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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外:消失的八門》第137章
137、三千年前的體會

  畢學成這個人有點嘴碎,經常滿嘴跑火車,而且還總帶著一股書生氣。見到他,丁齊就會忍不住想起石不全,所以才動了收徒的念頭,不僅教以方外秘法,還傳了冊門入微術。這小子練得還不錯。

  丁齊收徒的時候,畢學成已經是大三學生了,今年二十一歲。石不全當年可是從小練習入微術的,假如丁齊只按照傳統江湖八大門的那一套去教畢學成,畢學成恐怕很難入門,就算能入門也得耗費很長時間,以他的年紀甚至都已經晚了。

  可是丁齊發現,用一種間接的方式修煉效果可能會更好,那就是先傳授方外秘法;假如方外秘法能夠修煉入門,以此為根基,再修習江湖八大門秘術,便有觸類旁通的效果。表面上看這是走了一條彎路,實際上卻成了一條彎道超車的捷徑。

  其實丁齊本人也是受益於此。以他的年紀從現在才開始習武,哪能那麼容易就練成「棍尖上的摶雲手」?開創方外秘法並突破層層境界就是其根基,另一方面,指點他的都是各門高人,且仙家餌藥月凝脂也的確名不虛傳。

  丁齊的眾弟子也算是享受了尊長的福蔭,莊夢周曾經特意稱讚過丁齊,方外秘法是了不起的大成就。在丁齊看來,畢學成修煉入微術是走了一條捷徑,但在他人看來可未必是這樣。因為方外秘法並不是那麼好入門的,甚至比單獨修煉入微術更難。

  丁齊的幾名弟子都能入門,因為他們得到了丁齊本人的親傳,丁齊的特殊天賦和所掌握的種種手段可不是人人都會的。假如換一個師父教,再換一批弟子學,恐怕也可能一輩子都入不了門。

  有修煉方外秘法的境界為根基,再修煉其他秘術則更好入門;但修煉秘術也會佔用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弄不好便會捨本逐末,所以丁齊只打算教授畢學成入微術。而畢學成想把入微術修煉到石不全當初那種水平,恐怕還得下好幾年功夫。

  葉言行與畢學成同歲,今年也是二十一,他跟畢學成同寢室,是關係最好的朋友。葉言行平時的話不多,為人有點靦腆,但時不時總能蹦出幾個金句或者段子來,是個典型的在網絡時代成長的青年。

  對葉言行,丁齊想教他疲門觀身術,他的名字和葉行只差一個字,而當初葉行自稱疲門弟子卻不會觀身術。但眼下時機還不成熟,主要是丁齊這個師父自身的水平還不夠。

  丁齊並沒有得到疲門觀身術的秘傳。雖然他與疲門大師吳申守有過一面之緣,還將方外秘法的第一層境界起名為觀身境,對觀身術也有感悟,但還沒有總結出屬於自己的觀身術修煉體系,因此只能等將來再說了。

  至於孟蕙語,她比兩位師兄小一歲,今年二十,能拜丁齊為師也是緣法使然。丁齊打算教她要門興神術,其實也不能完全說是要門秘傳了,那是丁齊根據要門秘傳自己總結出來的興神術,范仰當初並沒有教他。

  根據丁齊的專業和經歷積累,他如今已能總結出一套類似要門秘傳的興神術,假如要在這裡滯留很長時間,就不妨找個機會傳授給孟蕙語。

  丁齊為何動了傳授三名弟子這三門秘術的心思?因為他所認識的江湖八大門傳人中,石不全如今下落不明,范仰已經不在,而疲門傳人則不知在何處,他也想在自己的手中補全八門秘術傳承。

  丁齊還有兩名弟子在外面,也就是塗至和魏凡婷。塗至是大師兄,今年三十了,年紀比丁齊都大;至於魏凡婷,則搞不清她確切的年紀... 身份證上是二十五歲,但看上去卻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不愧是從小吃月凝脂長大的。

  對這兩名弟子,丁齊倒暫時沒有想教他們八門秘術。一方面他自己也沒有修煉那麼多,另一方面還是讓他們去過小日子好了,暫時也考慮不到。假如丁齊等人在這裡困守一年,也不過相當於外界的六天左右,連一個星期都不到。

  教授弟子之餘,丁齊本人也要修煉,行走在深山中的時候他就已經有一種感覺,假如方外秘法的境界不能更上一層,他們恐怕就出不去了。

  聽見兩名弟子的搞笑對話,丁齊也忍俊不禁,將手中的《天國物志》第一冊翻開到其中一頁道︰「你們該好好看看這裡的介紹:絮樹籽也是這個世界的一味藥,就是聖人天兄陶昕發現的。據陶昕所說,其藥性可『除潰瘡、去惡蟲』。假如不慎被夜龍咬傷,要趕緊用火罐拔出傷口的污血,以焙乾的絮樹籽磨成粉,在一個時辰內煮熱水浸泡全身湯浴,或許還能救回一命。可見此物應該有殺菌消毒的作用,你們譚師伯在湯浴藥方裡加了這一味藥,不是沒有原因的,他應該已經看過了此地的醫書。

  絮樹籽不是絮樹籽油,內服和外用的效果也不一樣。根據書中記載,絮樹籽油想達到最佳的避孕效果,最好和葷油一起食用,也就是用來炒肉或炒菜時加一點動物脂肪。再說了,這和你畢學成有什麼關係?難道你還想在這裡做點什麼嗎?可別忘了你們莊師伯頒布的上諭!」

  葉言行打趣道︰「假如你真被避了孕,在這裡做點什麼豈不是更方便?可是莊師伯早有遠見,提前頒布了那道上諭,你已經沒機會了!」

  畢學成訕訕道︰「你別總扯我,是誰在路上嚷嚷要找蝴蝶姑娘來著?我剛才只是有點擔心,會不會影響到我將來的功能...」

  葉言行︰「根據此地這麼多人三千年的實踐,應該是不會影響的。師兄啊... 你就別再扯這些不正經的了,你沒看孟師妹臉都紅了嗎?」

  孟蕙語的確臉紅了,低著頭甚至有些坐立不安,好像有什麼不對勁。丁齊關切道︰「小孟,妳怎麼了?」

  孟蕙語頗不好意思地小聲道︰「我想上洗手間...」

  他們住在神祠的後跨院,後跨院中並沒有茅房。因為這裡平時根本沒人住,誰會在沒人住的地方修茅房呢?而且在這裡的黑夜中,走出屋子去茅房也不方便甚至會有危險。但這裡的人考慮得很周到,屋中備好了各種可能會用到的物品,每個人的床幃後都有一件現代都市人很熟悉名稱但幾乎沒有見過的東西:夜壺。

  丁齊放下手中的書本道︰「這部《天國物志》共有九冊,你們各取其中兩冊拿回去看,看完了再交換。今天不要睡太晚了,天亮後再看不遲,避免浪費蠟燭,我先送你們回房間。」

  此時天已經黑了,每個人的房間裡事先都放好了四根蠟燭,核桃粗細、一尺長短,每根都能點很長時間;與外面常見的礦蠟不太一樣,這裡的蠟燭呈褐黃色,摸起來有油膩感,應該是用樹脂以及動物脂肪製作的。

  蠟燭在此地非常珍貴,普通人家平時根本不用,就連油燈都很少點,天黑後就關上門窗睡覺了,他們幾人這是享受了天兄的待遇。桌上還放了火鐮,以火鐮打火其實很不方便,他們也不太會用,還好眾人來的時候都帶了防風打火機。

  丁齊一手拿著蠟燭,一手提著棍子走下了樓,將三名學生送回了他們各自的房間。他站在院中看了會兒黑沉沉的夜空,然後回屋將蠟燭熄滅放下,周圍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在黑暗中提著棍子又出門下樓了,穿過院落徑直走出神祠。

  來到前院的時候,旁邊的廂房中突然有了動靜,黑暗中聽見了開門聲,東大營元帥蕭博知的聲音問道︰「丁天兄,您夜裡也要出去嗎?還是在屋裡待著比較好,外面會有危險。」

  丁齊答道︰「不用擔心,我只是想在附近走走。」

  蕭博知︰「天兄若想夜間出行,我這就叫人點上火車護送。」

  所謂「火車」,與外面的火車當然不一樣,是上面載著一個陶缸,陶缸中可以點燃火堆的手推車;這是此地夜間出行的必備物品之一,而且人們不能離火堆太遠。

  丁齊搖頭道︰「不必了,我只是想感受一番當年陶昕聖人穿行黑夜的體會,不會有什麼危險的... 你睡你的吧,不必管我。」

  蕭博知︰「那要不要披上竹甲?我這就叫人給您拿一副合身的。」

  丁齊擺手道︰「竹甲也不必了。你既稱我為天兄,就應該相信我說的話,我說沒事就不會有事。」

  天兄的話都這麼說了,蕭博知也不敢反駁,只得在門前躬身道︰「丁天兄一切小心,若有事便隨時呼喚我等。」

  他們交談時帶著動作和手勢,但彼此都是看不見的,因為環境中沒有絲毫亮光。說完話蕭博知已經把房門關上,丁齊卻又突然問了一句︰「元帥大人,你一開口就叫出丁天兄;但這裡既然看不見,又怎麼知道是我?」

  蕭博知︰「丁天兄的腳步聲與其他三位天兄不同,感覺也不一樣,我自能分辨。」

  丁齊推開神祠的大門來到村社中,發現環境並非完全的黑暗,外面還可見微光,而光源來自左右兩個方向。

  東大營的主社只有五十多戶人家,規模並不大,但佔的地方卻不小,所以每戶人家的住所院落都很寬敞。神祠大門朝南,村社中最寬敞的一條道路恰好從其門前穿過,神祠對面有一大片空地,那裡是每月兩次的「小市」所在地。

  村社周圍修了一道約四米高、八十公分寬的圍牆,用塊石和碎磚壘砌而成。相對於村社的人口規模,這道圍牆的工程量相當大,可能是在漫長的歷史中以好幾代人修成的,其後的歲月中便只需歷年維護修補。

  圍牆有東西兩道門,在接近門口的道路中央,各有一個磚砌的四角小亭子。亭子不大,只有一米見方,中間放著一個陶盆,陶盆中點著火,下雨天也不會被澆著。火並不大,但在這絕對黑暗中就顯得格外醒目了。

  木柵大門夜間並不關,在外面很遠的地方就能看見發亮的門洞;此地居民假如因為意外而在天黑前沒有趕回來,就算在野地裡也能得到方向指引。丁齊的腳步盡量放得很輕,不想驚擾已經入睡的人們,但他走到東門口的時候,還是把人給驚動了。

  圍牆內側有一間屋子,有點像外面世界的大院傳達室,夜間是有人值守的。丁齊還沒有走近,有人就聽見動靜從屋裡開門出來;看見是他,趕緊行禮道︰「丁天兄,您這是要去哪裡?」

  值守人員就是負責看火堆的,為了節約燃料,火不會燒得太旺,需要每隔一段時間就往裡加燃料,以保證一夜都不會熄滅。丁齊擺了擺手道︰「你不必理會,就在這裡看好大門,我出去走走。」

  那人卻跪下道︰「啟稟天兄,天黑後有夜龍飛襲,荒野中很不安全,您還是待在屋裡關好門窗穩妥。假如天兄出了什麼意外,就是我等的罪過!」

  丁齊擺手道︰「你不必總是跪下行禮,站著說話就行。我既然敢出去,就不會有問題,今日只是為了感受三千年前的陶昕天兄如何穿行黑夜。你不必煩擾,我有事自會出聲招喚。」

  丁齊揹手持杖走出了東大營主社的東門,這和莊夢周曾擺過的某個姿勢很像,但現在這扇門很寬,所以棍子沒被門框絆住,背影顯得很是瀟灑從容。那位值守的社民看著丁天兄的背影,眼中滿是崇敬之色。

  黑夜中有危險,主要來自兩方面:一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別說看見道路,連方向都分辨不了,不可能正常行走,假如不小心失足掉進水中,恐怕連岸都找不著;另一個危險來自天空,隨時可能會遭遇夜龍襲擊。

  村社中相對比較安全,因為夜龍通常很少飛進去,只是偶爾出現。村寨周圍的曠野上並沒有夜龍的巢穴,夜龍出現的概率要比深山中小多了,可仍然時常會踫到。畢竟夜龍會飛,在夜間四處覓食,十幾公里的距離對它們來說並不算太遠。

  當地有一種竹甲,傳承自陶昕聖人製作的那副金絲竹甲。如今當然不是用金絲製作,而是在質地堅韌的楠竹片角上鑽孔,以絲線或細麻線穿繫,穿在身上有點像古代的金縷玉衣,此物可防範被夜龍咬傷。

  盡管有竹甲,這裡的人也不會沒事夜裡披上它跑出來溜達,只用在某些特殊的場合。丁齊卻拒絕了蕭博知勸他披上竹甲的好意,因為這會影響動作和反應,他依仗的還是手中的長棍。

  腳下就是白天坐轎子來的路,回頭還能看見村社發亮的門洞,但轉身朝著別的方向,便是吞沒一切的黑暗。丁齊乾脆把眼睛閉上,不緊不慢的前行。他夜裡出來,主要是想印證一件事、並尋求一個答案:三千年前的陶昕究竟是怎樣穿行黑暗的?這被當地的人們視為神跡。

  沒有風,周圍很安靜,甚至是一片死寂。如今的季節相當於初夏,丁齊記得小時候在老家山村裡,夏天有兩樣東西很是吵人,就是知了和青蛙。知了還好,而水塘裡的青蛙可是徹夜呱呱叫的。

  這裡的青蛙非常多,可是夜晚竟然不叫,也許是環境使然吧。有意思的是,這裡的公雞清晨也不打鳴,因為品種和外面的雞不一樣。但清晨仍然有聲音叫人們起床,就是田野中傳來的蛙鳴聲。這個世界的青蛙要等到天亮才叫。

  在一片死寂中,盡管丁齊的腳步聲很輕,但也清晰可聞。隨著腳步,他用手中的棍梢輕輕點地,通過回聲彷彿「看」見了周圍的情形。這是一種通感現象,就是以一種感官取代另一種感官,對於一位心理學家而言並不神秘。

  丁齊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個盲人拿著明杖在走路,而黑暗對盲人是沒有影響的。外面的世界已經有很多醫療機構做過實驗,訓練盲人通過回聲定位判斷周圍的物體,而且已經進入到應用階段。

  這看起來是用聽覺取代視覺,但知覺與感覺不同,它是腦海中對信息處理加工的結果,通過聲音最終還是在腦海中形成了空間景象。而這種空間景象的來源也可能不僅僅是聲音信息,還包括大腦對別的尚未意識到的信息進行了推測或想像加工。

  丁齊此刻在黑暗中行走並不會迷路,也不是僅僅依靠聽覺上的通感,因為他有心盤。在來此的一路上他都在凝煉心盤,哪怕閉著眼睛也知道已走過的道路以及方位,就像穿行在腦海裡已有的一個世界中,哪怕眼睛看不見,心中也是「清明」的。

  假如僅僅依靠心盤,丁齊便只能去原先已到過的地方,如果拐個彎走向以前沒走過的路,黑暗中仍難以辨認。可是丁齊偏偏拐了一個彎,離開這條主路進入了岔道。須知東大營一帶湖泊遍地、水系縱橫,黑夜裡亂逛是很危險的。

  丁齊以棍梢敲地,在某種通感狀態下,彷彿能分辨周圍的空間景物;又過了一會兒,他把棍子也收起來了:在這麼寂靜的環境下,腳步聲就夠了。丁齊還有另一個結論,他此刻依仗的並不僅僅是聽覺,另有一種不太好形容的感應。

  方外秘法突破隱峨境之後,丁齊就體會到了神識,神識就像感官的延伸。在莊夢周給他推薦的小說中,也提到過靈覺神識的概念,丁齊就是借用了這個名詞。但他並不喜歡那種很玄幻的解釋,若說丁齊本人也是某種修士,那也是學者型的修士。

  書中說到的靈覺與神識,丁齊本人已有親身體會,但他卻在思考另一個問題:所謂的靈覺與神識從何而來?它們誕生的基礎以及原理是什麼?

  丁齊首先從通感現象中得到了啟發。其實通感並不是絕對意義上的用一種感官取代另一種感官,而是大腦將一種信息加工成了另一種信息。那麼通感的最高境界是什麼?就是所謂的靈覺!所有的感官互通,被大腦加工成綜合的感知信息。

  你說不清楚它究竟來自於哪一種感官,表面上就是一種精神感應,背後的原理卻是潛意識綜合了人所有的、甚至平時都意識不到的感知功能。當這種感知經過長期的訓練變得清晰而穩定,成為一種隨時可以使用的能力,所謂的靈覺也就化為了神識。

  這就是丁齊的結論。有人可能說這是一種「神通」,但丁齊寧願用另一種說法,這是在通感現象的基礎上,經過訓練、鍛煉或者說修煉所掌握的一種能力。

  在一座陶磚壘砌的小橋上,丁齊暫時停下了腳步;沒有聲音,但他展開了神識,神識所及的範圍內,周圍的一切皆可感知。沒有光亮便沒有顏色,這和普通的視覺不一樣,他所感知到的是事物的空間輪廓,同時也包含著它們的質地或者說物性。

  丁齊展開神識繼續前行,他已經體會到當年陶昕的狀態了,也明白了這位古人為何能穿行黑夜。他此刻就像三千年後的另一位陶昕,在體會著陶昕當初的體會,又彷彿穿越時空在與之溝通,進入了一種身心狀態的共鳴。

  但丁齊跟陶昕又有區別:他並沒有披著那身竹甲,只是手裡拿了根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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