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個世界6

　　雲嵐其實並沒有睡著。

　　在蜘蛛洞裡他說的是實話，那只蜘蛛的術法確實對他產生了一些影響。雖然不是什麼壞的影響，卻仍舊使得他稍稍有那麼些思維混亂，最後不得不用上了「睡遁大法」。至於遁的是誰，那就不言而喻了。

　　千夢蛛絲繭，雲嵐親身經歷過，這術法的作用實在是簡單不過，無非是讓你做夢罷了。那蜘蛛的蛛絲天生帶有致幻的作用，他原本是不懼的，充其量不過是做一些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相互穿插的夢罷了。只是，那些夢的內容卻出乎意料地讓他有些在意。

　　在那繭中時，他夢見了以往的自己，這很正常。但是，夢見更多的，卻是穿著各式服裝、裝扮不一、身份各異的自己。夢見這些其實並沒有什麼特別，他完全可以當做是蛛絲造成的幻覺。只是，令他在意的是，在每一個夢裡，他的身邊都會出現一個人。那個人的樣貌、裝束各不相同，甚至連年齡也不盡相同，但是雲嵐知道，那是同一個人！

　　而這個人，如今再一次來到了他的身邊。

　　按理來說這樣的夢實在來得莫名其妙，千夢蛛絲繭被那蜘蛛當做最後保命的招式，那就不該只是讓他做一些毫無危險性的夢，更甚者，這些夢還平白給了他許多訊息。

　　那一棵樹，並不是偶然來到他身邊的。或者，更自戀一些，那個人，是為他而來。

　　只是這樣想著，雲嵐便覺得心裡暖暖癢癢地靜不下來，總想要做些什麼。比如問一問他，問他為什麼來，問他是否記得夢境裡的那些事。他也曾想過那人是不是抱著別樣的目的，或者說與那幾只毒蟲是一伙的，只是這些想法甫一出現在腦海就被自動掐滅。

　　那個人不會做任何不利於他的事情，他信任他，沒有理由的。

　　雲嵐微微側頭往床頭櫃看去。那裡擺著一個小花盆，花盆裡是一棵生機勃勃的歪脖子樹。一般植物化形的妖物，哪個不是把自己的本體藏得好好地生怕被人害了去。這棵樹倒好，一化形，倒是挺重視自己的本體，直交代他把花盆捧回臥室來。等到他把花盆放上了床頭櫃，原以為小傢伙會讓他幫忙設個禁制呀什麼的。沒想到，小傢伙見花盆在床頭擱好了，竟然就不管了！就不管了是怎麼回事？記得他那時候還不放心多嘴問了一句，卻被對方再自然不過地回了一句：「沒有比這裡更安全的地方了！」

　　這句話之前雲嵐沒有懂，現在卻突然懂了。小傢伙的意思是，只要是放在他的床頭，那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樣毫無保留的信任，讓他只這樣想著，便覺得心裡無比熨帖，那是直戳進心窩裡的暖意。

　　他的小草呵……

　　師尊大人在睡覺。按照前兩次的經驗，初步估計，不睡上一天一夜是不會醒的。所以，怎麼打發這慢慢長夜無心睡眠的無聊時光呢？李昶很苦惱。

　　不過很快他就無需苦惱了。因為，門被敲響了。

　　李昶站在門前思考：開？還是不開？這是一個問題。不過很快，這個問題也不存在了。

　　因為門外那人開始喊話了。

　　「那個小傢伙，開個門，對，沒錯說的就是你！」一道一聽就十分活潑的聲音響起，那嗓子嘹亮得李昶條件反射往主臥室瞧了瞧，生怕某人被吵醒。

　　「你是誰？有什麼事？」趁著對方開口前李昶又趕緊補了一句，「你輕點說話，我聽得見。」

　　那人聽李昶這麼說，便配合著壓低了些聲音說：「你別管我是誰，反正雲天師認識我就對了。你快給我開開門，我找天師有事呢！」

　　李昶倒是沒料到這人會知道師尊的天師身份，只猶豫了一瞬，便幾步上前開了門。並不是真信了門外這人的話，只是自家師尊的房子哪裡是那麼好進的。前前後後裡裡外外不知道套著多少陣法機關，這人要真的心懷惡念，光是一道門也攔不住他。而只要進了這個門，不管他是人是妖是仙是怪，總沒有他的好果子吃。

　　門外站著的是一位少年，長得唇紅齒白，斯文白淨，整個人散髮著青春的勃勃生機，若是沒有之前隔著門板那菜市場大媽式的叫喊方式，李昶真的要覺得這位是個白麵書生了。而現在，只能算是個偽的。

　　偽白麵書生見門開了，也不客氣，一側身便刺溜一下閃進了屋，生怕李昶反悔似地。他倒也沒往別處去，只乖乖在客廳沙發上坐了。李昶見他還算規矩，便也沒有多說，伸手輕輕關上門後才慢慢走到沙發前。

　　偽書生卻是自進門後就一眨不眨盯著李昶瞧，待得人到了自己近前，便迫不及待嚷道：「喲！雲天師這是從哪兒拐來你這麼個白白嫩嫩的小娃娃看門？讓我看看，你該不會是什麼妖物化形的吧？」說著，也不打招呼，竟然真使了個術法，眼睛一亮就朝著李昶看了過來。

　　李昶沒想到他會來這麼一出，條件反射便想施法擋一擋，剛想動作，只覺一道亮光在眼前閃過，然後身體一輕就被抱進了熟悉的懷抱裡。帶著胡渣的下巴在他頭頂上蹭了蹭，雲嵐開口，聲音裡還帶著剛睡醒的沙啞：「顯形術？你倒是敢用。」一句話，到最後竟隱隱帶著寒意。

　　那少年見是雲嵐，不由縮了縮脖子，急忙開口解釋道：「只是低級顯形術，不會傷害到他的。」顯形術是一種辨識妖物原型的術法，高級顯形術能讓道行低於施術者的妖物即刻現出原型，會對妖物有一定的傷害，具體的傷害強弱則依據施術者的修為而定，而低級的顯形術只是會在施術者的眼前顯現出妖物的原形虛影，對妖物本身並不會有什麼影響。

　　雲嵐怎麼可能會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聞言只冷哼道：「若不是低級顯形術，你以為你還能坐在這？」

　　少年聞言委屈地扁了扁嘴，忍了忍，還是忍不住嘟囔道：「你什麼時候也學會在乎人了？虧這是個小妖物，要不然真得懷疑是你家兒子！」只是用了個低級顯形術就讓這人朝著他發火了，不用驗都知道這肯定是只妖，而且是只道行不怎麼深的妖，瞧這人護犢子的樣子！

　　雲嵐沒理他，伸手在李昶眉間點了點，估計是施了個什麼保護的術法，又警告地瞪了少年一眼，才將李昶放到沙發上，說：「這是我師弟，我去洗個臉換個衣服，你先招呼一下他。」見人乖乖點頭，也不再停留，轉身就回了房。

　　目送雲嵐的背影消失在房門之後，李昶立刻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坐在自己對面的這個據說是師尊的師弟的傢伙身上。卻正好見對方也剛收回視線，不由得心裡咯噔了一聲。剛才少年說的那幾句話，自家師尊聽著沒什麼感覺，可身為肖想師尊多年的他聽來可就不怎麼對了！那酸味喲，都直撲他門面了。

　　試問作為一個看起來有十六七的師弟，僅僅因為師兄對一個貌似四五歲大的小娃娃關愛一些就泛酸，這是為什麼呢？沒有其他原因，根據某人多年來的經驗，這妥妥的就是一個情敵呀！所謂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李昶和少年面對面乾瞪眼了半天，終於開口了。

　　來，讓我們氣沉丹田，讓我們言辭犀利，讓我們一句話秒殺情敵！

　　李昶是這樣說的，提問：「你要喝點什麼麼？」咳，對，就是這樣，擺出主人的姿態來！

　　師弟少年果然表示受到了傷害，瞪眼瞅了李昶半天，憤憤問：「你是誰？用這幅孩子的外貌接近我師兄想做什麼？你住在這兒？多久了？和我師兄一起住？……」

　　對於師弟少年一口一句的「我師兄」，李昶表示聽不慣聽不慣！從來只有他說我師尊我師尊，什麼時候輪到別人在他面前顯擺和自家師尊的親密度了！但是他又不能做什麼，不說自家這小道行小身板打不打得過，就算打得過，這好歹是師尊親口承認的師弟，他也不會對他做什麼。

　　耳不聽為靜，也不管對方還在問些什麼，李昶蹬著小短腿就去了廚房。那少年話說一堆沒得到半句回復，對方還一轉身跑了，正想發火，又見那小屁孩端著杯水又出來了。

　　李昶小心翼翼地把水放到少年面前的矮幾上，看了看少年鬱悶的臉，慈愛(什麼鬼？)地說：「來，渴了吧？喝點水。」說那麼一堆話不帶停的，怎麼也該渴了吧？

　　少年：「……」

　　「呵——」一聲輕笑打破了客廳裡兩人間隱帶火光的氛圍，雲嵐笑著走近，伸手將李昶抱進懷裡，在沙發上坐下後看了看少年一臉便秘的臉色，忍不住捏了捏懷裡寶貝的小臉，道：「這是楊燁，他從小就有點笨，你別欺負他。」

　　李昶認真點頭。表示一定不欺負！

　　師弟，不，是楊燁表示：被自家師兄從小欺負到大也就算了！這只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小妖物也欺負他是個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