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2、江湖獨行客
施良德等人在盧餘洞中參觀了一圈之後便告辭離開。來意已明,沒必要再說太多。蘆居子並沒留他們吃飯,因為盧餘洞中雖有廚房,但沒有冰箱也沒有準備各種食材,待客也不太方便。那株樹上只有三枚已完全成熟的火陽柿,蘆居子特意摘了一枚下來。
此物體格健壯的人也可以嚐一小口,而施良德帶來的保鏢身體當然都很棒,蘆居子讓施良德挑了兩名保鏢,每人用湯勺挖了一小口吃下,滋味甜絲絲的還挺不錯。這是要讓施良德親眼見識見識仙家靈藥,等出去之後自能看到效果。
即將走出門戶時,施良德又以開玩笑的語氣問:「蘆先生,我們出去之後還會保留記憶嗎?」
蘆居子剛剛將手裡拿的柿子吃完,淡淡道:「以我的修為護住爾等形神,區區小事而已,你們出去之後每個人都會記得剛才所有的事情。」
假如裝逼的滿分是一百分,這次可以給蘆居子打一百二十分,多出來的二十分就是那個火陽柿... 施良德選了兩個保鏢,每人只吃了一小口,剩下的就被蘆居子拿在手中像尋常水果那樣吃掉了。
其實火陽柿不是這麼吃的,最好先煉化成藥丸再配合定坐行功服用;以蘆居子的修為倒是能直接吃,但是這樣很浪費,簡直有點糟蹋靈藥了。
施良德離開了村莊走在路上的時候,那兩名各吃了一小口火陽柿的保鏢就開始有反應了,渾身燥熱不停地喝水,然後又不停地出汗,衣服都給汗透了。施良德沒有讓這兩名保鏢在婺源縣城停留,而是派了專車連夜把他們送到南昌去做檢查。
他分別組織了兩批專家進行會診。第一批專家這邊起初沒有任何結論,後來聽說是吃東西引起的,又推測是食物中毒,這期間進行了各種化驗,治療方案是物理降溫;另一批專家得出的診斷結論倒是很簡單,就是上火了,但這火也太旺了!他們還開了藥方,但不能保證一定會有效。
這兩名保鏢面紅目赤,連嘴唇都乾裂了,燒到腦袋也迷糊,卻睡不著覺,而且兩天兩夜都沒有吃東西,直到第三天才漸漸退熱... 兩人回想起蘆居子隨手將火陽柿當水果吃的樣子,不禁暗暗咋舌。
施良德這個老江湖,當然也能看出來蘆居子的目的何在。假如蘆居子想證明自己的本事,其實早就足夠了,再來這一下甚至有些畫蛇添足;在某些方面,蘆居子顯得深不可測,但在另一方面,對於這種人施良德卻好似能夠一眼看穿。
兩名保鏢試著服用火陽柿只是一個小插曲。從盧餘洞回來後,當天晚上施良德在上饒市區休息,沒有住飯店的套房,而是安排了一處獨棟別墅,周圍派人警戒。施良德吃晚飯習慣叫一些親近的手下陪著,並在飯桌上討論安排各種事務。
餐廳的佈置就是按照施良德平時的習慣,連桌椅都是差不多的樣式,菜式以及食材都是平日施良德愛吃的,絕對新鮮,廚師也是專門帶過來候命的,而且還在當地請了另一位特一級大廚,負責此地兩種特色菜式。
餐桌上沒有外人,陳木國問道:「老祖,您說那蘆居子能出山為您效力嗎?」
施良德:「不是為我效力,而是合作。雖然你說的是事實,但人家並不愛聽,他可不是一般人。你們記住了:以後心裡有根弦,不論是公開和私下的場合,對他的態度都要保持尊敬,哪怕他並不在場也是一樣。」
陳木國:「我明白老祖的意思了,往後也會注意的,但他真能出山幫忙嗎?」
施良德:「他當然會與我們合作的,你們很快就會收到他的通知。他如果不想藉助我,當初又何必來找我?他只是想知道我對他有多重視而已。」
飯桌上的另一人突然開口道:「老祖,據我觀察,今天他有點不對勁... 好像是受了傷,傷處應該在左肋下。一般人看不出來,但他的細微動作總有些不協調,就是那個部位好像有點問題。」
施良德:「哦?光全,你能確定嗎?」此人名叫侯光全,是施良德的貼身保鏢,在集團內人稱侯教官,施良德平日的安保工作也都由他負責。
侯光全:「我不敢確定。在那種人面前,我只能暗中觀察,又不好用其他手段試探,只是感覺有這種可能,好像是左肋下受了點傷。」
施良德:「你怎麼不早說?」
侯光全苦笑道:「我就是覺得他的某些動作有點不太協調,第一眼懷疑他藏了槍,但感覺又不像,剛剛才想明白可能的原因。假如這是真的,又有什麼人能傷得了他?」
施良德進入盧餘洞時帶了四名保鏢,其中兩名已經送走做檢查去了,因為他們都吃了一小口火陽柿。嘗試這種東西當然是要求體格很棒的,否則弄不好會送命,施良德的保鏢體格當然都很棒,但如果比如實力的話,那兩人恰恰是四人中實力倒數的。
施良德的保鏢中身手最好、最他受信任的就是這位侯光全。讓誰試藥也不能讓侯光全去,因為他還得貼身保護施老祖,也正是他才看出了一點問題。
陳木國:「本事再大的人,也可能會遭遇意外。」
王助理突然道:「這就有意思了... 前天晚上境湖市剛剛出了一件事,我還正準備向施先生匯報呢,不知道與這位蘆居子有沒有關係?」
前天晚上境湖出了什麼事?其實是兩件事。先是有兩個人出現在鬧市區沿著人行道狂奔,速度快得驚人,以至於行人都沒有看清楚他們長什麼樣,事後回想起來,可能是有人在追小偷吧?跑得都快飛起來了...
但是道路兩旁的監視器卻留下了記錄,大部分視頻中同樣看不清這兩人的相貌,但如果將某些監控記錄一幀幀播放,可以認出後面追的那個人就是方外聯盟的理事長丁齊。但是前面那個人的臉蒙上了,根本認不出來。
這兩人後來不知跑哪去了,反正也沒人報警。但就在這兩人跑過鬧市不久,另一個地方卻有市民報警了。
在一條陰暗偏僻的小巷,巷口有一根電線桿倒了下來,是硬生生被外力折斷的,巷中一側建築物的牆壁還被砸了個大坑,差點把牆都給打穿了。有一輛小車的前蓋完全癟了,擋風玻璃也碎成了蛛網狀。
公安部門安裝的天眼系統也不可能無處不在,總有監控不到的地方,這條小巷就是個盲區,誰也搞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事。據派出所的員警們判斷,可能是有個瘋子酒駕衝過了這條巷子,開的是底盤很重、很高的車。
這種推測其實也有很多細節解釋不了,但誰也沒想到是有人在這裡打架鬥毆,因為這些痕跡不太可能是人力造成的。
施良德早就派手下到了境湖市監控方外聯盟總部的所有動靜,甚至南沚社區裡都有他的人,消息當然也引起了這些人的關注。結合那兩人在大街上追逃的路線,以及那條小巷中動靜傳出來的時間,還真有可能就是那兩人跑過去動手了。
施良德的手下還查出,丁齊那天晚上在一家餐廳的包廂裡請人吃飯,請的應該就是五心谷的谷主葉宗清,然後突然推開三樓的窗戶跳了下去,兩人連帳都沒有結...
以施良德的能量,只要肯花代價調查,就能查出不少信息,而且事涉丁齊他也肯定會重點關注。那條小巷周圍雖然沒有監控,但附近其他地方還有,他們又查到了不遠處另一條監控記錄:在巷子裡有了動靜之後,又有一人捂著左肋一閃而過...
這兩天施良德正在視察並準備拜訪盧餘洞,其手下認為有價值的重要情報,只要是值得讓施老祖親自過問的,都會分析整理之後彙整到王助理那裡。王助理其實也是晚飯前剛剛收到的消息,因為調查這些情況,再分析整理成簡報也需要時間,這已經是最快的速度了。
施良德放下筷子道:「難道蘆居子前天跑到境湖市與丁齊動手了?他還受了傷... 小王,趕緊把書面簡報拿給我看看!」
王助理起身道:「我馬上就印出來,蘆居子的檔案資料我也收到了,已經匯總整理好,一起印出來讓施先生過目。」
消息先是傳到王助理手機上,而施良德習慣看書面的簡報資料,而且是經過整理分析好的,他有時還會在資料上做各種分析批示。時間不久,王助理就拿了兩份裝訂好的文件進來。每份文件都不算太厚,A4紙大約五、六頁的樣子,不僅有文字還有圖片。
施良德先看了境湖市那邊送來的簡報,以很快的速度瀏覽了一遍,然後又重點看了幾處細節,放下文件道:「假如那人真是蘆居子,我明白他為什麼這個週末不去金山院了... 當時我還納悶呢,現在才知道,他應該是怕被丁齊認出來。」
陳木國:「他當時不是蒙著面嗎?」
侯光全解釋道:「高手之間,假如已經過了招,就算看不清相貌,身形特徵也會記得很清楚。金山院又稱禽獸國,在那裡可不好做別的偽裝,所以老祖說得對。」
施良德:「如此說來,我們以前倒是小看了丁齊... 假如想對付這個人,恐怕要重新制定計劃了。」說著話他又拿起了另外一份資料,看著看著,突然又露出了笑意。
王助理問道:「施先生,這份資料有什麼問題嗎?」
施良德笑道:「資料沒什麼問題,這個人有點問題... 孤家寡人一個,倒是個典型的江湖獨行客啊!他早就忍不住跑到境湖市去了,居然還親自動手... 今天見面他還端著呢,其實心裡早就著急了吧... 你們等著看,興許明後天他就會主動聯繫,要求合作了。」
王助理:「這份資料我剛收到,還沒來得及細看,只在列印的時候瞄了一眼... 這個蘆居子還差點做了市長呢!」
施良德:「應該是江湖爵門中人,精通望氣術,盧餘洞的傳承秘法應該也包含了望氣術。他曾經官至副廳級,的確差一點就做了市長,也差一點就被關了... 最後能脫身也算是有本事,如今回老家扮隱士,也是心有不甘吧...」
如今的施良德遠非昔日可比,他對江湖八大門以及方外世界的基本情況,該了解的都已經了解。比如他已清楚每個方外世界的傳承核心就在於控界之寶,而目前已知的各家方外世界,傳承中都至少包含著八門秘術之一。
他已經和蘆居子打過交道,還見到了盧餘洞的控界之寶九節根,再結合蘆居子本人的經歷,判斷盧餘洞的傳承中應該包含了爵門望氣術... 這個猜測竟是一點都不錯!
蘆居子是號,就是「蘆居先生」的意思,古人有姓、有名、有字、有號,而「蘆居」這兩個字,就寫在盧餘洞入口處的粉壁上,也是這處天地祕境的雅稱。蘆居子以世代傳承的天地祕境之名為號,從潛意識中能看出他有超越歷代祖先的願望。
蘆居子名叫盧隱,祖上確實有不少人出仕,明代出過一任總兵,清代出過一位布政使,這兩位算是最大的官了。他們也不是盧隱一個人的祖先,這個村莊裡的人家幾乎都姓盧,在明末叫濯志莊,從清代至今則叫盧官村。
盧家祖上也不是只出過官員,還出過不少小吏,清末民初時還有一位大土匪頭子呢,也就是盧隱的嫡親曾祖父。這位大土匪頭子麾下一度兵強馬壯,在當地欺男霸女無人敢言,還收到過一張委任狀,自稱盧司令,但是還沒等解放,在民國後期就被當地的另一股軍閥給剿滅了。
盧隱今年五十歲,新中國成立後出生的。從小讀書成績很好,改革開放後考上了大學,畢業後先是分配到國營工廠,然後又調到政府機關,曾任省國有資產投資集團的領導,後來又調任某地級市擔任副市長。
那是一次平級調動,也是盧隱迄今為止的人生巔峰,級別沒變但是地位變得很重要;據說當時調他過去,就是準備接任即將被提拔的市長,他差一點就當上市長了。
當時競爭市長的後備領導幹部當然不止盧隱一個,盧隱最終並沒有通過組織考核,不僅市長沒當上,還調到了一家國企擔任副總。
這次雖然級別也沒變,還是副廳,但處境是天壤之別啊... 在競爭中敗北後等於是完全靠邊站了,最終只落了個幾乎毫無實權的閒差。他到任沒多久,企業就被外資收購改制分流,他沒有接受安置而是自謀出路,從此離開了官場。
從差一點就當上了市長到這個下場,盧隱的人生機遇可以說是急轉直下,顯得很是蹊蹺;但結合當時當地的官場情況來看,又是順理成章,盧隱能脫身都算是走運了。
當時省內有一場貪腐案爆發,盧隱也算是這個派系中的一員。盧隱當時已察覺到苗頭不對,主動放棄了競爭並迅做了各種切割,該打點的打點、該擺平的擺平,為官那麼多年的好處基本都吐了回去,最後才得以脫身。
所以盧隱也算是有本事的,但他已是不太可能再回官場。盧隱剛當上副市長的時候只有四十出頭,是一位大有前途的年輕儲備幹部,但是近七年來,他都是賦閒在家。
盧官村的那家竹器加工廠以及附近幾個風景區的旅遊管理公司,盧隱都有一些股份,但他只拿分紅,並不參與生產經營管理。
他畢竟為官多年,職務也不低,雖然人離開了,但不少關係還在,各種門路也精通,有時可以幫助當地擺平一些事情,或者幫忙找人打聲招呼;但如今的社會,走門路辦事情已不能僅憑交情了,也得用利益來維繫。
盧隱每年拿的分紅差不多有三百萬,除去用來各方打點的費用,落到自己手裡的也就是百八十萬。這些收入對於普通人來說應該能過得很不錯了,但盧隱卻很憋屈,常有一種虎落平陽的感覺。
而且他離開官場的時間越久,曾經的人脈關係也就越淡、越疏遠,不能總是這麼混下去,更何況他還是一位修為不凡的隱士高人呢!
盧隱成家很晚,直到三十五歲才結婚,妻子比他小了十一歲,是提拔他的某位領導的女兒。那位領導後來被關,盧隱也離婚了,兩人並沒有孩子,回到家鄉後始終孑然一身... 這就資料簡報中介紹的情況。
這份資料中有些情況不可能介紹得很全面,但施良德看了之後,根據已知的信息還能推斷出另一些結論。比如盧隱現在住的那座院落,其實就是盧氏老宅,或者說是老宅後院遺留下的一小部分,恰好佔據了盧餘洞的門戶。
盧官村的人家雖然幾乎都姓盧,但盧餘洞卻是族中的秘傳,如今便傳到了盧隱的手中,村中其他人應該都不知情。盧隱也無意與人分享這個秘密,他在村中還算是有些地位與影響的大人物,所以能將那祖宅留在自己手裡。
施良德說盧隱是孤家寡人、江湖獨行客,從資料上看的確如此。盧隱當初在官場上若有什麼勢力,如今也早就煙消雲散了。盧官村的村民雖然都算他的遠親,但已沒有嫡系近親。
假如這次丁齊在鬧市追趕、在小巷中動手的人真是盧隱,雖不知道他具體是幹什麼去了,但也能猜出必然是對方外聯盟以及各方外世界有所圖謀;這種拋頭露面的黑活,居然也要親自動手,也能說明他的處境...
盧隱手中無權、無勢、無錢亦無人,還能幹得了什麼大事?但凡他心裡還有點想法,抱住施良德這條大腿是必然的選擇;只是架子還得端著點,畢竟不僅是世外高人,還曾經是盧副市長呢!
現在施良德毫不擔心盧隱會不會出山投靠,他更關心另外兩件事:
其一是盧隱為什麼會在境湖市鬧市區被丁齊追趕,難道他掌握了丁齊的某些隱秘?
其二是以盧隱的身手,最後居然受傷而走... 那麼能傷了他的丁齊究竟又有多厲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