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手段高明
石不全是從天上掉下來的。當時他好像看到了岸邊,然後覺得身體一空又落進了水中,以為自己是「被一股巨浪捲起」,實際上卻是「掉進了河中」,而其位置恰好是這條河流的入湖口處;他其實是被摔暈的,幸虧他體質過人,也幸虧是落到了水裡,否則這麼高摔也給摔死了。
河水流向湖中,石不全被水流帶走了,意識迷糊之餘還保留著求生的本能,掙扎著爬上了岸。後來他一直在尋找門戶,以為自己是從水裡上來的,卻根本沒想到門戶在天上。這上哪兒找去?他又不會飛啊!
石不全在湖底的搜尋倒不算完全沒有收穫,至少他找到了早就進水不能用的碎屏手機,還把錢包給撿回來了... 錢包裡有兩張身份證和三張銀行卡,可惜在這個地方都是沒用的。
眾人都很納悶,門戶為什麼會在那麼高的半空?假如不會飛,誰也沒法進出啊... 石不全突然一拍腦門道:「我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你們看看河流兩岸!」
門戶的入門恰好在河流入湖口的上空,石不全早已勘探過這一帶,包括水下的情況。河流的兩岸明顯曾有建築,如今很結實的條石地基還在,沿著河岸一直延伸到湖邊,足有五米多寬、五十來米長。
石不全原以為那是臨湖的亭台水榭遺跡,但為什麼要修成兩岸對稱的形制呢?他跑回去把那支筆拿了過來,又處理了一下就快乾結的顏料,現場在石壁上畫了一幅簡要的示意圖:河流兩岸都修了樓閣,兩案樓閣之間還架起挑樑,修了一座廊橋式的建築。
廊橋之下可以行船,差不多有二十米高,而出入此秘境的門戶就在上面!如今兩岸的高閣和橫跨上空的廊橋都已經塌毀,木料一類的東西也被河水沖進了湖中。石不全潛水找門戶的時候,在河口一帶發現了很多建築遺留物,想必就是這麼留下來的。
石不全手握景文石看著空中感歎道:「古有燈下黑,今有燈上黑... 我要早知道門戶在那裡,這麼長時間,也足夠搭個高臺爬上去了。」
大家都在看石不全畫的圖案,獨獨朱山閑對他手中的筆更感興趣,湊過去問道:「阿全,這是鼠鬚嗎?傳說書聖王羲之最愛用的就是一支鼠鬚筆啊!你在這裡做的嗎?太漂亮了!」
石不全將筆遞過去道:「既然朱師兄喜歡,就送你了!」
朱山閑:「這太不好意思了!我就是收下當個紀念了。」說著話笑呵呵地將筆接過,在河水裡清洗乾淨,很有些愛不釋手的意思。
丁齊打趣道:「朱師兄,你可要把這支筆收好了,別讓莊先生看見了拿去,又跑哪裡亂寫亂畫,別不小心寫在人家衣服上。」
朱山閑將筆收了起來道:「不會的!不會的!我們還是先看畫,阿全的畫。」
冼皓又指著圖案道:「今後我們可以重新修復這座廊橋,這樣大小赤山就有前後兩個門戶出入,中間還有一道門戶相聯。我們此刻所在的地方,應該是前院,小婷婷住的那個地方要大一些,可以看成後園。」
譚涵川似是在心中估算道:「就地取材搭個簡單的架子倒不難,但想建一座這麼高的廊橋,工程量可是非常大!」
朱山閑:「不用一步到位修得非常好嘛... 先把簡單的架子搭起來,能夠從這個門戶出入就行。」
譚涵川:「河流兩邊的地基還保留得非常好,先立柱子,用搭建展場舞臺的那種四方鋼樑結構,一節節安裝起來,本身就可以當梯子,中間也用四方鋼樑,達到簡單能出入的要求。這個架子的材料大概需要十幾萬吧... 我們可以自己施工安裝,東西都能買到。」
尚妮:「你們幹嘛著急商量這些呀?」
譚涵川笑道:「搞點研究嘛... 看看怎麼恢復這道門戶的功能?妳可以不管我們,繼續去跟阿全說悄悄話。」
丁齊又問道:「阿全,你在這裡發現了很多骨骸,都把他們安葬在了什麼地方?」
石不全:「有點遠,在山的另一邊,丁老師要去看看嗎?」
丁齊搖頭道:「已經安葬了,就不必再去打擾了,我就是奇怪當年這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朱山閑分析道:「魏家可能發生了一場內訌,也可能是兩夥人之間起了衝突,最終倖存的一方帶走了控界之寶,但是再也沒有回來過... 大小赤山的傳承可能也是這麼斷的;再後來兩界環落到了魏凡超那個精神病手裡,就徹底搞不明白了。」
事實是否如此,如今已無法考證了。魏氏家族自古擁有大小赤山,但他們不可能總是住在方外世界,也需要在世間立足行走並置辦產業,比如赤山寺就絕對與魏家有關,久而久之家族就會形成分支,諸如內宗與外宗的區別,爭端可能由此產生。
比如范仰,就是魏家流落在外的子弟後代,他終究還是尋了回來,不僅找到了魏凡超,而且還利用魏凡超刺殺冼皓等人。假如范仰的陰謀得逞,那個神智不正常的魏凡超最終恐怕也得遭他的毒手,范仰便同時擁有了小境湖和大赤山,相當於又一次家族內鬥的延續。
眾人在這片秘境中參觀得差不多了,石不全有點迫不及待想離開;他已經在這裡被困了二百四十九天,按他自己的說法,再多一天可真就成二百五了。大家穿過連接前後兩片秘境的那道門戶後,到了魏凡婷從小住的這片地方,這裡石不全也從未曾來過,他很好奇地也逛了一圈。
丁齊突然又問道:「阿全,你的方外秘法雖然沒有突破興神境,尚未達到與天地意志溝通共鳴的這一步,但應該也是有感覺的;你在祭煉景文石感受天地意志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什麼變化?」
石不全答道:「有啊!當然有!剛開始的時候,我感覺天地一片壓抑肅殺,總是有一股暴戾的情緒想要發洩出來。可能是受到了當時的環境影響吧?我莫名被困於絕地,一時找不到出路,又擔心你們在外面遭了范仰的毒手,難免焦躁不安。
可是後來這種感覺慢慢就變了,這方天地的氣息漸漸不再肅殺壓抑,變得安寧詳和甚至還有點歡快。可能是我的心態放平了吧... 既然一時無法出去,那就好好修煉吧... 」
丁齊笑了:「可能是有心態的原因,但你的感覺也是對的。這印證了一件事,大小赤山就是大小赤山,而不是大赤山和小赤山。」
此地前後兩片秘境是否屬於同一個方外世界?又或者是兩個方外世界由一道門戶相聯?這兩者的區別是很大的,儘管丁齊先前已有判斷,亦可動用兩界環去印證,但問阿全一句話就可以得到明確的答案。
大小赤山就是一處方外世界,只是格局很奇特,分成了前後兩部分,而兩界環就是這整個世界的控界之寶。丁齊先前在此地修煉興神境,對阿全亦有幫助,至少在祭煉兩界環的過程中,改變了天地間肅殺壓抑的氣息,對阿全的心境也是一種安撫。
眾人說著話向出口處走去,迎面卻看見莊夢周背著手正施施然走來。莊夢周大老遠就喊道:「這是誰啊?阿全嗎?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了!」
譚涵川昨夜出去「買」衣服的時候,就給莊夢周發了消息,說他們居然找到了阿全。為了防止某些消息外泄,譚涵川並沒有多說別的,但是莊夢周肯定能看懂,於是他一大早便趕了過來,恰好迎面遇上。
石不全走上前去給了莊夢周一個擁抱,莊夢周拍著他的後背道:「終於回來了,回來了就好!」然後又鬆開手,退後一步看著他道:「變得粗放了些,鬍子和髮型都不同了。你在是哪兒焗的顏色啊?別告訴我你待的地方還有美髮店...」
石不全帶著哭腔道:「莊先生,您看過《白毛女》嗎?我這已經不錯了,還沒變成白毛男!」(編者注:1940年大陸創作的歌劇)
丁齊已經發送了一道神念,簡要地告訴莊夢周他們是怎麼發現石不全的、而石不全又經歷了什麼。莊夢周皺著眉頭道:「這應該不是飲食結構與生活環境的問題,你不是有鹽吃嗎?」
石不全:「就那麼一小罐呀!我是天天節省按粒數著吃的,還得種田、還得幹活、還得修煉... 」
莊夢周擺手道:「別說了!我已經聽明白了,反正你一個人也沒閑著,而且忙得很,小日子過得很充實嘛!至於你的頭髮和鬍子,我看是因心火焦躁,在修煉中用意過重,由神入形而導致的變化... 老譚,你給他把把脈!」
譚涵川走過去給石不全把了把脈,然後點頭道:「莊先生,還是你的眼神好,的確如此啊!」
尚妮把石不全的手抓過去,很緊張地問道:「嚴重嗎?」
譚涵川似乎想笑,但還是保持嚴肅的神情答道:「脫困了就好,已經沒什麼事了,只要陰陽和諧便能恢復正常。」
莊夢周也說道:「他偏偏在這段時間修為破境,其實也比較兇險,差一點就有走火入魔之兆;現在人已經沒事,但影響還是有的,他的髮色在很長時間內都變不回去了。」
尚妮鬆了一口氣道:「那也沒什麼,我覺得更帥了!」
石不全看著眾人道:「剛剛天亮,時間還早,可我現在就想出去大吃一頓。你們想想啊... 這八個月我都是怎麼過的!天天吃的都是什麼東西!」
莊夢周笑了:「我們當然知道啊!都是純天然綠色有機無公害食品嘛... 就是味道寡淡了一點,沒把你給鹹著!境湖大學一帶有的是早開門的餐館,找個地方撮一頓,大家好好慶祝!」
眾人離開了大小赤山,出去的時候仍然很謹慎,譚涵川第一個走,然後眾人陸續穿出門戶,確認沒有被其他人發現,又來到境湖大學北門附近匯合。
在開門早的餐館中找了一家檔次不錯的,要了一個包廂,朱山閑還特意跑去和老闆商量,讓廚師辛苦點提前做菜,石不全則點了滿滿一桌。老闆也很納悶,還沒見過一大早就要擺席面的,幸虧今天的菜已經從早市買回來了,就讓廚房加緊點做吧...
阿全吃得這個爽啊!一邊吃還一邊感歎,以前從來沒有覺得外面的餐館裡魚香肉絲、宮保雞丁一類的家常菜竟如此美味,還是回歸現代文明生活好啊!假如不是眾人攔著點怕他撐著了,阿全估計連桌子都能吃下去。
終於酒足飯飽,打著嗝在飯店老闆驚訝的目光中離去,他們大清早就喝酒了。丁齊將公寓的鑰匙遞給阿全道:「你先去休息休息吧!醒醒酒,還是那套公寓,已經被小婷婷買下來了。」
石不全:「這不是原先的鑰匙。」
丁齊:「鎖換了!」
尚妮陪著石不全去公寓休息了,因為他喝多了得有人扶著嘛... 剛才在酒桌上眾人還問尚妮,打算什麼時候回學校上課?尚妮卻說暫時不去了,要陪著阿全一起參與方外聯盟的籌建工作。
雖然丁理事長已經決定把石不全安插到聯盟總部中,但籌建工作好像不關尚妮什麼事吧?反正尚妮就是不回去,開學時她已經報到了,期末考試還早,去年的這個時候,她也留在境湖市來著。
尚妮不走就不走吧,譚涵川卻要先回上海,而朱山閑則趕往區政府上班,今天是週一。丁齊、冼皓與莊夢周來到了另一個地方,這裡也在長江南岸,與境湖市中心隔著青陽江。
解放前,這一帶並不在境湖城區內,而在境湖城西門外十里,渡過青陽江一個叫西埠鎮的地方。整個鎮子修建在青陽江流入長江形成的三角洲地帶,青陽江西岸是一片碼頭,碼頭上方的河堤上還修著不少兩層式的吊腳樓。
很多人認為吊腳樓只是西南少數民族的民居,其實不然,在過去南方很多地方的沿岸地帶都有類似的建築,只是風格與功能不同,碼頭一帶的河堤上則更常見。西埠鎮曾是從青陽江到長江的水路交通轉運集散地,碼頭附近的河堤上方也有大戶商家的宅院。
如今這些建築早已全部拆除。一方面因為交通條件的改善,碼頭原有的功能已經消失;另一方面是因為防汛抗洪的要求,不能留下阻礙行洪的安全隱患。就連原本在城西十里的西埠鎮都已經消失在急速擴張的新城區中,現在這裡是境湖市的西埠區。
西埠區政府近年來重修了江堤,江堤內側是不允許有建築、也是不允許種樹的。境湖三月中旬的天氣,雜草已遍地發芽,三人走在草坡上,丁齊忽然停下腳步道:「就是這裡了!」
他們背朝江水、面對江堤,朝丁齊手指之處施展方外秘法後便已經看到了門戶,門戶那邊就是小赤山的景象。這個小赤山可不是指小赤山公園,而是石不全被困的那片秘境,至於魏凡婷原先生活的地方眾人仍叫大赤山,以示區別。
莊夢周贊道:「丁老師如今果然手段高明!一走過來就發現了!」
丁齊謙虛道:「我能發現,是因為事先知道門戶就在這一帶,否則也不好找。」
如今並非汛期,青陽江的水面離這裡還很遠,可以想見去年夏天的那個夜裡,此處水勢之盛。冼皓看著周圍道:「幸虧江堤重修後,過去的建築都拆除了。假如門戶還在誰家院子裡,或者周圍總是人來人往,那還真有點麻煩。」
門戶雖然找到了,但暫時還無法從這裡出入,因為那邊還在近二十米的半空高處,一過去就會掉進河裡,只能先記下這個位置。眼看時間差不多了,丁齊先去博慈醫療上班,冼皓和莊夢周則分頭回到南沚社區,並在微信群裡聯絡了方外聯盟的其他理事。
石不全和尚妮晚飯前也回到了南沚社區,尚妮一副嬌羞之態,而阿全則顯得精神抖擻。晚上還是方外聯盟眾理事一起吃飯,田仲絡與葉宗清以及他們帶來的人都沒有走,只是崔山海一家離開了;朱山閑加班、譚涵川也不在,但飯桌上又多了一個石不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