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馮良大怒,奮力抵打。鄭三力氣又大,怎麼都掙脫不開。馮良只覺得自己實在是蠢透了,怎麼就放不下這樣一個畜生,這些日子千里奔波還心心唸唸著,多日的委屈再也壓抑不住,眼淚便流了出來。
鄭三碰到他頰邊濕潤,心中震驚:「你哭甚麼?我都沒哭!」
馮良聽得這話更氣:「滾!」
鄭三終是不忍,放鬆了手臂,耐下性子和他說:「我那日是跟著你過去的,後來你不見了,我被那女人騙了進去。我問她你有沒有在那裡,她便使人把我領到了那個小倌之處。」
馮良用力踹他:「那你就半推半就了?」
鄭三躲開,又道:「我都沒有碰他,不過是問他如何才能讓人不疼……」
馮良怒道:「撒謊!那小倌怎麼說你按著他?你不碰他如何按?」
鄭三磨牙:「是他總要脫衣服,我才按著,不按成麼?」
馮良大愕:「真的?」
鄭三不悅:「你不信就算了!」丟開手就要起身。
馮良伸手拽他:「我原也是不信你是那樣人的,只是那人言之鑿鑿,不由得我不信。」
鄭三依然有氣:「你不會來問我?」
馮良惱道:「我可不是問你了?你想你當日怎麼說的!」
鄭三略一回想,便有些訕訕,躲過話頭問馮良:「那你說報恩也是為了這個?」見馮良點頭,就抓起他手,撫上自己胸口:「你當日說這話時,我只覺得心都是冰的,以後切莫如此了。」
馮良有些後悔又有些不甘:「那時我聽你說話也是這般難過,你混的都覺不出來!」
兩人心意相通,也都緩和了許多。鄭三便問:「趙仲儒又是怎麼回事?」
馮良道:「他當年救過我,這個以後再同你細說。只是你別胡思亂想,他同我大哥一般,他原不知道趙先生在等他的,這次便同我一起前來尋人去了。」
這些日子累積的誤會全解開了,兩人再無怨懟。鄭三萬沒想到事到最終竟然會是最好的結果。一時只覺得喜樂無限,瞅著馮良傻樂。
馮良被盯得不好意思,別開臉看向別處。目光忽然掃到那件被鄭三弄髒的衫子,心中氣又上來了。伸手揪起鄭三的衣袖,用力一扯,刺啦一聲便撕裂開了。
鄭三心疼道:「你做甚麼?好好的衫子被你撕破了!」
馮良哼道:「你污了我一件衫子,我撕你一件衫子這才叫扯平。」
鄭三笑道:「那有什麼,洗洗還可以穿麼,這個縫起來多難看?」
馮良啐他:「那麼腌臢的物什落在上面,我嫌棄的很!」
鄭三賊笑:「這也好說,我讓你也沾一些,你就不會嫌了。」說罷便伸手解人衣衫。
兩人打打鬧鬧著,解到最後,鄭三忽然停了手。心中叫悔不迭:早知道如此,今日又怎麼會把那裝著油脂的瓶子摔了。現在倒好,真要用也沒有了!
馮良見他發愣,便抬腳踹他。鄭三回過神來:「那油脂讓我氣惱之下丟了,只怕你會疼,要不等明日……」
馮良又羞又惱,抓起鄭三的手掌狠狠的咬了下去:「那便讓我疼!」
杜梨溝的另一頭。
村東,趙家院子。
一個黑影翻過了牆頭,落在院中。然後就聽得「哎呦」一聲,像是受了什麼襲擊。
趙先生聽到聲響後,掌燈出來查看。
就見院中立著一人,那黃狗正死死的咬在來人的腿上。
趙先生揚聲問道:「是誰?」將手中的油燈湊近了去看。忽然之間僵在那裡。就聽那人道:「賀謹,我回來了。」
噹啷一聲,銅燈落地。火光也隨之熄滅。趙先生站在滿天星光下,微微發抖:「趙仲儒,我就知道,你早晚會回來的。」
再開口時,聲已哽咽:「我一直……我一直……」
趙仲儒不待他再說下去,鎮定甩開腿上老狗,步伐略有不穩地走了過去,擁住他:「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第二日上午。
鄭三馮良兩人都懶懶的躺在床上,也不起身。一起望著屋頂,數著檁條上的結疤發楞。
過了半晌,馮良道:「你床頂也不支個布帳,這樣落下灰來多髒。」
鄭三嘟囔道:「哪裡有那麼多講究。我多少年都睡慣了。」
馮良白了他一眼:「我睡不慣!」
鄭三聽清了話中的意思,登時精神起來:「好!那我現在就去砍樹枝支架子!」
馮良喚住他:「你急什麼?今日還是先去趙家看看罷。還有,你記得尋個門閂回來。」說到這裡微微得意:「就現在用的那個破樹枝,我昨天隨便撥弄兩下便撬開了!」
鄭三嘖嘖了兩聲,瞅了瞅馮良臉色,便沒敢調侃。只問道:「你能成?」
馮良一陣惱怒:「現在你倒知道問了!哪來那麼多廢話,我說去就去!」
兩人到趙家時,已是晌午時分。來應門的是趙先生,看起來神采飛揚,甚是奪目。鄭三伸頭向後望去:「趙二那小子呢?」
趙仲儒這才從後堂轉出來,還一瘸一拐的。
鄭三馮良均是一楞,兩人對望大駭。
馮良一臉仰慕地望著趙先生。
鄭三擠進門去,圍著趙仲儒轉了一圈,嘖嘖稱奇:「看不出啊,仲儒兄……」
趙仲儒大怒:「想什麼呢?我這是讓狗咬了!」
趙先生在一旁微笑道:「確是如此,他昨夜來也不敲門,翻牆而入,結果被狗咬傷。」
鄭三這才信了。由衷讚歎:「真是條好狗,我原先看走眼了!」
黃狗寵辱不驚,依舊趴那裡打瞌睡。
幾人笑鬧喧嘩了一番,又湊一起吃罷了飯,除了趙仲儒,均覺得這是有生以來最為暢快的一日。
鄭三馮良回到家中,鄭三忽然想起一事,問馮良道:「為什麼你們不是中午進山,而是半夜來了?」
馮良皺起眉頭:「是仲儒大哥執意如此。他本來聽說賀公子在此,就要連夜趕來,我勸也不聽。後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就改變主意了,非得要昨日後半晌才動身,問他緣故也不理我。」
鄭三想了一回,嘿嘿笑道:「我曉得了!必然是我那兩拳砸重了,他臉上留下了印記,他怕趙先生看見,虧了他的面子。所以才夜晚前來。」
馮良又驚又笑:「不能罷,仲儒大哥那麼聰明能幹的一個人,怎麼會計較這等小事。」
鄭三嘿聲:「不信你明日問他!這人從來都是最愛裝的!」
馮良忽然想起一事:「這麼說倒真有可能了,我原來這個笑……」說著露出一個標準的元寶笑來:「便是他教我的,我學了好久才學會的!」
兩人對望一眼,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