬起跳喔。要是換成高級顧問，四、五百萬也是很常見的吧？」

　四……四五百萬？

　超乎想像的一個數字。在目瞪口呆的工兵面前，室見將剩余的薯條一口氣塞入嘴里︰

　「這樣子你就知道了吧？短期專案還沒問題。像NBL這樣的企業，根本沒空讓員工在長期專案中游手好閑。所以當員工的執行率只要有所下降的瞬間，就會把負責人的職務交給派遣員工或是下包廠商，藉由委外處理來壓低人事成本。」

　「而這次的委托對象便是我們……駿河系統對嗎？」

　「嗯，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吧。」

　原來如此……這樣就說得通了。將單價昂貴的正式員工指派至其他案子，原先的職位就配置合作伙伴的人員。配置轉換，崗位異動嗎……嗯嗯。

　「奇怪？那我們應該很幸運才對啊。光是坐著就有錢可拿，而且還可以準時下班對吧？這未免太理想了吧。」

　「所以我才說，這不全然是件壞事。的確，我們的辦公室又小又骯髒，但只要忍受這一點，就可以過著相對輕松的日子。所以你也別一臉郁郁寡歡的表情。畢竟都來到客戶這邊了，要好好打起精神來才是。」

　「室見……」

　工兵急促地呼吸著。

　因為看不下去自己如此沮喪，矯以才特意說這番話來鼓舞我嗎？真是貼心的關懷。就在工兵感動萬分，準備開口道謝的瞬間——

　「能準時下班的話，接下來就有時間處理自家公司的業務呢。那些從來沒減少過的工作量，這下也能消化完畢才對，嗚呼呼……這個案子真是太棒了，嗚呼呼呼。」

　「你這工作成癮的家伙！」

　剛才居然還想去感謝她，真是笨透了！同時處理兩家公司的工作，辦得到才怪。

　……唔，關于那些做到一半及尚未交接完畢的案件，自己的確打算下班後回公司去處理的。但要是真的保持駐點前的工作量，不管有多少個身體都不夠摧殘。

　不理會憤怒的工兵，室見一臉事不關己地拿起手機︰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時間……咦？」

　工兵確認手機，時刻是十二點四十分……嗯嗯？距離午休結束還有二十分鐘喔。

　就在他眨眼不解之際，室見沉聲說道︰

　「你忘記早上的大廳是什麼樣子了嗎？要是午休結束前的十分鐘才回去，就搭不上電梯羅。千萬不要小看大規模出租大樓的擁擠程度。」

　啊……對啊。

　工兵抓抓頭，跟著站了起來。

　真是不習慣。要是當作自己還待在駿河系統的話，大概會屢屢失敗吧。喝完剩下的烏龍茶，工兵便追上室見的腳步。

　一回到專案室，大濠立刻找上門來。

　或許是一直在等待兩人，他笑眯眯地揮著手，慢慢走近︰

　「不好意思，駿河系統的兩位。午休剛結束就過來打擾，實在抱歉。你們現在有時間嗎？」

　「是？」

　「外出的成員已經回來了，希望你們能前去稍微打個招呼。」

　哦哦，是早上提到的那些人嗎？

　兩人在大濠的帶領下移動位置。眼鏡助理的周圍可以看見幾個人影，西裝打扮的壯年男性，長發的青年，還有一名鮪魚肚的白皙中年男性。

　「課長，不好意思。」

　听見大號的聲音，壯年男性轉過身來。腮幫子有些突出的租獷相貌。被稱為課長的這名男性面無表隋地應了一聲︰「嗯。」

　「這兩位是駿河系統的。負責網路的部分。」

　「……駿河系統……啊啊。」

　腮幫課長的視線游移著。

　「就是那個EE的事情？」

　大濠點頭回答︰「是的。」，課長納悶地傾著頭︰

　「安武先生呢？已經知會過了？」

　「高宮總部長表示會直接說明。」

　「哦……真是的，我可不想被牽連啊。」

　「沒問題的，金山先生似乎也同意了。」

　…………？

　听不太懂。在困惑的工兵面前，課長稍微起身雕開椅子，僅低一下頭打招呼︰

　「你們好，我是本案件的PM，名叫井尻。」

　「啊，您好……我叫櫻阪。請多多指教了。」

　原來是PM啊。工兵連忙端正姿勢，只見課長指向背後︰

　「另外，這邊是負責金流系統的K池、資安小組組長H鄉、負責設備的N島。」

　他隨意地介紹，男性們也跟著一一低頭問候。當然，這麼多人是記不住的。但井尻課長或許也不打算詳細介紹吧。在跳過幾個人後，他轉動視線︰「還有——」

　「啊啊，找到了……那位是負責資料庫的貝动，主要成員大致就是這樣了。」

　「你們好——我叫貝动。請多多指教——」

　工兵轉過臉，望向這個懶散聲音的來源。助理席的斜後方，坐著一名長臉的人。有些垂肩的襯衫搭配一條七分褲，未綁起的長發則是隨意披散在背上，是個一雙狐狸眼給人深刻印象的……女性。其嘴邊泛著令人感到親近的笑容。她將眼楮眯成一條細縫，朝這里行了一禮。工兵也低頭回禮，同時眨了幾下雙眼。

　（是女性的負責人嗎……）

　先不提駿河系統，在IT業界的職場里，女性工程師是非常罕見的。更別說是在NBL這種規模的公司里擔任小組組長職務，更是如假包換的稀有品種。

　就在好奇地觀察之際，大濠從一旁冒了出來︰

　「好，這樣就可以了。不好意思，突然叫你們過來。現在可以回去座位沒關系了。」

　「已經沒事了嗎？」

　「嗯嗯，是的。」

　對方輕輕點頭。看樣子真的只是來稍微踫個面罷了。在有些發楞的工兵他們面前，NBL的員工們開始交談︰

　「那麼課長，要馬上開會嗎？就是討論要如何處理Cow所提出的要求。」

　「嗯……啊啊，在這之前，先把令晚的作業時程變更下達給監控小組。反正無論我們照不照要求去做，到頭來都得延長吧。」

　「了解。那麼就是把凌晨兩點開始的作業挪至三點。」

　「還有，召集應用程式供應商。到時得有人負責判斷問題才行。」

　「知道了，我立刻去聯系。」

　哇——

　凌晨兩、三點的作業……是個大工程呢。和自己的處境完全不同。既然網路以外的部分還在如火如荼地建構中，那麼會有這種情況也是可以理解的。話說，今天的作業人員要當天召集完畢……不愧是業界的龍頭，能力真強。

　（只負責基礎建設，真是太好了……）

　當別人進行作業準備的期間，自己卻在設定電腦，實在是太對不起大家了。

　工兵放下心來轉過身子。就在準備離開現場以免打擾到眾人時，課長忽然「啊」了一聲抬起臉來。他依舊面無表情地轉頭望向大濠︰

　「VLAN變更的事情呢？那個由駿河系統來負責可以嗎？」

　……咦？

　一個耳熟的字眼忽然傳進耳里。

　大濠眨了幾下小眼楮。課長進一步撐大鼻腔說道︰

　「就是VLAN的變更。上星期不是討論過，因為前端伺服器增加，交換埠不敷使用了嗎？必須重新規劃容納量。」

　「啊……啊……」

　大濠一副「糟糕了」的表情。在沉默了好一會後，他求救般地望向這邊。

　……等等。

　「這星期要決定使用的通訊埠才行。也得安排布線工程吧？材料呢？有多出來的嗎？」

　「要跨機架布線的話，可能會有點勉強喔。視情況而定，必須進行現場勘查，以決定所需的線材長度。」

　「還有，在伺服器這邊，機器介面是吃Tag的，要是不早點給我們VLAN-ID就沒辦法設定了。這方面的時程沒有問題嗎，大濠先生？」

　各負責人陸續這麼開口。

　大漾的目光左右來回游移著，最後吊兒郎當地笑了起來。他點了一下頭，自信地挺起胸膛︰

　「這些作業……已經全部拜托駿河系統處理了！」

　真的說啦啊啊啊啊啊————！

　在錯愕的工兵他們面前，並尻課長點頭道︰「啊，這樣啊。」

　「那麼，待會兒給我一份大約的時程表。」

　這麼簡短指示後，他便繼續開會。

　工兵和室見，兩人就像石頸一樣直接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