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鼓舞

　　雲初不是喜歡自怨自艾的人，好難得冒出的小情緒，在吃第二口川菜的時候已經消失殆盡。

　　寂靜無聲地用完飯，徵得容羽的同意，將飯菜另置屏風後的小几之上，讓角荷細細品嚐學習。

　　此時大堂絲竹之聲響起，歌舞要開始了。

　　「這家歌舞有些意思，不定時會演一場，只舞一曲，隨興而來，頗有雅名。」容羽輕笑說道。

　　「看來今日，我福運不淺。」聽到容羽如此說，雲初也來了興趣。

　　一陣沉悶的鼓聲開場，只見一個身著墨藍色異族服飾的少女，赤腳走上大鼓。富有節奏的鼓聲隨之響起，少女頭髮披散，看不清眉眼，她的全身隨著鼓點舞動。

　　突然，鼓聲漸息，少女匍匐在舞台之上，雙手有節奏地擊打著地面，清脆的鼓聲從她手下響起，隨著擊打動作加快，鼓聲越來越急，如雨點急落在鼓面。

　　倏地，少女擊打鼓面的手急止，四週一陣寂靜，台下再次傳來一陣沉悶的鼓聲，少女隨著鼓聲張開手掌，再次躍起、落下，甩著臂膀，踩著詭異的步伐，手腕快速地翻花。

　　慢慢地，台下的鼓聲漸息，少女的步伐隨之變慢，卻開始變得沉重有力。每踩一步，都會從地面傳出一聲極強的擂鼓聲。

　　咚！咚！咚！一步、兩步、三步，鼓聲與少女的身影，似能蠱惑人心。雲初輕捂胸口，感覺心臟隨著少女的鼓聲在躁動。

　　她瞇眼看向樓下，看客們呆呆地望著少女的身影，而那些身後的冤魂們，卻隨著鼓聲，呈現波紋狀的抖動。

　　少女的步子越來越快，鼓聲也越響越急，那些冤魂們，抖動的越來越厲害！

　　雲初呼吸加速，似承受不住地閉上雙眼，彷彿聽到那些冤魂在慘叫！在痛哭！腦中浮現出極震撼卻模糊的畫面，大堂似變成了修羅場，鼓聲如同千軍萬馬，鐵蹄過處，屍橫遍野，魂飛魄散……

　　悲憫的熱淚從雲初的胸口衝到眼眸，她渾身顫抖，淚水從緊閉的眼瞼中沖刷而出，淚流滿面。

　　容羽最先發現她的異常，極快速地跑到她身後，將她的雙耳摀住，攬入懷中。

　　鼓聲漸息漸止，冤魂的慘叫聲消失不見，雲初慢慢平靜下來。

　　她在容羽的懷中，睜開雙眼。觸目所及，空曠的大堂中再無魂魄。

　　她看向站在舞台中央，露出臉龐的那個少女，眼中閃過一絲淒厲的光芒。

　　那少女，個子極其嬌小，一雙烏溜溜的大眼，像寶石一般瑩潤，襯的她那張鵝蛋臉靈動十足。

　　雲初微微勾起唇角，竟然是她，那日闖入靜齋的女賊！

　　容羽見她面色恢復如常，若無其事地放開雙手，回到對面坐下，「那是巫舞，最容易攝人心魂。」

　　「不，不該是這樣的。」雲初直視著容羽的眼睛，堅定地說，「不該是這樣的。」

　　容羽輕笑出聲，清澈的桃花眼，泛出陣陣漣漪。

　　「師妹，不是這樣，又該是什麼樣子的呢？」他徐徐開口，聲音帶著蠱惑。

　　雲初聽到師妹二字，猛然回過神來，看著樓下，沉默不語。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種舞蹈，鼓聲的節奏和少女的舞步，卻讓她有種非常熟悉的感覺，總覺得，這舞缺了些什麼東西。心中似有一個聲音，在不停地呼喊：這是錯的！這是錯的！

　　「這支舞經常在這裡跳嗎？」雲初問。

　　「我也是第一次在這裡看到。」容羽看著她說。

　　「師哥可還在哪裡見過？」

　　容羽笑而不答，眼中閃出莫名的情緒。

　　角荷在屏風後，將每道菜細細品嚐一遍，大抵對用料和做法有了初步的瞭解，她學的非常專注，以至於剛才那麼熱鬧的鼓聲，都沒有被她聽進去分毫。

　　只是這會兒，屋中似有幾分尷尬的寧靜……她拿帕子擦擦嘴，輕快從屏風後閃出，見娘子和羽公子一個對著窗外發呆，一個盯著茶盞發呆，她覺得自己有必要活躍一下氣氛。

　　「娘子，咱們一會兒還去逛香市嗎？」

　　雖是對著雲初說，眼睛卻是一臉希翼地望著容羽。

　　「我想下去看看。」雲初盯著那面大鼓，幽幽開口。

　　「走吧，我帶你去。」容羽長歎一聲道。

　　此時大堂已沒有什麼人，雲初在樓上看的很清楚，那些曾經被冤魂跟著的人們，離開時顯得格外輕鬆。

　　她負手走到舞台上，細細觀察才發現，這個用巨石雕琢而成的，大鼓造型的舞台，地面上鑲嵌著若干真正的小鼓。

　　少女便是在這些鼓面上擊打、遊走。

　　她緩步走到鼓上，隨著她的走動，鼓面發出悶響。

　　「是你！」少女已經換回了那日的衣裳，頭髮也梳成兩條黑亮的辮子垂在胸前。

　　她站在舞台下方仰臉看著雲初，面色有些驚訝。

　　「是我。」雲初若有所思地望著她。

　　小二輕快跑到少女身邊，將一包銀子塞進她的手中，「這是樓上貴人賞你的，快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

　　「咦？為什麼呀？我跳的不是挺受歡迎的麼，要不然貴人也不會賞我銀子啦！」少女對著小二驕傲地搖搖手中的錢袋。

　　「姑奶奶，您這舞，我們小店可受不起，您還是另謀高就吧！」小二的語氣帶著哀求。

　　「你在找工作？」雲初極認真地問。

　　少女有些不耐煩地點點頭，「算是吧。」

　　「家妹缺個女侍衛，你有興趣嗎？」雲初此時是男裝。

　　少女知道雲初是個女的，剛想拒絕，突然想起她住的院子，與那個地方只有一牆之隔……

　　少女眨巴著眼睛，有些猶豫不決。

　　「你不必現在回答，我還住在那裡，若想通了就來找我。」原本上次初見之時，雲初有意將她收為己用，經過剛才那幕，心中又有些抗拒……

　　出聲邀請，不過是想找個機會，好好試探一番，見女賊有些猶豫，她決定順水推舟，從長計議。

　　少女聽到她如此說，也暗暗鬆口氣，總覺得面前這個女人，不太好對付，想想自己要做的事，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在小二的再三催促下，少女不情不願地離開。

　　雲初又圍著鼓走了一圈，才和容羽一同走出門外。

　　「既不喜歡她，為何又想放在身邊？」容羽走在雲初身側，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既抗拒，又有些好奇……大概是這樣的感覺吧。」雲初含糊地答，「雲萱……什麼樣子，你是知道的，我身邊也少一個可以使喚的壯實丫頭。」

　　角荷聞言，暗暗點頭，她們四個丫鬟真的是戰五渣，碰上無人管束的六娘子，分分鐘被打趴下。

　　「那倒是簡單，改日介紹個人給你認識，想必你們能聊到一起。」容羽朝雲初眨眨桃花眼，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