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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籠中》第19章
第7章 聖徒島 θ

從餐堂回來,皈依者進屋扔下彎刀,正要關門,一隻手從門縫裡扳住門板。

他知道是誰,沒愛理,鬆開把手,隨他進來。是聆聽者,一副急躁的樣子,進來攔腰抓住他,咚一聲按在門上。

皈依者不說話,眼睛往下垂著,那神態太傲慢了,傲慢得聆聽者拿他沒辦法,笨手笨腳的,他往後捋他額前的頭髮,像討好認生的貓,然後湊上去,幾次想親吻,終因為不敢或是生疏,沒下去嘴。

越是這樣,他越無措地把人摟緊,特別緊,緊得皈依者就要叫出聲來,但他忍住了,死不張口。

“在餐堂,你不理我。”聆聽者說,邊說,邊拿大手捧他漂亮的左臉,像揉著一處紅腫的傷,反復撫摸。

皈依者厭煩地搡他,搡不開,他們離得很近,鼻尖碰著鼻尖,呼吸攪亂呼吸,他不得已咕噥:“都上一回的事兒了……”

他一開口,聆聽者就瘋魔了似地把他吻住,他不太會,含住了猛吸,皈依者皺著眉頭推他,沒推兩下,反手把他摟住。

喘息聲,口水聲,還有僧袍摩擦的聲音,兩個人紅著臉抵在門上,停不了地舔舐對方的口腔,聆聽者往上拽皈依者的僧袍,袍子太長,拽上去就滑下來,他不知如何是好了,拼命拿下身磨蹭他的腿間,痛苦般地說:“從沒覺得兩天這麼長!”

皈依者的兩天又何嘗不長呢,他溺水似地拉扯聆聽者,手指翻卷著他的短髮:“不管什麼籠子了好嗎,我們找個地方……”

聆聽者突兀地停下來,一停下來就覺得害臊,躲避似地低下頭,慢慢給他揩口水:“這回的持弓者,”他說,“還是上回那個。”

皈依者沉默了,隨即,聆聽者又親上來,這次很輕、很慢,從眼角到鼻樑,從鬢邊到眉頭,那樣子若說是沒愛意,誰信呢?皈依者有點驚慌地握住他的手,謹小慎微的,挑戰他的溫柔:“籠子已經交給老者了,你還執著什麼?”

“那個人離不開我,”聆聽者實打實地說,“現在,他就在我們腳下忍受饑餓和黑暗,我們怎麼能不救他?”

“救了,”皈依者問,“然後呢?”

“從紅衣修士那兒拿到錢,我們帶著他,去任何地方!”

“不可能,”皈依者掙開他,“你沒發現嗎,那個老頭兒很邪,你一吹哨子他就出現,而且他怎麼知道我們會碰上紅衣修士!”

“那更不能把人交給他了,”聆聽者攥起拳頭,“天知道他會怎麼對他!”

“你瘋了嗎,”皈依者不可理喻地瞪他,“籠子裡只是個NPC,角色介面上都沒有他的選項,你跟一堆資料流程談感情?”

“資料,NPC,”聆聽者頹然坐到床邊,“在這裡,在我手裡,他是活生生的。”

“這只是個遊戲,”皈依者挨著他坐下,抓起他的手,在手背上狠狠咬了一口,“疼嗎,假的!聖徒島、你、我,都他媽不存在!”

聆聽者猛地把他撲倒,粗暴地拽他的僧袍下擺,手伸進去:“這是假的嗎?”他托著他的脖子,欺近他的嘴,“這也是假的?”說著,他一口親下去,火一樣熾烈,“如果是假的,為什麼我的心會咚咚跳,為什麼你露出這種表情!”

皈依者凝視著他,緩緩地把他抱緊:“越來越熟練了啊你,學得挺快啊。”

他指的是吻,聆聽者不好意思地笑了,埋頭在他頸肩:“幫幫我……”

皈依者揉著他的短髮,盯了一陣天花板,然後說:“好啊,”他把臉靠在他頭上,“反正你、我都只是一段代碼,除了你頭腦中這段意識,我沒什麼可吝惜的。”

仍然是聆聽者、皈依者、持弓者和偷盜者四個人,先是破壞聖餐櫃,然後下聖徒墓啟動機關,清晨趕馬車出修道院,在溪水邊殺狼,最後遭遇紅衣修士,劇情一成不變,坐在小馬車殘骸上數金幣的時候,聆聽者忽然說:“錢都拿到了,我們還往前走麼?”

投石問路的一句話,所有人的手都停了,皈依者知道他的心思,沒出聲,持弓者接過話茬:“還走個屁啊,拿著錢,咱們去世界的中心,”他指了指籠子,“那東西,要麼扔這兒,要麼乾脆,”他擺個手勢,“殺了得了。”

聆聽者抬起頭,陰沉地瞪著他。

持弓者笑起來,故意說給皈依者聽:“逗你呢,知道那是你的心頭肉!”

皈依者沒聽見一樣,臉上波瀾不驚,聆聽者笑看著持弓者:“你說的對,我們要去世界的中心,可不是殺他,而是那個老者。”

這話一出,皈依者的手松了,一把金幣滑下來:“我不同意。”

聆聽者說:“我反復想了,這是最好的辦法。”

皈依者搖頭:“那不是個普通老頭兒,我們拿錢跑也就跑了,不能招惹他!”

“可我們要帶著籠子,”聆聽者向他傾身,企圖說服他,“就像你說的,他不是普通老頭兒,他會找來,所以我們得先下手為強!”

“等等等等,”持弓者看他們越靠越近,偏心地推了聆聽者一把,“你要殺老頭兒,你憑什麼?”

聆聽者不解地睨著他,持弓者說:“殺不殺老頭兒我所謂,但是……”他拿拇指點了點皈依者,“我聽他的,他不讓動,我不會動,”他抱起胳膊,嘲諷地瞧著聆聽者,“我們倆都不動,誰給你殺老頭兒?”

聆聽者啞然,這時一直悶聲的偷盜者說話了:“我跟你殺,”他抱著一大捧金幣,“我進來這麼久了,還沒殺過人呢!”

把金幣抬上車,整理綁籠子的繩索時,皈依者來到聆聽者身邊:“你真想好了?”他擔憂地對他低語,“你這樣是違背故事線的,我怕……”

籠子裡的人緊貼著欄杆,瘦得發尖的下巴耍賴地搭在聆聽者手掌上,眼睛上的膜幾乎消退了,白皮膚反著拂曉微晞的天光,純潔得閃閃發亮。

聆聽者愛憐地撫摸他的下巴,握著他的手:“你看他,什麼都不懂,什麼都做不了,我們就是他的父母。”

皈依者明白他的意思了,沒再說什麼,轉身去和持弓者站到一起。

聆聽者回頭看著他們,很想喊他回來,可張不開口,正這個時候,他忽然想起來,上次那個老者蹲在籠子頂上,好像反復擰著什麼。

籠頂……他踮腳看,那裡能有什麼呢?他往上爬,鐵欄滑溜溜的,撐在上頭,他在其中一條鐵梁的中間發現一個小洞,像是……鑰匙孔?

“喂……”他扭頭想叫皈依者,卻看到他被持弓者半攬著,兩個人頭頂著頭,正你一言我一語地爭辯,說到激烈處,持弓者突然揪住他,在他左邊臉頰上親了一口,親得急,親狠了,兩個人都疼,各自狼狽地捂著臉。

那樣子,聆聽者默默轉回頭,讓他想起之前的自己。

他從車上下來,想站一會兒再回身,籠子裡的人朝他挨過來,手指吃力地揪著他的袖子邊,他很煩躁,但克制著去哄他:“怎麼了,餓了?”

他擺弄他細瘦的手指,有些沮喪地把頭抵在欄杆上,忽然,額角上有軟綿綿的觸感,他驚訝地抬起頭,是一個吻。

他不敢置信地去捧那張臉,籠中人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愣愣地和他對視,他只是模仿,模仿持弓者和皈依者的樣子,但聆聽者像是個激動的父親,把他摟住了,用顯然過大的力道。

“啊……”懷裡突然傳出一聲,纖細微弱的,未成熟的嗓音。

皈依者和持弓者都聽到了,回頭看,詫異地問聆聽者:“是他的聲音?”

聆聽者似乎也懵著,似是而非地點點頭:“好像是……是他!”

“他能出聲了?”皈依者靠近籠子,他一過來,那個人就往角落裡縮,像是記得他對他做過的事,但那不可能,皈依者說,“也許他該有個名字了。”

聆聽者顯得有點激動,局促地握著手:“他、他原來肯定有名字,我不知道是該等他想起來,還是擅自給他起一個……”

“那算了,”皈依者斜他一眼,“先叫他怪物吧。”

“不行,”聆聽者馬上反對,“我想叫他銀子。”

地下、鐵籠中、銀色,還算人如其名,皈依者傲慢地瞧著他:“早想好了吧你?”

“沒有啊,”聆聽者躲避他的目光,扒著籠子去逗那個人,“銀子”、“銀子”叫個不停,皈依者淡淡地看著他,別開臉。

“喂!”持弓者背著一卷繩子,在前頭喊他,“跟我去撿點柴火!”

算是種解脫吧,皈依者想都沒想就跟他去了,走出挺遠,他才反應過來:“都他媽要出發了,還撿什麼柴火?”

持弓者笑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怕你在那兒難受。”

皈依者怔了一下,隨即強充門面,向他翻個白眼:“用你管啊。”

持弓者沒拆穿他,捏著一截繩子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抽打草葉,看起來很高興:“我還沒給你展示過我的技能呢。”

皈依者愛理不理的:“什麼技能。”

“我會做陷阱,”持弓者很驕傲的,“不是挖土坑,是真正的狩獵陷阱。”

皈依者露出嘲諷的表情,持弓者搶著說:“不是系統技能,是我自己的,”他害羞地撓撓頭,“陷阱、花式繩結,還有什麼……”他急著思索,“總之我很有用的。”

皈依者停下來看他,頭一次這麼認真,揚著下巴,眼角帶著不可察覺的笑意:“你想說什麼?”

“我想……”持弓者和他對望,他知道這個問題不能答,答了,就沒有可能了。

看他遲遲不點破,皈依者以為壓制住他了,結果那傢伙話鋒一轉,說:“我做一個給你看看吧。”

“什……”皈依者愣在那兒,看他從自己腰間抽出彎刀,連個“借”字都沒有,就去砍樹枝,“喂!現在哪有時間給你……”他追著他,是要阻止的,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大概是犯傻了,他竟然和他一起折騰起來。

持弓者紮陷阱的時候,他坐到旁邊的樹蔭下,用彎刀削一塊爛樹根,削成一對小馬,胖胖的,有短粗的翅膀,他把其中一個扔給持弓者,不大好意地說:“喏,我的技能。”

持弓者拿在手裡,掂了掂:“好醜啊。”

皈依者笑了,起來幫他把陷阱拉好,分別系在三個觸發點上,然後和他肩並著肩,走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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