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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戮秀》第66章
  第66章:策劃

  不過藏寶圖還是得要的,反正誘殺手段不嫌多。

  他們花了些時間,在一系列雕著不同故事——大概是說一個人如何不擇手段取得了成功,死時把財寶深埋於地下,希望有緣人能找到——花盆指向的盡頭,找到了一枚藏寶圖碎片。

  那是一小片紙一般薄的金屬物質,雕著暗花,還有作舊效果,很有藏寶圖碎片的風格。不是這是分儲藏體,一門無聊的加密技術,不可複製,只拿到一片毫無意義,得要集齊所有碎片才能看到信息全貌。

  ——當然了,弄張羊皮紙什麼的更有格調,但是那東西一經掃瞄就能完全記錄,不能阻止複製,起不到非得互相爭奪的作用。

  「真有誠意。」夏天說,「史先生都恨不得把『寶藏在這裡』做成霓虹燈掛起來了。」

  幾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這個勢頭很容易判斷,主辦方希望整片園林很快殺得血流成河——他們最好是看熱鬧,並且渾水摸魚。

  他們一邊往回走,一邊討論接著要殺誰。

  這就是現在殺戮秀分配給他們的工作,足夠的人命可以搭起一架天梯,讓他們站在祭壇的最上方。

  找藏寶圖之路本該很凶險,但是園林太大,選手們幾乎碰不上。

  一路倒是碰上些血跡、殘肢和斷裂的樹枝,還有一大堆紅色碎渣一樣的玩意兒,像是人體被咀嚼過後經過反芻的東西,韋希沒忍住吐了出來。

  夏天低頭看旁邊半藏在草叢和石堆中的一小塊人類肢體,齒痕處已經變成了黑紅色,還很新鮮,大概是昨天晚上的。

  白敬安也湊過去看,說道:「是半夜時的事。」

  「教育我們夜裡不要出門。」艾利克說。

  「齒印有點像人。」夏天說。

  韋希又一副想吐的樣子,孩子真不該上戰場,不過話說回來,這年頭誰不是逼出來的呢。

  幾人研究了一番屍體,這地方風景優美,不過細看上去處處都能看到死人——介於保潔員不準備收拾,園林短時間內多半還會更加血淋淋一點。

  韋希冷著臉,把昨天視頻的錄像拿出來對比,變異生物很像人類,在黯淡光線下如同白色的幽靈,讓人毛骨悚然。

  他們幾個正在說著「牙齒幾乎沒有經過改造」,「我就等著他們這次又給怪物的品種找出什麼奇葩理由來」 之類的話,一邊穿過一座雅緻的小亭,然後就看到了那件事。

  夏天不認識那傢伙是誰,他頭髮有點長,髮梢染成紅色,穿著件正式的禮服,像贊助商所有的衣服一樣價值不菲,正粗暴地把一個年輕女人壓在一塊大石頭上。

  這顯然絕非你情我願的交合,她拚命掙扎,額頭破了,血染紅了小半邊臉,鼻子裡也有血,一邊臉頰擦破了,腫了起來。

  但制服受害者的手法很專業。在現實生活中,你幹這種事一般得借助迷藥,但在殺戮秀裡,靠的是最赤裸的暴力。這裡所有的人都是暴力專業,並被整個世界縱容。

  夏天僵在那裡,她被打得很慘,但他仍認得這張臉。

  那強姦犯抬起頭,看到他們幾個,挑起眉毛,然後竟然還露出個笑容,揚了揚下巴向夏天打招呼。好像他們是衣冠楚楚,偶然在小路上碰到的同事,而眼下的情況根本沒什麼大不了,也沒有任何值得羞恥和介意的。

  他像是……路過此地,正巧碰上了一個漂亮的NPC。他可能和她搭話了,或壓根兒沒有,就直接揪住她的頭髮把她拖到了個方便辦事的地方。

  這在殺戮秀上……很正常,這裡虐殺和強暴事件一貫層出不窮,算不上什麼了不得的錯誤,頂多「不太好看」,而就眼下這一場來說,甚至是比較謹慎的。

  ——這裡不是公共區域,沒有攝像頭,只有電視台的。而且NPC不是選手,無聲無息消失沒人知道,也不會在鏡頭前說話,簽的還都是高度保密條款。

  電視台會根據秀的需要和選手的類型決定是否放出這類場面,大部分就是隨手埋進了剪輯室的墓地之中。

  上城試圖把這些人塑造成英雄,但他們歸根結底是群惡徒——當然也有真是運氣太差的,但絕大部分性格都很有問題,不然也不會落到如此境地。

  這麼一群惡人在殺戮秀的高壓狀態下,惡劣的事件當然無以計數,只是……只是他認識這女孩而已。

  她叫安小銀,知道所有樹和野花的名字,還知道那些小蟲子是什麼品種,夏天覺得這項才能很了不起。

  早上時她給了他電話號碼,他保證如果能活著出去會給她打電話,約她出去。他也能直接在賽場上約,但他不想這樣,這是件私人的事。

  他心想,迪迪會喜歡她的,而且她在植物園工作,聽上去棒極了。

  現在她一臉的傷,但他一眼就能認出來,他很擅長從滿身的傷痛下認出人來。

  那人輕快地向他們招呼道:「怎麼,要不要一起來——」

  他話沒說完,夏天逕自走過去,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那人還沒反應過來怎麼回事,他的劍直接刺穿了他的胸口。

  他的動作毫無章法,刺入的地方也不算要害,他很少這樣。

  但他總歸是知道怎麼殺人的。在刺入的那刻,他轉動手腕,朝右側猛地一切,劍鋒毫無阻礙地切開人體,血隨著他的動作飈出一道弧線,落在草地上。

  他斜著劈開了那人的半個身體,鮮紅的血湧出來,落在她赤裸的後背上,瀕死者一臉的不可置信,伸手想去抓衣服裡的刀,但已經沒用了。

  他慢慢向前倒去,夏天面無表情揪住他的頭髮,向後一推,免得他倒在她身上。

  他倒在地上時眼睛還大睜著,身體微微抽搐,陰莖甚至還沒軟下來。夏天覺得怒火絲毫沒有因為他的死亡而減少,卻又不知道還能怎麼辦。

  安小銀從石頭上滑下來,坐在草地上,周圍全是些紅色、黃色和紫色的漂亮小花,上面濺著血,在微風中顫抖。在下城電視裡看到時,他曾覺得上城一定美得像仙境。

  安小銀緊緊抱著衣服,坐在草地上,瞪著屍體,夏天脫了外套遞給她。

  她看了他一眼,接過來披在身上。她扶著石頭試圖站起來,夏天扶了她一把,她猛地把胳膊抽回了。

  夏天不確定地停在那裡,她一個字也沒說,避開他的目光,匆匆拉好衣服,轉身就走。

  她走得歪歪斜斜,但是是那種很堅定的腳步,夏天跟了兩步就停了下來,他知道女人這麼離開時,是真的只想自己呆著。

  艾利克嘆了口氣,韋希臉色蒼白,死死盯著屍體看,那傢伙死得極其可怕,血把大片的草地染成了紅色。

  夏天低下頭,把劍收回掌中,白敬安冷著臉看著這一幕,什麼也沒說。

  然後夏天看也沒看屍體一眼,轉身就走,陽光斑駁的光影灑在他們身上,把草地上大片的血紅拋在後面。

  夏天覺得安小銀不會給他打電話了,她離開時看上去巴不得離他遠一點,他挺熟悉這種態度的。

  他們本來計畫繼續誘敵,不過夏天完全沒了心情,逕自回了居住區。

  路上,他們又碰到一具被啃得淒慘無比的屍體——韋希嚇得叫出了聲——他們都很清楚,如果一個賽場出現了一些極其可怕的東西,那麼它們絕不會就此消失。

  保持低調,這裡沒有運氣,在道路的終點,會有足夠的怪物在等著你。

  夏天到酒吧要了半杯酒——官方保證這裡的食物是安全的——悶悶不樂地坐在吧檯邊。

  艾利克和韋希為了保證他跟白敬安的情侶人設,坐在另外一邊。

  夏天盯著杯子,「烈焰晨曦」呈現剔透的橙紅,晶瑩的冰塊飄浮其中,杯壁上凝結出水氣,漂亮得像幅廣告畫。

  「下城這種事挺常見的,」他低聲說,「我姐……那次她被打得很慘,不過一直說不要緊,她控制得了,不讓我去找那傢伙麻煩。」

  他聲音悶悶的,「她肯定不是不要緊,但在那種地方,遇到這種事你就是得忍氣吞聲。

  白敬安坐在他旁邊,跟前放著杯檸檬茶,酒保直接給的,不知道主辦方給他的到底是個啥形象設定。

  「但這兒是上城……我小時候覺得上面的生活肯定很美好,沒人會挨餓,歌舞昇平,什麼也不用擔心。」 夏天說,「因為……所有的資源都在這兒,不是嗎。如果我們一無所有,這個世界上總歸有人應該是快樂的。但哪裡都一樣。」

  「那傢伙後來怎麼樣了?」白敬安說。

  「殺了。」夏天說,「相對於他來說,剛才那個可以算有個完美的死亡方式了。」

  白敬安拍拍他肩膀,把夏天的杯子拿過來,喝了一口,說道:「剛才那個也就還行吧。」

  夏天搖搖頭,又招手要了杯一樣的。

  這情況有點奇怪,但他覺得被安撫了。

  被屍體。

  他是第二天,在西翼的花園裡再次碰到安小銀的,她負責照顧附近區域的花草。

  她穿著件碎花長裙,遠遠的看不清傷勢,在陽光下優雅絢爛,看不出曾經受過什麼樣的傷害。

  她正在給幾棵薔薇剪枝,然後轉過頭,看到了夏天。他看到她臉上的傷還沒好,雖然加強治療可以在兩個小時內解決問題,可是他們就讓她這麼傷著。

  他朝她走了兩步,又停下來,她逆著光,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放下剪刀,走到他面前。

  「抱歉。」她說,看著他的眼睛,「我不想表現得這麼沒禮貌,只是……我希望我們不要再說話了。」

  旁邊,他的幾個同伴看上去突然對花枝產生了興趣,退回幾步遠的地方,裝作沒聽見這場談話。

  夏天下意識反手背在後面,想讓自己顯得有禮貌一點,他說道:「如果我之前冒犯你了……」

  「不,不,我很感激。」她說,朝他盡力露出個笑臉,「你救了我,我當時……我從來沒經歷過這種事,我很高興你殺了他。只是……這是場……比賽,夏天,我們都知道『史先生』希望看到什麼。」

  ——在公共攝像頭下,不能直接談論場外事件,只能以自己的身份說話。

  她看著他茫然的眼神,吸了口氣,接著說道:「我很確定,我在那裡碰到那傢伙,不是偶然的。」

  夏天盯著她,沒說話,拳頭緊緊攥著,周圍的空氣都像凝滯了。

  「他找上我,是因為你約了我,而我給了你號碼。」安小銀說。

  夏天瑟縮了一下,那句話像把刀子一樣刺穿了他,他呆呆站在陽光下,渾身冰冷,甚至沒想到去抓住武器——他受刺激時總是這樣——他無助地站在園林中,彷彿每一處的鮮花和美景都能刺傷他。

  「這不會是私人的事,沒有私人的事,我居然……忘了。」安小銀說,「他們不會放過任何人的,這地方……沒有任何的快樂和希望,那個……幽靈,它會注意到所有的苗頭,然後……

  「我想它喜歡你,它想看到更戲劇性的場面,它喜歡你殺死他的樣子,喜歡你看上去這麼的……痛苦……對不起,我不能參與這個……」

  夏天費了很大力氣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因為他覺得自己得說點什麼。

  最後卻只說出一句最愚蠢的:「對不起,我不知道……」

  她用力搖頭,他沒再說下去,她悲傷地看了他一眼,有一瞬間似乎想碰碰他,可是接著又緊緊把手絞在一起。

  她移開目光,然後轉身走開了。

  夏天沒跟過去,他們知道他不會再過去的。

  庭院風景優美,微風拂過,帶來不遠處溪流清涼的氣息,這裡的一草一木都經過精心的照料。

  夏天獨自站在那裡,面無表情。白敬安走到他跟前,沒有說話,只是拍了下他的肩膀,夏天跟著他往回走。

  氣氛倒不顯得悲傷,只有一片壓抑與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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