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2)
「邵家派人來說媒?」正在處理帳務的封競天俊眉一挑,停下動作。
「是,爺可要親自去見見媒人?」翁總管問。
他擱下手上的狼毫筆,沉思了會,才點頭同意。
邵家是城裡的大地主,專營土地及店舖的買賣,據說邵家的主事邵清凡同他一樣父母早逝,年紀輕輕便一肩挑起家裡的事業,他雖沒與對方接觸過,卻遠遠見過幾次面,他外表清俊、儀錶堂堂,名聲也不錯,稱得上是個不錯的人選。
妹妹也到了適婚年齡,若是有這樣的好物件,他倒是不反對。
雖是門好親事,他卻沒有馬上允諾,妹妹個性成熟、自主性極強,若他擅自替她訂親,那丫頭肯定會鬧個沒完,偏偏那丫頭又去江南遊玩了個把月,前些日子才捎信回來說這幾日會回府,因此他回了對方要與妹妹商量,讓他五日後再來。
巧的是,邵府派來的媒人前腳剛離開,他的寶貝妹妹後腳便回府,神清氣爽的跑來找他。
「哥!我回來了,瞧我替你帶了什麼新鮮的玩意……」
封書瀅興匆匆的捧著她從江南帶回的藝品,獻寶似的全扔在封競天的桌上。
「瞧!這筆可是我精挑細選才挑中的,它的筆骨是用上等的玉石製成,筆毫則是頂級的紫毫,這筆極好,圓、尖、齊、健,書寫起來軟硬適中,還有這硯臺,瞧它的色澤多美,石性貴潤、石色貴紫,幹則灰蒼色、潤則青紫色,是頂級的水岩端硯,發墨不損毫、玉肌膩理……」
聽她興奮的介紹替他帶回的禮物,封競天絲毫沒因她打斷他的工作而不耐,反而寵溺的聽著她說。
好不容易將她將地帶回的珍品全數介紹完,封書瀅才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嚕咕嚕地一口喝下,那姿態之豪爽,一點也不像個姑娘家,這才讓他俊眉微擰。
「好歹是個姑娘家,你也端莊一點,要是嫁人還這德性,能看嗎?」
她吐吐小舌,晃到他身旁撒嬌,「人家才剛回府,你就急著說教,早知道我就在江南多逗留幾天,省得回來聽你嘮叨。」
「都玩了個把月了,再玩就怕你把心給玩野了。」
封書瀅輕笑,倒是不否認,畢竟她是真的玩到不想回來。
美眸輕轉,她這才看見他桌上滿滿的帳本,「呀!月底了,都忘了哥你在忙,那我就不吵你了。嫂嫂呢?是不是在房裡?我也帶了不少禮物要給她呢!」
一聽她提到絛嵐秋,封競天俊顏倏繃。
封書瀅和絛家姊妹極好,要是讓她知道他休了絛嵐秋,這丫頭肯定會吵得他不得安寧。
一想到妹妹的難纏,他頓時感到頭疼,但絛嵐秋搬到觀月閣一事,在府中不是秘密,就算他想隱瞞,也瞞不了多久。
正當他不知如何向她開口時,封書瀅突然被他桌上一抹紅紙給吸引住,好奇的問:「這是什麼?」
他抬眸一看,這才想起邵府剛才派人來提親一事,沉聲說:「這是邵府公子邵清凡請媒人送來的婚配書。」
「婚配書?」她眉兒一挑,不解的問:「是誰要嫁?」
封競天先是愣了愣,才擰眉說:「自然是你,咱們封家除了我,就只有你這野丫頭,不是你嫁,難不成是我?」
「這可難說!」封書瀅哈哈大笑,想像著哥哥穿著鳳冠霞帔的模樣。「這叫什麼邵清凡的,我看都沒看過,才不嫁呢!要嫁,哥哥你自己去嫁!」
她才剛滿十七,還沒玩夠呢,要她嫁人?甭想!
「你不認識他?」他沒理會她的玩笑話,困惑的又說:「這怎麼可能,那媒人說邵公子對你一見傾心,因為佩服你的聰慧才智,這才派人上門提親,我還以為你們早已熟識……」
不等他說完,她已噗地一聲,大笑出聲,「拜託!我有幾兩重我自個兒明白,你不也常說像我這樣的野丫頭,要找夫婿比登天還難,更別提我自小就不愛讀書,字是認得,但可不敢說自己有多聰慧,那姓邵的肯定是認錯人了,連提親都提錯,真是笑死人了……」
封競天原以為這只是妹妹的託辭,然而仔細一想,才驚覺妹妹確實和媒人形容的一點也不像,不,不只是不像,壓根差了十萬八千里,溫柔和她搭不上邊、聰穎跟她更是八竿子打不著,更別提媒人還說她的女紅做得極好,她別說是女紅了,就連針線都沒拿過……
難道真是提錯親?還是……
驀地,腦中閃過一抹人影,雖然覺得荒謬,但那溫柔婉約的倩影卻該死的完全符合媒人口中的「封家小姐」。
明白是怎麼回事後,封競天一張俊顏頓時沉下,起身快步往門外走去。
見狀,封書瀅不解地大喊,「哥,你上哪去?哥?」
封競天不理會她的叫喚,逕自快步走遠,封書瀅也沒追上去,而是順手把婚配書給扔進紙簍裡,打了個大哈欠,決定先回房睡覺,有事等她睡醒再說。
「小姐,你瞧這些繡線,哪個才能配得上這綢緞?」竹兒比了比手上的十來種繡線,比到眼花撩亂,最後還是決定向自家小姐求救。
「我瞧瞧……」
絛嵐秋放下手中的晝筆,接過繡線,不過一眼的功夫,就解決她煩惱近一刻鐘的問題。
「就用這顏色,色澤明亮,就用蘇繡,才襯得出這塊雲錦的高雅。」
竹兒接過繡線,在錦布上比了比,確實十分搭配,這才欣喜的捧著針線回屋。
竹兒一走,絛嵐秋馬上將注意力拉回,專心一致的畫著已接近成品的秋海棠。
錦繡莊前陣子開幕,織品繡帕尤其賣得好,特別是由她所晝、繡制而成的花鳥蟲蝶圖案。
她生在富裕人家,自然瞭解那些千金小姐喜愛的圖案,更明白她們所穿的衣裳大多都是找城內有名的「一品織」訂製,而一品織正是絛家的產業。
她自是不會去搶自家生意,且要那些千金小姐轉而向她這名不見經傳的小小錦繡莊購買衣裳也是難事,因此她的錦繡莊並不賣衣裳,而是賣些繡畫、荷包、繡鞋以及小玩偶等精緻的小玩意兒。
她本沒想過生意能好到哪去,怎知恰恰相反,她的繡品深受那些千金小姐喜愛,在口耳相傳下,錦繡莊接下的訂單已排至年後。
為此,她必須連夜繡制繪圖,又聘請了三名繡娘,這才得以負荷數量龐大的訂單。
她十分專注的將秋海棠給完成,絲毫沒發覺拱門外的封競天。
封競天原是帶著不悅而來,卻在看見她那恬靜專注的側顏時停住了腳步。
她坐在涼亭的石桌前,專注的不知在畫著什麼,斜斜的日陽宛若淡淡金粉,籠罩在她纖細的身影上,她時而偏頭、時而擰眉、時而淺笑,讓他不自覺看傻了眼,那畫面就像幅畫,美得不真實、美得讓人不敢打擾。
他不曉得自己為何不直接走上前去興師問罪,反而怕驚擾她,靜靜的杵在門外,直到她露出一抹絕美的笑容,開心的低喊「完成了」。
在她綻開笑靨時,他的胸口猛地一跳,甚至覺得她那模樣美極了,比她高舉的那幅秋海棠還美,不!應該說她的笑容讓再美的花朵都為之遜色。
他瘋了不成?
正當他不解自己怎會有這樣荒誕的想法,不遠處的絛嵐秋總算察覺到他的存在,臉上愉悅的笑容倏地一僵。
「競天哥……」
自從上次見面後,她已一個月沒見到他,她很想念他,卻不解從未主動找她的封競天為何而來。
她消失的笑容讓封競天驀地回神,對於她一見到他就變得拘謹,甚至是有些怯懦的反應感到不悅。
她怕他?是因為欺騙他所以心虛嗎?但他倒認為她的心虛是因為另一件事。
俊顏一沉,他冷聲問:「你認不認得邵清凡這個人?」
絛嵐秋一怔,頓時不知該不該回答。
他也不須等她說出口,因為她的反應已告訴他答案。
「果然認識。」一想到邵清凡提親的物件竟是自己的下堂妻,他胸口不知為何感到陣陣悶煩,忍不住出口嘲諷,「說是去做生意,做到勾了個男人回來,還讓對方鬼迷心竅到誤以為你是封家大小姐,登門求親,你可真行!」
她的俏瞼刷白,有些聽不明白他的意思,「求親?競天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怎麼可能,她根本沒告訴過邵清凡她的身份,更別提是她的住處,他怎麼可能會找上門……
「少跟我裝蒜!」封競天最厭惡的就是她總裝出一副無辜樣,彷彿什麼事都不知道,偏偏做出來的舉動又是那麼令人憎恨。
像她這樣的女人,他是瘋了才會看她看傻了眼。
「不!」她搖頭,急忙解釋,「我真的不曉得是怎麼回事,邵公子是我承租的店舖東家,我沒告訴他我是誰,更沒告訴他我的住處,我不曉得他是怎麼找到這……」見他臉色漸冷,似乎壓根不相信她的話,她更急了,「競天哥你要相信我,我和邵公子真的不熟,我和他也不是你想像的那……」
他擰眉,怒言打斷,「你充其量不過是借住在封府的食客,你的事和我沒有關係,倒是身為下堂妻的你,若是有人要,是該好好把握沒錯,只不過下回別耍這種把戲!」
「我沒有!」她激動的低喊,美眸微濕。「我沒耍把戲!我是真的不曉得這件
事,很抱歉造成你的困擾,但請不要把我想成那樣卑劣的人。」
她可以忍受他誤會她,但她無法忍受他把她當成到處勾搭男人的女子,她的心裡只有他,就算他不屑、就算他嫌惡,但也不能這樣輕賤的把她往外推。
見她紅了眼眶,胸口彷彿驀地被人用力一扯,這般可恨的情緒讓封競天俊顏更是緊繃,惱怒的撇開雙眼,不看她那楚楚可憐的模樣。
「少裝可憐!我說過不關我的事,若是邵清凡得知你的身份還要你,那最好,不用等到一年的期限,你現在就可以離開,省得礙我的眼!」
他不知是惱自己還是惱她,總之,他現在不想看見她,尤其是她那泫然欲泣的模樣,就怕自己會做出自我嫌惡的舉止,因此他把話說完便轉身離開。
心酸的淚水模糊了絛嵐秋的視線。
原來不論她有多愛他,她在他心中,依然只是個礙眼的麻煩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