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 長談

　　與容羽分別，雲初心事重重地回到靜齋。

　　呆坐許久，悶悶地吃過晚飯，方摒退下人，拿了紙筆，獨自坐在桌前，寫寫畫畫起來。

　　先是將今日在建寺志上看到的內容，撿要緊的默在紙上，又把食肆的大鼓畫下來，憑著記憶將異族少女的舞步線路畫上去。

　　她並不是過目不忘的天才，只是堪堪記得一些，寫下來，自己看著都覺得沮喪，信息量還是太少。

　　如此寫寫畫畫，又反覆思考，時間不知不覺流逝。待回過神來，夜已深，看看沙漏，二更天！她心道不好！

　　今日腿傷已好的差不多，她還是不習慣有人值夜，笑著趕了堅持要睡在屋裡的徽竹，本想繼續早睡，卻因太過沉迷思緒，忘了時間。

　　她正在思索即刻上床睡覺，不知還來不來的及之時……手背一道細風拂過，雲初側頭一看，玄衣男子立在她旁邊，還是穿著那件玄色寢衣，細長的鳳眼專注地看著桌案上的紙箋。

　　「你……」雲初只吐出一個字，發現竟有回音，看向男子，發現他也在開口相詢，訕訕住了口，見男子有些踟躕，不由心生好奇，問道：「你有何事？」

　　「今日你可是去了食肆？」男子問道，眼睛仍看著紙箋，語氣也頗漫不經心，但雲初就是聽出男子問的很認真。

　　「聽聞那裡川菜好吃，師哥帶我去吃川菜……」說到一半，想起那支舞，不由直起身子，認認真真地將男子打量一番，略帶緊張地問：「你今日不會在那裡吧！」

　　男子見她這幅神情，有些好奇，性感的薄唇輕勾，極冷硬俊美的臉龐，顯出幾分孩童的天真，嗓音微啞，如同一壺上好的梨花白，讓人沉醉……

　　「有什麼不妥嗎？」他問。

　　「你可曾看到那女子跳舞？」

　　男子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我只是從門口路過，並未進去。」

　　雲初鬆口氣，轉身正視他，認真地說：「如若以後碰見那女子，切記要離遠一些，否則……」

　　「否則……？」

　　「今日我在大廳中，看到幾隻冤魂，跟在事主後面。一曲舞後……皆魂飛魄散。」雲初現在回想起來，心裡都有些不舒服。

　　「原來如此。」男子見她神色鬱鬱，也不再追問。

　　男子走到靠窗的美人榻上坐下，又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倚著，以手支頤，鳳眼微瞇，朝著雲初揮一揮衣袖，「坐，我們聊聊。」

　　閒適的如同在自己屋裡一樣，除卻那與生俱來的威壓，倒讓雲初覺得有些想笑。

　　畢竟……長得這麼美，頭髮鬆鬆垮垮的綰著，也不知道死了幾十年，倒想喊他一聲「奶奶」了。

　　又好笑地腦補，若阿晚知道她這樣想，必會心裡覺得安慰，至少他是個「爺爺」，沒換性別。

　　如今看看，這「爺爺」和「奶奶」，一白一黑，一暖一冷，都是形單影隻的，長相皆出塵脫俗，湊做一堆，倒還真是蠻般配！

　　雲初想著想著，不由嘴角含著笑，看眼前這人，也不覺得壓力那麼大了。

　　只見她衣袖輕拂，從容地背靠桌子坐下，也學著他的樣子，以手支頤，笑瞇瞇地瞧著他。

　　男子有些意外她突然轉了態度，不再緊張不安，就這麼滿臉竊喜地看著他，竟連半分羞澀也沒有了，又想起剛才瞧見她的字……

　　「你的字寫的不錯。」中正、圓潤，與時下女子間流行的行書、草書和小楷皆不相同，沒有那麼多花裡胡哨，讓他這種經常看文書的瞧著，實在賞心悅目。

　　能寫出這樣字的人，要麼是個規規矩矩的呆子，要麼就和他一樣，喜歡簡單直白。

　　雲初沒想到他會誇自己的字，有些錯愕。她現在寫的是館閣體，在現代那世，是明清才興起的科舉通用字體。

　　最大的特點就是「沒有特點」，以規範、美觀、整潔、大方為主。因為她喜歡簡單。

　　「我們相識也有幾天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總不能遇上的鬼魂都是失憶的吧，雲初想。

　　「顧沄。」男子閉著眼睛說道，一臉愜意的模樣，似是很享受與她閒聊。

　　「去歲，我曾在這寺中遇上地震……當時你可在這裡麼？」雲初微微坐直，眼中帶著希翼。

　　「聽說有個小娘子被埋在大慈悲殿下面，卻沒親眼瞧見。」顧沄想了幾息，緩緩說道。

　　雲初有些失望，見他面露睏倦之色，又趕忙問：「隔壁竹園……你可去過麼？」

　　顧沄聞言，鳳眼微睜打量她，唇角微勾，在燭火映照下，帶著不可言說的邪肆，「我就住在那裡。」

　　雲初騰的坐起，趕忙問：「你連竹園都進的去麼？」

　　「不過是個竹園子，我一個魂體，有什麼進不去的。」顧沄看著她如此驚訝的樣子，好奇起來，「莫不是，那竹園有什麼不妥？」

　　雲初斟酌半晌，決定如實相告：「那竹園確實有些詭異，我平日裡能瞧見鬼魂，但凡有方寸之地，多少都會飄過一兩個……那個園子，卻是一個也沒有……」

　　她說的含糊，但顧沄卻是聽懂了，「寺中……可有見過嗎？」

　　「有的，寺中孤魂不在少數……大都像是自然死亡的。」雲初老老實實作答，心裡卻有些疑惑，自己是個半吊子，怎麼眼前這個做鬼的也如此業餘……寺中有沒有，他不是應該比自己還清楚麼。

　　「你如何得知是自然死亡的，還是冤死的？」顧沄又問，身子微微坐直一些，面上既好奇又迷茫。

　　雲初斜睨著打量他，臉上疑惑更重，「怨氣。若是冤死的，因為有怨氣才會七魄不散。自然死亡的魂魄，沒有怨氣，三魂七魄會日漸消散，會有些……形容呆滯。這是我的經驗之談，做不得準，除了你，還有……以外，大抵都是這麼個情況。」

　　也許還真的又碰上個失憶的！雲初無奈地想。

　　「你可在寺中見過一個胖胖的大師傅？」顧沄完全坐直了，面上帶著鄭重。

　　「你是問方丈模樣的鬼魂嗎？」雲初也認真地問道。

　　「正是。他在哪裡？」顧沄問的有些急切，漂亮的鳳眼亮晶晶，讓雲初有些招架不住。

　　「沒見過。」雲初搖搖頭，看見顧沄臉上難掩失望之色，又開口說：「倒是慈雲大師身後有一個，模糊的白影，看不清模樣，有些佛家的莊嚴之氣，想必是你說的那位。」

　　顧沄聞言，思索片刻，喃喃自語：「原來竟是如此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