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丁老師挺喜歡看書啊
不知過了多久,這個世界終於消失了... 原來是桌上的蠟燭被丁齊熄滅了,冼皓又「回到」了黑暗中的房間裡。兩人就這麼默默地坐著,誰都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冼皓先開口道:「很抱歉... 我感覺到了,你當時是那麼悲傷...」
丁齊嗯了一聲,他的情緒仍然很低落。冼皓又說道:「在你的那段回憶中,我叫什麼名字?」
丁齊:「妳應該也聽見了,妳姐姐告訴我,妳叫冼晴。」
冼皓嘆了口氣道:「這畢竟是你在定境中所見,喚醒了忘卻的記憶;但就像是回想我們曾做過的夢,人的記憶有時也會出錯的... 你記錯了一件事,或者當時聽錯了,我不叫冼晴。」
丁齊:「那妳叫什麼?」
冼皓:「我叫冼皎。」
丁齊一愣:「洗腳?」
黑暗中的冼皓嘴角微微一翹,隨即收起了這轉瞬即逝的笑意,板起臉道:「是皎潔的皎,形容月光明皓。」
丁齊:「原來如此。」
冼皓:「我也用過冼皓這個名字,有時候我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 但今天我在這裡,我仍然是冼皓,名字其實只是一個代號。」
丁齊:「我明白妳的意思,也不是想戳穿妳什麼,只是想告訴妳我知道,更希望妳明白我是什麼感受。」
冼皓:「你是什麼感受?」
丁齊低下頭 :「其實我也說不清楚,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冼皓:「既然說不清楚,那就回去睡覺吧!」
她居然說變臉就變臉,當即下了逐客令。丁齊站起身道:「我要走遍琴高台,凝煉心盤的事情... 」
冼皓打斷他的話道:「我知道,就不做你的累贅了,有譚師兄在我也放心。你就跟譚師兄兩個人好好去逛世界吧!可惜阿全還沒回來,否則你跟阿全一起去,更是一對好CP!」
丁齊:「CP是什麼意思?」
冼皓:「丁老師不上網嗎?自己去查!」
這地方到哪兒上網去?丁齊暈暈忽忽地就被冼皓趕出了房門,他甚至有點沒反應過來,鼓足勇氣終於把事情給說開了,冼皎也承認了,但感覺好像和預想的不太一樣... 丁齊不禁問自己,那麼預想的情況又應該是怎樣的呢?他其實也說不清楚。
第二天起床洗漱完畢,眾人又在前廳一起吃早飯、冼皓神色如常。她顯然對現在的身份已經習慣了,而且感覺似乎還挺好,這也許正是她姐姐所希望的吧... 但冼皓不經意間看向丁齊的眼神,總讓丁齊覺得有些不同尋常的意味。
冼皓沒有再堅持要跟著丁齊和譚涵川一起去。大市之後,丁齊並沒有跟隨東大營的隊伍返回,而是收拾好各種裝備與譚涵川一道出發了。孟蕙語留在了中大營,畢學成返回了東大營,葉言行則取代譚涵川去了北大營。
各大營中仍有天兄坐鎮,主要是為了方便接應。丁齊和譚涵川要走遍天國各地,穿行野地和人煙村寨之間,不知得用多長時間,途中需要多次補充物資,各地都有人守著更好。
畢學成和葉言行還嫩了點,但跟隨丁齊修煉了這麼長時間,也不完全是菜鳥了,他們各自以天兄的身份待在東大營和北大營,平時也不需要插手別的事,應該也沒問題。
丁齊制定的路線首先往西走,走到這個世界的邊緣再拐彎往北一段距離,然後折回來向東走,呈反覆的之字形或者說類似貪吃蛇遊戲那種路徑,就像一個人形掃描器,將琴高台世界盡收元神,最終凝煉出完整的心盤。
有人煙村寨的地方倒好辦,真正艱險耗時的路途是那些保留地,而各個大營所在的地域,他們可能要反覆穿過很多次,那就是沿途補給物資的機會。兩人都各帶了兩把砍刀,揹著背包,手拿一根長棍,丁齊拿的還是那根妖王木的棍子。多帶砍刀是備用,否則在深山中壞了也找不到地方修,長棍可防身,而且還可以當拄杖。他們從中大營主社出發,穿過中大營西社,翻過一片不算太艱險的山地進入西大營,繼續前行,進入了荒蕪人煙的深野。
按照天國典籍中的說法,人們生活在世界的中央,恰好有五片適合安居的平原地帶。由於此地特殊的黑夜,人們的活動範圍不可能離村社太遠,所以世界的邊緣都是保留地。
琴高台世界的最西端也是群山,但比丁齊曾到達的最東端地勢要緩和多了,山不是那麼高、也沒那麼陡峭;只是因為距離的關係,所以才無人涉足。
走在路上,譚涵川問道:「這裡有兩千多平方公里,要凝煉出整體的心盤,你有這麼強大的元神嗎?」
丁齊答道:「我看過一本書,叫《驚門》;書中有個人叫成天樂,為了祭煉一幅畫,走遍了姑蘇城,將大街小巷的人煙景象盡收眼底,化入元神自成世界... 連那麼大的一座姑蘇城都可以,何況這區區琴高台方外世界?」
譚涵川:「小說畢竟是小說,更何況這個世界可比蘇州市區大多了。」
丁齊:「我當然明白,也沒把小說當真,只是受到點啟發。其實所謂大小可不能只看面積,蘇州市區的情況可比這裡複雜多了,假如論建築和人口,琴高台世界簡直沒法比。」
譚涵川:「莊先生推薦你看的吧?」
丁齊:「那倒不是。想當初葉行給我推薦了一部《地師》,讓我側面了解一番所謂的江湖八大門,後來莊先生又給我推薦了一部《神遊》,讓我了解所謂的修行。我越看越感興趣,後來就把同一系列的書都找來了,包括《鬼股》、《人欲》、《靈山》、《天樞》、《驚門》。
前不久剛把最後一部《太上章》看完,那本書裡面就有很多仙家洞天,有的是天然形成的,有的是神通造化開闢,感覺很有點像我們現在發現的方外世界。神話只是神話,但也必有其現實的素材來源,或者說有所影射。
更有意思的是那裡面講上古修行境界,說法很簡單,就是一境、二境、三境、四境... 假如這麼對照,那麼方外秘法的觀身境就可以參比一境,以此類推,興神境可以參比四境,我希望這段時間能突破的心盤境,便相當於的五境了。」
譚涵川笑道:「你說的書我也看過,但那裡面的修煉,和方外秘法不是一回事吧?」
丁齊:「當然不是一回事,但還是可以得到一點啟發;一定要勉強類比,方外秘法純是為了探索未知的世界,可能算是另一條脈絡吧... 你當初不是也說過嗎:方外祕法就是直修心性的法門,其他的枝節都順其自然。」
譚涵川:「丁老師挺喜歡看書啊?」
丁齊:「那是當然,我曾經就在圖書館工作,成天和書打交道,原先還是個教書的... 這陣子要不是手機沒電了,我還想多看幾遍呢。」
譚涵川:「《太上章》中的上古修行境界,到了現代背景的《神遊》中,便換了種稱呼,分別是內視、煉形、大藥、靈丹、還轉、金湯、真空、嬰兒、陽神;這其實是藉用古代丹道家的說法,講的也是道家內丹術,追求長生久視,也可以視做另一條脈絡... 那麼丁老師所創的方外秘法追求與探索未知,又有多少重境界呢?」
丁齊:「目前只總結到興神境,至於第五層心盤境,正是這一趟修煉中要印證的。」
譚涵川:「祝你成功,也一定要成功,這關係到我們每個人能不能回得去。這樣的行遊經歷,也是難得的修煉機會,如今的人已經很難做到了... 我師父就說過這樣的話。」
兩人用了四天時間,終於來到了世界的邊緣,也就是天國的最西端。算直線距離,他們其實只走出了六十公里。琴高台世界的邊緣,看似和小境湖差不多,也是無法形容的,不是空虛也不是黑暗,勉強可以形容為一片迷霧... 意識的迷霧,感知無法再延伸。
站在世界的邊緣,丁齊道:「這段路還挺好走,至少比最東邊那片山地好走多了,看來冼皓當初沒吃多少苦頭,很快就到達了西大營村社。我帶著畢學成他們三個,可是在山裡走了差不多一個月。」
譚涵川:「假如就是你自己呢?還是同樣的路,需要多久?」
丁齊想了想:「差不多十天左右吧... 但也不能這麼簡單地算,那樣會非常難熬;就自己一個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頭,弄不好會精神崩潰的。」
譚涵川:「我出現在北邊,那裡的山勢也夠險惡的,但是我運氣比較好,到的位置離村社不算太遠,爬上高處就看見遠方在冒煙;不過要說運氣最好,還得是莊先生和小妮子。」
丁齊:「可惜我並沒有到達過最東端,不知道那邊是什麼情形,就不在這裡印證傳說了吧。」
譚涵川點頭道:「是的,別一邁過去就跌入懸崖深潭。」
他們沿著方外世界的邊緣又向北走了一段距離,轉身向東返回。丁齊又問道:「傳說會不會是真的?」
譚涵川:「走到最東邊就可以印證了,這邊的地勢我們已經知道,不怕一腳踩空。」
他們在中大營繪製琴高台新地圖的時候,翻看了馮國新找出來的天國典籍,上面記錄了一個傳說:據說走到世界的邊緣,比如到達最西端,假如繼續向前走,就會直接出現在最東端,宛如穿越一般。
傳說到底是不是真的,反正如今的當地人誰也沒有驗證過,也沒誰有這個本事去驗證,這和小境湖和大赤山的情況顯然是不同的。也許傳說有誤,也許是另有所指,但丁齊和譚涵川也沒有敢隨便印證。
丁齊疑惑道:「我當時看見這個傳說,感覺就好奇怪,難道這個世界也是球形?可是看不出來啊!這點表面積,可不夠形成察覺不到弧度的平面。」
譚涵川:「我可以肯定這個世界不是球形的,也和外面不一樣。我來到這裡之後做過試驗,還想辦法測過地平線,沒有外面那種水平面弧度,等重力場就是個平面。假如傳說是真的,可能就是一種我們尚無法理解的空間結構... 就像我們還無法理解方外世界,但不妨礙我們去觀察與探索。」
丁齊:「譚師兄好專業!你是怎麼測的?」
譚涵川:「我讓人在主社和二社之間的大直道上,挖了一條一公里長的溝,十厘米寬,取直線;再將溝裡注滿水,形成水平面。天黑之後,在另一端點一根蠟燭,我在這端還能看見,哪怕俯下身子都能看見... 」
以成年人的平均身高,在平原上看見的地平線大約只有一公里遠,這是因為地球上的水平面有弧度。譚涵川做的這個試驗,假如在外面的世界,他蹲下身子,應該看不到一公里外同一水平面上點燃的蠟燭。可實際情況是,哪怕他趴下來仍然能看見。
回去的時候花了兩天半時間,走出了世界最西端的山野,又來到了西大營的二社所在,當天晚上就在這裡過夜。冼皓已經返回西大營,特意在這裡等著。社民們做好了晚飯,又給他們的背包裡裝滿了補給物資,冼皓還帶來了兩雙鞋。
鞋是新做的,鞋面與鞋邦的材質是麋鹿皮,鞋底是用麋鹿蹄子削成的材質拼起來的,上面又墊了一層軟皮。譚涵川驚訝道:「這是當地人做的嗎?尺寸竟然正好合適!」
冼皓:「你還沒穿呢,怎麼就知道合適?」
譚涵川:「我是說丁老師啊... 他剛才試了,不是正好合適嗎?」
冼皓:「假如眼力連這點準頭都沒有,還算什麼江湖飄門傳人?」
丁齊:「冼師妹,這鞋是妳親手做的嗎?」
冼皓:「不喜歡嗎?那我再找別人給你做!」
丁齊:「不不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覺得驚訝... 妳還真是多才多藝,居然連鞋都會做。」
冼皓:「這有什麼好吃驚的?別忘了我是個編劇,還是作協會員呢!」
丁齊忍不住笑道:「此作協非彼做鞋吧?」
冼皓板著臉道:「我是和當地人學的,其實也不複雜。」
平原上走倒沒什麼,難的就是翻山越嶺,兩人帶了砍刀、繩索和手套,但損耗最大的其實是鞋。假如鞋壞了恐怕就寸步難行了,所以這是最重要的補給物資,他們背包裡已經帶著好幾雙當地人做的鞋,冼皓又親手給他們各做了一雙。
這雙鞋確實夠結實耐用,但現在的天氣穿著有點悶,暫時先收起來備用吧。第二天繼續出發,他們穿過了一片山野,又到達了中大營所在的地域,但沒有走山中現成的大道,而是盡量走直線找捷徑穿行...
走在路上,譚涵川又問丁齊道:「師弟,我沾你的光也撈了一雙新鞋... 但你和冼師妹是怎麼回事?感覺怪怪的... 是不是吵架了?還在為什麼事賭氣?告訴你一個經驗:趕緊認錯吧。」
丁齊搖頭道:「算了,情況你都清楚,我不想再提了。」
譚涵川:「啥情況啊?我就都清楚?不過既然是你們倆自己的事,不提就不提了吧! 」
半個月後,他們到達了世界的最東端。這一帶是天國中最大的保留地,山勢很險惡,所以用了這麼長的時間。兩人只能在白天趕路,丁齊還要在行走中修煉,展開元神凝煉心盤,譚涵川則負責保護他的安全。
到達世界的最東端之後,兩人對視了一眼,譚涵川率先邁開了腳步,他就在丁齊的視線中消失了,就像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假如在小赤山公園裡,有人不小心看見塗至進入了大赤山,估計也是這種感覺吧。
丁齊也向前邁出了一步,前方突然呈現出一片山野,他又回到了世界的最西端。只聽譚涵川嘆息道:「果然如此!」語氣中卻帶著一絲失望。
這一路上他們都在猜測那傳說是不是真的,或者另有所指,甚至不約而同都想到了一種可能:走到世界的邊緣,或許就是找到了出去的門戶。可惜傳說竟然就是真的,並沒有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