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風
微風靜靜拂過,帶來淡淡桃花芬香。
京城瑞王府,花園涼亭之上,月光給坐於其上的人影鍍上一層了隱隱的月白光暈。
白澤黎看著今晚晴朗的夜空,抬起手中的酒盞,品嚐著那淡淡餘香的桃花釀,酒入喉微甜,清新留香。
嘴角掛起一抹諷刺的笑,就算再甜的酒,都壓制不住內心的苦澀。
曾經的他為了皇兄幾度徘徊在生死邊緣,最終將他推上那高位,但如今,卻落得個兵權離手,發配邊疆鎮守的下場。
但說實話他不恨皇兄,那畢竟是他一母同胞的哥哥,他只覺得自己傻的得可憐,在這皇位爭奪之中,哪有所謂的親情可談,罷了罷了,去邊疆也不失一個好去處,起碼比這京城要自由許多。
仰頭將酒盞中的酒喝盡,風,拂面而過,像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拂過那苦澀的眼角。
「誰!」白澤黎一聲驚喝,將視線投到陌生氣息出現的地方。
在離涼亭不遠的巨大古木上,點點新綠中間,一個人影穩穩地坐在一根枝丫上。
待看清來人,白澤黎瞳孔一縮,眼中的驚艷一閃而過,卻馬上恢復了原有的戒備。
只見樹上那人,一身白色長衫,勾勒出對方清瘦的身體,衣擺隨風輕輕地飄蕩,腳上竟未著寸縷,一頭青絲隨意披散於身後,直達腰臀,身為男人,卻有著一張絕色的容顏,帶著雌雄難辨的中性美,然而,那一雙銀色雙瞳,卻透著烈風一般的凌厲,使其身上不帶任何女性的柔弱。
唇形優美的雙唇微微抿著,一隻手扶著樹幹,手指在上面輕輕的刮著。
感受不到對方的惡意,白澤黎身體肌肉緩緩放鬆,無視著那樹上的人,自顧自的喝著酒。
「不一樣……」清澈但卻空靈的聲音傳入白澤黎耳中。
眼睛餘光瞟向樹上那人,只見那人的眉微皺,突然,那人身影一閃,竟這樣毫無聲息的落到白澤黎身前,就像立於平地一般站立在斜頂上。
白澤黎一驚,手潛意識的抬起準備反擊,卻被來人的下一個動作驚愣在原地。
只見那人蹲下,身體前傾,雙手杵在白澤黎身體兩側,帶著一張絕世容顏慢慢靠近白澤黎的胸膛。
一隻手抬起,正準備將快要跑進自己懷裡的人推開,卻聽見那人開口:「你不開心嗎?」
身體一愣,白澤黎將眼前人輕輕推開,身子往一旁挪了挪,示意他坐下。
見那人坐到自己旁邊,白澤黎開口:「你是誰?怎麼會出現在王府?」
一雙銀瞳直直的看著他,漂亮的唇張開:「風,我叫風,我一直都在王府,準確的說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白澤黎奇怪的看著眼前叫風的男人——什麼叫一直都在他身邊,他從沒感覺到過這個人的氣息啊。
「你之前怎麼發現我不開心的?」
「風……」
「什麼?」白澤黎疑惑,他叫自己的名字做什麼。
「你身邊的風變了,很亂,還是苦的……」
白澤黎驚訝的看著風:「你什麼意思!」
銀色的雙瞳,清澈乾淨,將白澤黎的身影完整的印於其中:「我可以感受到你身體周圍的風……和平常不一樣,這次的風是亂的,還是苦的。」
白澤黎苦笑,不知是自己瘋了還是眼前的人瘋了。
風靜靜的看著眼前的人,強顏歡笑的臉,讓人心痛,從他跟著他開始,他就沒見過如此脆弱的白澤黎,這人一直都是強勢的,自信的,他身邊圍繞著的風,一直都是溫暖卻強大的,從來沒有這般又混亂又苦澀。
手輕輕撫上眼前的臉,看著對方充滿驚訝的雙眼,將自己的臉移了過去,貼上那張令人心疼的臉。
白澤黎感受著對方溫熱的肌膚,腦子一片空白,任由對方的臉貼著自己的臉。
「我會一直陪著你……」如風般的話語,帶著白澤黎的苦澀,漸漸消散……
…………
自從那天夜晚以後,風入住了王府。
白澤黎發現,這個看起來已有二十來歲的男子,其實什麼都不會,整個人風輕雲淡,什麼都不在乎,在他不在府的時候,就一直坐在涼亭的頂上,他在府時,便跟在他周圍,一天基本聽不到他說幾句話,不喊餓也不喊困,幾天的相處,讓他感覺——風,就不像一個人,如他名字一般,隨時都可能離去……
想到在自己孤寂時給予自己溫暖的風,隨時都有離去的可能,就讓白澤黎產生一種恐懼,他甚至不知道這個恐懼來源於什麼……
所以他教風下棋,讓風聽他吹簫,和風一同看書,甚至同榻而眠……
漸漸地,他開始喜歡上風身邊淡淡的平靜,喜歡風身上散發的清香,喜歡風那一雙清澈乾淨卻毫無波動的雙眸……
一個月的相處,讓他明白了一個事實,他,白澤黎,對情之一字向來遠離的他,卻對這個不知來歷叫風的男子動心了……
看著眼前執筆練字的人,白澤黎暗歎一口氣——風,不懂情……
「風,我快去邊疆了,估計永遠都不會回到京城了……不過這樣也好,脫去那層束縛,也許,我能活得更自在……」白澤黎望著天,歎息的說道。
執筆的手微不可見的一抖,低垂的頭,銀色雙眸中卻出現了平靜以外的波動,竟然是驚恐與不安……
「你……你會帶我走嗎?」
白澤黎驚訝的看著眼前低垂的頭,他從沒想過帶著風離開,邊疆那般艱苦,他不忍風隨著自己受苦,他原本打算,在他走後,就將這幾年王府存下的資產都交給風,讓自己的親信將他安置到一個安全平靜的地方。
「我……邊疆太苦了……我不想你跟著我吃苦……」
「所以……你不想帶我走是嗎……」
白澤黎無言以對。
「但是,我想跟你走。」放下筆,風抬起頭看著眼前的男人,清澈的眸子裡透著堅定。
見對方不答話,風以為他並不答應自己,便接著說,平淡的吐出令白澤黎震驚的話語:「就算你不帶我走,我也能在你毫無知覺的情況下跟著你走,我不會離開你,永遠不會。」
白澤黎激動得渾身顫抖,驚喜的開口:「風……你可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風突然揚起風垂落在耳邊的青絲,感受到風裡傳來的喜悅與不安,風將手抬起,撫上眼前人的臉,輕輕的開口:「自從我有意識以來,便一直遊歷於世間,看遍人情河山,我不為任何東西停留,而你的出現,卻讓我無法離開,只想停留在你身邊,成為環繞在你身邊的風……」
白澤黎嘴角揚起一抹笑,一直徘徊於眉間的愁緒煙消雲散,整張臉散發著令人著迷的光彩。
將手蓋上自己臉上微涼的手,白澤黎眼中的不安與恐懼被喜悅與堅定所覆蓋,口中吐出誓言:「與你相遇,是我此生最幸運的事,你願與我執手,共受苦難,我一定會抓緊你的手,盡我所能保護你,愛著你,絕不辜負你給我的情。」
堅定深情的話語傳入風的心中,他,曾看遍了幾百年世間多少令人幸福、令人悲痛的情,他不知道「情」是什麼,又是何種滋味,他也不知道自願留在這人身邊是不是就是那「情」之所然,但是現在,他聽見這人誓言,他很開心,心很舒服也很暖,如果這便是「情」,他願意為之沉淪……
一抹笑出現在以往平靜的絕色臉龐上,白澤黎呼吸一滯,失了神,就這麼呆愣著……
風奇怪的看著眼前呆愣的人,腦中閃現出一個以往見過的畫面,是兩個十分親密的戀人在做看著十分美好的事,想到這,風的視線移了移,停留在白澤黎臉上的某一處,然後他慢慢傾身,越來越靠近白澤黎的臉。
白澤黎呆呆的看著靠近的風,眼前的絕色容顏帶著他令他沉溺的目光一點一點放大,最後,嘴唇上涼涼軟軟的觸感,令白澤黎身子一顫。
不過還未等他反應過來,那淡粉色軟軟觸感就離開了。
風疑惑的看著微張嘴的白澤黎,疑惑——以前看到的情人互相做這件事的時候不是很高興嗎?為什麼阿黎是這個反應?
白澤黎愣愣的摸上嘴唇,耳根不由自主的紅了,想他白澤黎都二十有五了,卻像個毛頭小子一般青澀,有點丟臉啊。
風看著白澤黎摸上自己的嘴唇,臉上還有著溫柔的笑,身邊暖暖的風把他包圍,還推著他輕輕往前靠近。
風眨眨眼睛,繼續靠近,吧唧一下再一次親上了白澤黎。
這次白澤黎沒有呆愣,而是在風一觸即離的時候,手扣住了風的後腦勺,輕柔的拉進,緊緊的雙唇相貼。
輕柔的吮吸著軟軟涼涼的唇瓣,用自己舌尖的溫度驅散著涼意,牙齒輕咬,留下點點痕跡,風睜大著眼感受著唇上的動靜,微微支吾了一聲,張開了唇縫,白澤黎的舌沒有任何阻攔的伸入,貼上風不曾逃脫的舌,邀之共舞。
風覺得自己像喘不過氣來,但還是青澀的回應著白澤黎,那親吻帶來愉悅的溫柔與愛意,順著相貼的雙唇滑落心口,「砰……砰……」兩人心口的悸動,似聲聲相應,共訴情意。
……
自從那天的親吻之後,風像是明白了什麼,開始喜歡粘著白澤黎,然後不論地點不論時間,只要被他逮到,吧唧一下就親上去了。
白澤黎對風的這般行為既是高興又是無奈,他可不是柳下惠,被自己所愛之人這般挑撥,能忍到現在已經很厲害了。不過他並不想再進一步,因為那一個界限,將會在他和風的洞房花燭夜才能打破。
於是,白澤黎開始躲避風的親吻,在風每一次偷襲他的時候,都扣住他的腦袋,塞在懷裡。
而風因為白澤黎的這般行為,產生了一種名為委屈的情緒。
白澤黎好笑的看著假裝不理自己的風,溫柔的把人拉進懷裡,親上懷中人的唇,輕輕咬一口風伸過來的舌尖,便結束了這次親吻。
抱著風,白澤黎與他額頭對著額頭,道:「風,明天我們便要去邊疆了。」
風點點頭,然後緊緊抱住白澤黎。
第二天,白澤黎叫了一人把風易了容,換上小廝的衣服,塞進馬車裡,然後自己也上了馬車,拖家帶口的來到城門前。
城門前,皇帝的龍輦早已在此,白澤黎出了馬車,看著眼前身著明黃色龍袍,氣質軒昂的哥哥,帶著心裡微微的苦澀,撩袍行禮。
皇帝抓住白澤黎的胳膊,將人拉起,看著眼前明顯與自己生分的弟弟,心中微苦,弟弟對自己的兄弟情義他怎會不知,但如今自己受幾大家族牽制,那些人個個都針對弟弟,若他不盡快將人拉出這個漩渦,那些人遲早要陷害白澤黎。
皇帝緊了緊手,心中暗自歎一口氣,罷了,弟弟恨便恨了,只要能活著,便好。
白澤黎看著皇帝,最後說了一句:「哥哥,保重。」
皇帝一愣,看著轉身離開白澤黎,露出欣慰的一笑。
……
一個多月的長途跋涉,兩人來到了邊疆,環視眼前的風沙走石,沙漠無垠,百里孤城,白澤黎緊了緊摟在風腰上的手,走進了為他而打開的城門。
三年匆匆而過,這座邊疆之城,被白澤黎管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百業興旺,一片安詳歡樂。
而在今天,這座被白澤黎改名為遇風城的城池,正在忙碌和喜慶之中。
家家戶戶臉上都掛起愉快的笑容,人人身穿鮮艷喜慶的衣服,街上人來人往,熱熱鬧鬧,街道兩旁掛滿喜慶的紅綢以及大紅燈籠,店舖的門窗上亦貼滿「囍」字,外來之人很是奇怪,詢問之,才知道今天是瑞王爺的大喜之日,其所娶之人還是個男人。
……
看著眼前一身大紅華袍的風,白澤黎有點挪不開眼,愣愣的盯著看。
風拉拉自己的衣服,轉頭就看見白澤黎一臉傻樣,眨了下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笑,問道:「好看嗎?」
白澤黎點點頭,走過去把人拉到鏡子前坐下,手持木梳,輕輕的梳起風的滿頭青絲,最後,一條大紅的髮帶將風的頭髮束起一部分,看起來簡單卻不失大方,也正好配上風的風輕雲淡。
吉時已到,白澤黎執起風的手,帶著他一同去到大廳。
父母已逝,哥哥遠在京城難以出席,兩人便少了那些繁文縟節,只是朝著父母的牌位拜了三拜,便算禮成,之後便是全城同慶,白澤黎和風走出王府,來到城中最大的廣場,廣場之上早已擺上上百桌宴席,百姓們都等待著自家王爺和王妃的到來。
白澤黎和風攜手登上廣場中央準備的高台桌席,雙雙微笑落座,百姓也開始落座。
第一杯酒,百姓全體站起,整齊的大聲道:「祝王爺王妃百年好合,白頭到老。」
第二杯酒,五彩繽紛的煙火同時點燃,在空中炸開,點亮廣闊夜空。
第三杯酒,喜樂奏起,琴聲入耳,鼓動心扉。
第四杯酒,百禮來賀,真情相祝。
第五杯酒,喜宴結束,洞房花燭。
……
雙雙落座大紅喜床,白澤黎拿起合巹酒,與風手臂相交,酒入喉似火,點燃著他的熱情。
風看著眼前滿臉溫柔的人,嘴輕抿了下,避開那火熱的視線,手指輕輕捏了捏,心中惴惴不安:「阿黎,我有事和你說。」
白澤黎一愣,手指已經撫上風被燭光印出紅暈的臉,輕輕的道:「什麼?」
風張張嘴,輕咬了一下下唇,才緩緩開口:「我不是人,我是風之靈,由世間萬風而集成靈,也就是你們說的妖怪。」
白澤黎並沒有什麼反應,也未曾說話,風不安的轉回臉,想要看看白澤黎的表情,迎面而來的卻是白澤黎炙熱的吻。
唇齒相依,白澤黎手從風臉側滑下,觸碰著風的身體,驅散他的不安。
白澤黎手輕輕一使力,衣服摩擦,兩人倒向床內。
紅帳落下,鴛鴦交頸,喘息呻/吟,春/色滿室,愛與谷欠相合。
雲雨初歇,白澤黎蹭了蹭風汗濕的臉側,雙唇湊近他的耳邊,吐出話語:「吾願隨風,生死不離。」